第87章

    初禮覺得自己越來越抑制不住自己對老苗的鄙夷——

    就像是一起站在起點準備出發(fā),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驚訝于身邊這個人的身體朝向并不一樣；

    然后發(fā)現(xiàn)原來他跑的是另外一個賽道, 此時回過頭的時候還能看到他, 勉強學(xué)習(xí)他跑步的姿勢；

    最后,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才發(fā)現(xiàn)原來整個賽道是“y”字形，而且長度是無限, 回過頭時看不見他的“英姿”，只知道他跑過的路荒草叢生。

    和老苗對于“做書”的理念越來越偏向于水火不容。

    終于早時至今日，徹底地連掩飾都掩飾不住自己的不認同——于是，事事針對, 事事辯駁, 事事爭論。

    此時又一番的爭吵過后, 頂著老苗“那么厲害你倒是讓那些罵索恒浪費紙的人閉嘴，要砍沒人看的文章第一個砍的就是她”這樣的嘲諷，初禮主動結(jié)束了這場戰(zhàn)斗。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直奔主題找索恒：說好的選題準備好了沒有。

    索恒“啪啪”發(fā)過來三個, 一個是未來星際, 少女與帝國少將的故事；一個是仙俠賣萌甜文；最后一個非常特殊, 居然是西游記同人。

    西游記同人的風(fēng)格與前面兩個完全不同，直接跳出了《月光》雜志在女作者這方面一直堅持的言情、輕松、暖萌文套路——

    主人公是大名鼎鼎的六耳獼猴。

    說千萬年前, 六耳獼猴還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 《釋尊八相示現(xiàn)》記載，在過去無量劫前，燃燈佛住世時, 有一位善慧仙人，與猴子為友，二者時常于燃燈架前聽大智真言……久而久之，偶然幸得點化，佛理之前，善慧仙人大悟立志普度眾生，使眾生轉(zhuǎn)迷成悟，離苦得樂；而聽了同樣的佛理，猴子卻悟出了完全背道而馳的理，不信“天道輪回”之理，堅持己見，事在人為。（*度娘說）

    兩位好友于是分開，善慧仙人轉(zhuǎn)世投胎，皈依我佛，成了后來的釋迦牟尼；而猴子則堅持己見，得如來“一雙靈明金目，能識萬物本真；一副聆察六耳，能聽眾生本心”之禮，來到六道輪回之內(nèi)，萬世萬劫之中，去印證因果。

    從此，猴子成了六耳獼猴，走上了“道法”之路，與釋迦牟尼佛的“佛法”各立門戶——

    六耳獼猴變成菩提祖師，教孫悟空七十二變，活生生在“佛”之中中下一根刺，撥出一片逆鱗，《西游記》中，孫悟空大鬧天宮、一身傲骨逆鱗，便是六耳獼猴于”六道萬劫”之中的投影……

    索恒拿來的大綱只是一個非常粗略的簡要概括想法，甚至大部分的東西都屬于經(jīng)法資料，初禮卻看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來，當(dāng)時并沒有急著回復(fù)索恒，而是把這份大綱發(fā)給了于姚和總編夏老師。

    大約是半個小時之后，初禮沒有接到夏老師的q回復(fù)，而是直接接到了他的電話。

    “你發(fā)來這個大綱是哪個作者給你的？”

    “索恒?！?/br>
    “誰？”

    “索恒。”

    “我不信。”

    你不信是什么鬼？

    不是索恒寫得難道還是我寫得拿來逗您開心的嘛？

    初禮一臉懵逼，一時間抓著手機也不知道該回答些什么，又抬頭看了眼這會兒也抬著頭往自己這邊看得于姚……然后繼續(xù)打電話，語氣變得小心翼翼的表達自己捉摸不透天意：“夏老師，是大綱有什么不妥嗎，我個人覺得這樣的題材非常新穎，再加上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暑假檔雷打不動的播放《西游記》，所以這算是四大名著里路人受眾最多、最普遍的名著了……”

