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如瓷不得不直言道:“太皇太后薨,他奉皇命料理葬禮事宜,今日不能陪夫人了?!?/br> 皇祖姑薨?! 舒知茵深吸口氣,緩緩地閉起眼簾,眼淚猝然滑落。親人離世,因她懷著身孕,她不能吊孝父皇和母妃,也無法吊孝皇祖姑。 如瓷跟著落淚,又道:“瑞王殿下說,太皇太后是在睡夢中薨,很安祥,請夫人節(jié)哀。” 猶憶起昨日皇祖姑的從容豁達,舒知茵心中寬慰許多。生老病死,命運無常,才更要活得痛快,不枉活過。 傍晚,舒知茵撐著素油紙傘在花園中散步,綿綿細雨里蘊著數(shù)不盡的哀思。正走著,忽聽見許元倫的聲音:“知茵meimei?!?/br> “許二哥?”舒知茵回首,只見許元倫冒雨而來,靴上沾著泥濘,衣裳和頭發(fā)上潮濕。 許元倫站在石子甬道上,隔著細雨深深望著她,眼神里帶著nongnong的關切,她的父皇和母妃剛過世不久,她的皇祖姑又過世,接二連三的噩耗,他擔憂她承受不住,終是放心不下的快馬加鞭到她身邊,道:“我來陪會你?!?/br> 舒知茵心底泛起陣陣暖意,她自是比他想象中的堅強。她走向他,將油紙傘舉過他的頭頂為他撐傘,道:“皇祖姑壽終正寢,也是圓滿。你不用陪我,去為皇祖姑守靈吧?!?/br> 許元倫點點頭,盡管她堅強從容,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她的柔弱與孤寂,他疼惜她,不忍她惴惴不安,為了她能安心,告知道:“皇兄照常上早朝cao持國事,依舊如以往一樣,已無礙了。” 除了那一夜猛生的滿頭銀發(fā),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皇兄把那份情愫,徹底的深藏在了內心深處,永遠的塵封。 “那就好?!笔嬷饘υS明帝肅然起敬。 許元倫鄭重叮囑道:“我要過七日后再來找你,這期間,你有任何所需,盡管隨意吩咐侍從?!?/br> “好?!?/br> “在許國,你不用有任何顧慮,有我護著你,你怎么開心怎么度日。” “好?!?/br> “不要在意皇兄昨日說的那句話,他不怨恨你,他只是在自己心里把感情做了了斷,一定愿你過得開心,尤其是在他的天下里?!?/br> “好?!笔嬷鸬溃骸拔颐靼??!?/br> “山珍海味、果谷瓜茹應有盡有,多吃,七日后,你別再這么消瘦了。”許元倫叮囑完畢,轉身步入細雨中,策馬而去。 舒知茵默默的眺望著他的背影,此生能遇許二哥,何其有幸。 細雨漸密,轉眼間嘩啦嘩啦的變得急驟,雨越下越大,那么急,直瀉而下,那么輕靈暢快。 一場雨酣暢淋漓的連下了半月之久,雨過天晴,許元倫攜舒知茵前去他的新府邸,府內生機盎然,千株花木與亭臺樓閣相得益彰,幽靜而明雅。 舒知茵于府中至高點俯視,每一眼都是美景,比畫中景致更顯精巧深遠。這是景茂庭為許元倫設計的園林,每一處的布局搭配都令人嘆為觀止??粗c景茂庭有關的物,她的眼眸里情不自禁閃爍著柔軟的光。 許元倫慢飲著酒,望著她清麗的側顏,一次次欲言又止。 “嗯?”舒知茵有所察覺的道:“許二哥有什么話但說無妨?!?/br> “是舒國的事,”許元倫道:“我聽說舒國……” 舒知茵漫不經心的打斷了他的話,道:“舒國的事就莫說了,我只想等景大人親自來對我說?!?/br> 許元倫一怔,“你是在這里等景兄?” “對?!笔嬷疠p撫著日漸隆起的小腹,她放眼仰望蔚藍天際,這些日,她總是刻意不去思索舒國的事,只看結果。 “景兄何時來?” “待我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前。” 許元倫緊緊追問:“景兄一定會來?” 舒知茵不語,若有所思。 “如果景兄不來呢?”許元倫不清楚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可想而知應是不愉快,否則怎會舍得相隔千里。 “不來便就不來?!笔嬷鸩挥傻眯α诵?,“我尚沒有考慮過如果他不來?!?/br> 許元倫擲地有聲的道:“如果景兄不來,我會將景兄請來見你?!?/br> “許二哥,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且就當看客罷?!笔嬷鹄潇o的道:“景大人做事穩(wěn)重,來或不來都是深思熟慮之后的決定,他會為此承擔相應的一切?!?/br> “我聽你的?!