    “我也覺得這個不錯，”在初禮錯愕得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時，夏老師緩緩道，“非常驚訝現(xiàn)在的年輕作者肚子里居然還有兩點墨水，將《西游記》中隱含的‘佛道之爭’用非常具象化的方式表達出來，你可以提點一下作者，如果是以六耳獼猴本身就代表的非佛法，那么之后，對于如來那句‘法不傳六耳’是不是又該有新的解釋……”

    初禮：“……”

    初禮一臉懵逼，心想老師我不知道你在說啥啊，對六耳獼猴我唯一的記憶就是真假美猴王以及它最后被孫悟空一巴掌拍死了。

    在夏老師大肆滔滔不絕“佛法”“道法”之類深奧的東西時，初禮只能一邊硬著頭皮回應(yīng)，一邊暗戳戳地用q截圖這個大綱的文檔給索恒，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截圖」選好了，就這個?！?/br>
    【索恒：。。。。。。?！?/br>
    【猴子請來的水軍：并非出自于對主角是同類的偏愛，這個大綱發(fā)給了我們總編，也是元月社的總編大人非常喜歡——這會兒拉著我說道法佛法說了半天了，還跟我說你可以考慮下從法不什么鬼下手?！?/br>
    【索恒：“法不傳六耳”？】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是你們有文化，把夏老師的q給你，你們文化人自己聊？】

    【索恒：……我還以為你肯定不會選這個題材?！?/br>
    【索恒：告訴我沒有秀恩愛、沒有賣萌的東西誰要看?！?/br>
    【索恒：或者說以《月光》的讀者群根本看不懂這種題材?！?/br>
    【索恒：要么干脆建議我把六耳獼猴改成母猴子給孫悟空一段情緣……啊，說著自己都覺得雷?！?/br>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以為文檔這東西就不能自帶氣場，你發(fā)過來三個文件的時候，這個文檔上就差自帶六個字加粗大標題：選我選我選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知道你就想寫這個，是不是？】

    【索恒：是的。】

    【索恒：真的非常開心！都快不會打字了！】

    【索恒：謝謝xd！】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用謝，我的工作只是為了幫你把這本書賣好?！?/br>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在我看來，一本書的營銷模式什么的都是輔助，一本書要創(chuàng)造出奇跡銷量，首先作者本人是帶著熱情去寫的?！?/br>
    【猴子請來的水軍：加油啊，索恒老師?！?/br>
    【索恒：qaq】

    初禮看了眼索恒發(fā)來的顏文字，扔下一句”你先寫樣稿，找機會見面詳談”之后，轉(zhuǎn)身對眼巴巴看著的于姚做了個“ok”的手勢，于姚這才點點頭，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兒去了。

    初禮在q上又跟于姚要了個阿鬼的連載位。

    于姚欣然同意，初禮幾乎沒怎么費勁兒說服她。

    初禮轉(zhuǎn)頭去向阿鬼報告連載的事，阿鬼這個樂觀派大長老也是美滋滋答應(yīng)了，跟初禮約好了晚上電話，討論一波在《月光》連載寫什么題材比較好。

    ——以上。做完所有的事兒再抬頭，中午十二點整，下班。

    初禮剛從位置上站起來，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正走到阿象的位置上準備和她討論一波今天吃什么，江與誠來了——帶著他簽好字的《消失的游樂園》的出版合同，還有足夠整個編輯部全體一起開餐的、從g市非常出名的海鮮樓打包的海鮮、新鮮炒蔬菜。

    “昨晚你也沒說你想吃什么，”江與誠放下吃的，阿象和小鳥歡呼著圍繞過來開始解開打包的東西，“都還沒叫外賣吧？”

    江與誠說這話時卻是看著初禮，身后一大堆的“沒有沒有”瞬間響應(yīng)，初禮站在原地，唇角抽搐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在阿象驚呼“我靠好大的鮑魚”以及于姚“還有海鮮粥啊”的感慨中，初禮接過了《消失的游樂園》的合同妥善放好，然后順勢一把拽住江與誠的手腕，將其拖拽出編輯部大門——