痹S元倫不再多想,不管發(fā)生什么,他都會視她如胞妹一樣照顧。只不過,根據(jù)舒國剛發(fā)生的變故,只怕景茂庭想來也脫不開身啊。他不禁震愕,舒國這一年變故頻生太過跌宕,接連兩位皇帝駕崩。 舒知茵迎風而立,眸色明亮而堅定,無論如何,她都有會相應的應對之策,并能坦然面對。 許元倫從如瓷手里接過熱乎乎的翡翠白玉蝦羹,捧到她面前,道:“多吃,多吃?!?/br> “好啊?!笔嬷鹇渥谔僖危郧逅畠羰趾?,胃口很好的吃著。 許元倫閑話家常的道:“如瓷,本王聽說你有一冊食譜,每日都讓廚子按食譜做膳食?” 如瓷輕道:“回瑞王殿下,那是景大人為夫人特制的養(yǎng)胎食譜,逐月不同?!?/br> 舒知茵心中一顫,不由自主的笑彎了眼睛。 “景兄真是細心周到?!痹S元倫不禁稱贊,目光一轉,看到舒知茵在笑,笑得很甜蜜,也只有景茂庭能使她有這樣的笑容。他跟著笑笑,隨及對如瓷道:“把那食譜抄一份給本王,待將來給本王的王妃用?!?/br> 如瓷應道:“是?!?/br> 舒知茵輕撫著小腹,她會放松心情養(yǎng)胎,吃好,睡好,心情好,讓孩子平平安安的。 日復一日,她不去胡思亂想舒國正發(fā)生著什么,也不聽關于舒國的任何消息,只是默默的等著景茂庭,心平氣和的期待著。 夏去秋來,在秋高氣爽的十月,景茂庭如期而至。 陽光明媚的午后,舒知茵正側臥在床榻上小憩,如瀑秀發(fā)散在白玉枕上,神態(tài)安閑的淺眠。忽然,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中響起,身形挺撥的男子繞過屏風闊步至榻邊。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坐在榻邊,眼神溫柔,眼眶微微泛紅,灼熱的目光仔細的描摹嬌妻的容顏,數(shù)月不見,她的美麗明艷與生俱增。聞著她的暖香氣息,他的呼吸驟然緊粗,伸手慢慢的覆在她隆起的腹部,隔著薄薄的衣衫輕輕撫摸。 隨著他掌心的溫熱漸盛,舒知茵的身心情不自禁的一顫,她微睜開眼,在夢里出現(xiàn)過很多很多次的面容赫然映入眼簾,俊朗依舊,正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她歡喜的道:“檀郎……” 她的話音尚未落下,他已俯身而下,捧著她的臉頰,迫不及待的吻住了她的唇,他溫柔的唇舌瞬間長驅直入她馨香的口中,滿懷渴求的吮著她的香舌,熱情強悍的深吻著她,將這些日子苦澀的相思盡數(shù)都揉進綿長的吻里。 呼吸相纏,肌溫緊貼,他們沉浸在彼此的依戀里,兩顆心都燃起了溫暖的火焰,無比的舒適酣暢。 她攀住他的肩,不自由主的挺身貼向他,羞澀而熱烈的加深著吻。 溫軟的嬌軀在懷,聽著她發(fā)出歡愉的嬌喘,他體內的欲望異常強烈,欲罷不能,連忙極為克制的停住,難捱的抬起首瞧她,眸中盡顯要徹底擁有她的貪戀,語聲沙啞篤定的道:“茵茵,為夫來接你和孩子回家了?!?/br> 她星眸迷蒙,胸脯起伏不止,只覺得整個人輕輕軟軟的,甜蜜的融化在他溫存的注視下。 景茂庭瞧她粉腮酡紅,翻身上榻,躺著側擁住她,忍不住握著她的后脖,又是一陣纏綿的熱吻。 良久,她枕著他的臂彎,依偎在他懷里,他的懷抱結實寬廣,使她油然而出生一種依賴感,只想跟他在一起,什么也都不管了。 景茂庭輕撫著她的小腹,他每天都算著日子,計劃著一切,趕在她懷胎八月之際趕到,親吻著她光潔的額頭,他低聲喚道:“茵茵?!?/br> 舒知茵揚眉瞧著他,眼眸里漾著難掩的柔情。 “皇位易主了。”景茂庭沉靜聲道:“瑞兒已即位為皇,是舒國的當朝皇帝?!?/br> 他做到了,舒知茵的眸色一亮,慢慢的牽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景茂庭道:“圣文皇帝頭七之日,先皇攜百官將圣文皇帝的靈位請入太廟,在廟前拾階而上時,腳下一滑,頭重重的磕在白玉石柱上,當場昏厥。兩日后,駕崩?!?/br> 舒知茵默不作聲的聽著,舒知行于父皇駕崩的次日登基即位為皇,于第九日駕崩,在位僅八天,這八天里他做的最順應民心的一件事,便是拜景茂庭為丞相,兼掌大理寺。 “國不可一日無君,百官附議由嫡長子即位?!本懊サ溃骸盎实鄣腔?,百官附議皇太后聽政,我監(jiān)國?!?/br> 齊媛從皇后升為皇太后,也不過就是八天,舒知茵若有所思的道:“齊太后有心聽政?” “她有心聽政?!本懊ゾo握了下她的手,堅定的道:“她只聽政,擅政不得,舒國的皇權必須控制在舒國皇帝的手里,我亦不能擅政?!?