    “老師，很高興你能瞎了眼喜歡上我，按照道理來說我應(yīng)該歡天喜地的答應(yīng)并照顧好您的一聲畢竟您已經(jīng)瞎了多么不幸……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得說，有人瞎得比您更早一些?！?/br>
    初禮站穩(wěn)了，幾乎來不及緩沖，就把今天早上出門時已經(jīng)打好得腹稿一股腦說出來——

    骨氣勇氣。

    一二三——

    “我我我我有男朋友了！”

    初禮盯著江與誠那張成熟英俊的面容，看著他臉上溫和的笑意，整個人幾乎要被罪惡感侵襲、支配至窒息。

    三秒沉默。

    “喔，”江與誠微微笑道，笑意卻未達眼底，“誰??？”

    被快大以及一輪的成熟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盯著真的很可怕。

    出冬季節(jié)，初禮感覺自己的背都被汗弄濕了，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很早以前就認識了的，一個網(wǎng)友，是的沒錯緣起于網(wǎng)絡(luò)那個年代網(wǎng)戀也還沒過時呢，”初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特別真誠、理所當(dāng)然，“那個時候他模仿晝川寫文，我們一起混論壇，聊天什么的……是一個叫消失的l君的人?！?/br>
    初禮語落，鼓起勇氣猛地抬起頭，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

    江與誠臉上的表情發(fā)生了變化。

    他的笑容似乎變得比之前清晰得多，眼里有光。

    初禮懵了——

    咋回事？

    笑什么？

    難道你認識消失的l君……

    呃。

    喜愛以半惡作劇的方式模仿晝川寫東西。

    當(dāng)初各種暗示她主動找江與誠簽下《消失的》系列作品仿佛他早已經(jīng)知道江與誠會答應(yīng)，那個——

    消失的，l君。

    消失的，動物園。

    消失的，游樂園。

    “……………………………………”

    電光火石之間，初禮瞪大了眼：不會吧？不好吧？不是吧？

    第88章

    江與誠的微笑來源于, 當(dāng)他聽到初禮提到l君還說什么那就是她的男朋友的一刻, 她就意識到了一點, 她不知道l君是誰, 也壓根就沒有男朋友。

    但是江與誠并不知道的是，他的笑容看在初禮的眼里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于是在瞬間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初禮臉上的笑容從一瞬間的懵逼變成了驚慌，她的腳底點著地, 不安地摩擦，接下來一臉真誠加惶恐地問出了讓他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的問題——

    “老師，難道你就是……l君？”

    語氣小心翼翼得仿佛她稍微大聲一點兒提出問題, 下一秒世界就會因此而爆炸。

    江與誠覺得初禮的問題太奇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聯(lián)想呢？難道因為“消失的”三個字就這樣想了嗎？那一臉驚慌失措、三觀崩塌的模樣……

    真可愛。

    唇角的笑容擴大，這個時候的江與誠可以說是發(fā)自肺腑地在笑著了，他看著初禮, 語氣也很溫柔地說：“我認識你的l君, 但是我當(dāng)然不是他, 你為什么會認為我是l君呢？”

    一個“呢”字，把初禮從他的面前“呢”到了走廊的另外一頭——

    江與誠有些錯愕都看著小姑娘受了兔子驚似的跳起來, 堪稱落荒而逃。

    江與誠想要追上去, 但是想到方才初禮臉上的慌張他沒有這么干反而是打消了自己的念頭，破天荒有了生怕自己光是說話都能把誰嚇死的本事——

    活了三十二年，像他江與誠這么溫柔、比晝川對得起“溫潤如玉”四個字一百倍的人，這種體驗，還真的是頭一回。

    低下頭，給初禮發(fā)了個“別多想, 那我先回去了，午飯要好好吃”的短信，江與城轉(zhuǎn)身離開……并不知道在他身后的編輯部大門后，有個人像是樹懶似的扒在門上默默地目送他離去——

    然后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