/br> 舒知茵心中一震,探究的道:“是嗎?你只安分的做丞相?盡心盡力的輔佐瑞兒?” 景茂庭沉默了片刻,平靜的道:“對,輔佐皇帝。” “這種分寸極難拿捏?!笔嬷鹨馕渡铋L的望著他,他的深藏不露野心勃勃,多年的運籌帷幄,到底是為何? 景茂庭道:“我自會注意分寸?!?/br> 舒知茵思索著他的態(tài)度,如果他所言非虛,他則對舒國皇權有著無比虔誠的忠正,到底又是什么使得他鞠躬盡瘁的為國效力?她直言問道:“你追求的權傾朝野,不是挾制皇帝?不是只手遮天?” “不是?!本懊ダ潇o的道:“茵茵,你放心。” 舒知茵眼簾一垂,懂得他每次在說‘你放心’時的期待,他希望獲得信任。她沒再問下去,且看他的行為。 景茂庭道:“金谷長公主因她的父皇和皇兄接連駕崩,悲痛欲絕,決意削發(fā)為尼,青燈古佛,永離紅塵?!?/br> 舒知茵漠然的聽著,察覺到他在把玩她手腕上的玉鐲,忽然想到皇祖姑的話,她漫不經心的抬起皓腕亮出玉鐲,道:“這玉鐲,將來傳給景家長子與長媳為定婚之物?” “對?!本懊芈暤溃骸白尵凹易訉O滿堂的重任,就拜托你了?!?/br> 舒知茵心口一熱,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道:“這玉鐲是誰傳給你的?” “我母親?!?/br> “齊老夫人?” 景茂庭避而不答,只沉靜的反問道:“你聽說了什么?” 舒知茵直截了當?shù)牡溃骸盎首婀靡谎劬驼J出了這玉鐲,她說這是舒國的傳家玉鐲,每待長子適婚之時傳給長子,長子將它給心上人作為定婚信物?!?/br> 景茂庭的神色微不可察的變了變,隨即神色如常的問道:“你相信了?” 舒知茵擰眉,坦言道:“皇祖姑說這玉鐲獨一無二,她沒必要說謊??墒牵矣诸H為不安,如果她所言為實,你便極有可能是我母妃所生,那我們豈不是……”她的眉頭擰得更緊,簡直無法想象。 見她急得滿臉通紅,景茂庭笑了笑,輕撫著她的臉頰,篤定的道:“你大可放心,我們不同父不同母,祖上也沒有聯(lián)姻過。” “是嗎?” “千真萬確?!?/br> 舒知茵如釋重負,心中的困惑仍是不解,她定睛瞧他,問道:“那么,這玉鐲是誰傳給你的?” “是齊老夫人交給我的?!本懊フf的是‘交給’,而非‘傳給’,不容她細想,他鎮(zhèn)定自若的回視她,道:“茵茵,你仔細想想,我曾當眾兩次亮出這玉鐲,一次是中秋佳宴上我當眾向你求娶,另一次是冬至盛宴上我們定下婚約,均有舒家長輩在場,如果玉鐲是舒家的傳家物,定會有人認出,勢必引起躁動?!?/br> 舒知茵想了想,認真的說道:“言之有理,不過,也有可能是距離過遠,沒有看清楚?” 并不是距離過遠沒看清楚,而是他那兩次在亮出玉鐲時故意用手握住,只露出些許輪廓,使旁人只曉得是玉鐲,不能看清楚玉鐲,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旁人只關注的是他們二人。景茂庭不否認,道:“可能如你所說,那兩次是別人沒有看清楚。你平時戴著它時,也沒有被別人注意到?!?/br> 舒知茵沉思著,未出嫁前,她時常在府里戴著它,第一次戴出府是她出嫁那日,此后她曾當眾戴過它幾次,難道別人一直沒有注意?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她出嫁之日戴過玉鐲之后,在大婚的次日,景茂庭就將那玉鐲偷換走了,直到榮妃知道他真實身世的當晚,他才把玉鐲換回。以至于,她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支玉鐲是非尋常的美玉。 景茂庭察覺她的困惑頗深,一定要弄明白玉鐲的事,便說道:“可能它真的是舒家的傳家玉鐲?!?/br> 舒知茵一怔。 “可能我們的父輩或祖輩曾發(fā)生過不為人知的事,使得這玉鐲沒再在舒家延續(xù)。”景茂庭的語聲很沉穩(wěn),神情亦沉著,絲毫不露破綻,沉靜的道:“無論是什么‘可能’,無論這玉鐲是什么來歷,我已將它為你戴上,它就是景家的傳家玉鐲?!?/br> 舒知茵挑眉,問道:“你不在意它的來歷,還是你對它的來歷知道一清二楚卻不告訴我?” “我不在意它的來歷,我只知道它是我母親給我的,追根溯源沒有任何意義?!本懊远ǖ牡溃骸耙鹨?,別再胡思亂想,你盡管心安理得的戴著它,放心,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