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懿立即照做。

    沈嘉禾靠著墻，整理好衣襟，沉默片刻，低著頭道：“我們回去罷?！?/br>
    裴懿忙道：“好?！?/br>
    同來時一樣，依舊是沈嘉禾在前面走，裴懿在后面跟著。

    沈嘉禾聽著身后的腳步聲，一聲一聲，仿佛踏在他心上，教他心里七上八下。

    “嘉禾！”裴懿忽然喚他一聲。

    沈嘉禾聽他語聲有異，回頭問道：“怎么了？”

    裴懿快步來到他身邊，抬手一指，道：“你看！”

    沈嘉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火光沖天，將黑夜撕裂。

    而著火的地方，似乎正是季家所在的方位。

    沈嘉禾驟然心驚，向著火光拔腿狂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正版訂閱，么么噠。

    ☆、第55章 世子無賴55

    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見刀劍之聲。

    裴懿拉住沈嘉禾，把他拽進(jìn)一道暗巷, 沉聲道：“我知你擔(dān)心季常一家, 但休要輕舉妄動，你且在此躲藏片刻, 我去瞧瞧到底出了何事，你放心, 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季常一家無虞?！?/br>
    沈嘉禾猶豫片刻, 用力點(diǎn)頭。他很想跟去，但心知自己去了也只會是累贅, 毫無助益，好比上回,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裴懿也不會被圍追堵截墜下懸崖。他語帶懇求道：“你一定要救他們?！?/br>
    裴懿道：“我會的, 放心罷。”語罷, 他再不耽擱，運(yùn)起輕功，轉(zhuǎn)瞬便沒了蹤影。

    沈嘉禾貼著墻滑坐在地, 蜷縮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 身子微微發(fā)著抖。他不住地在心中向各路神佛祈求, 他愿以自己的壽數(shù)為抵，求他們保佑季常一家三口平安無事。

    每時每刻都仿佛在地獄里煎熬, 比裴懿凌虐他時還要痛苦千百倍。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鐘，或許是一個時辰, 刀劍之聲漸漸平息，整個村子寂靜一片，連狗叫聲都了然無聞。

    沈嘉禾扶著墻站起來，剛挪動腳步，就見巷口猛然出現(xiàn)一道人影，雖然看不清臉，但只看身形他便知道來者何人。他低而顫地喚道：“裴懿?！?/br>
    “是我。”裴懿快步走到沈嘉禾面前。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令沈嘉禾心驚。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怕聽到教他心碎的答案。

    裴懿沉默地望著他。沈嘉禾從這沉默里嗅到了絕望的味道，他再次喚道：“裴懿……”

    裴懿沉聲開口，簡潔道：“季常和許繡心死了，念念活著?！?/br>
    沈嘉禾后退一步，背靠著墻，只覺徹骨寒意從腳底疾速漫上來。

    他閉上眼，顫聲呢喃：“你說會保他們一家無虞，你說過的……”

    裴懿伸手要抱他，卻在觸到他的瞬間被沈嘉禾狠狠推開。

    “都怪你！”沈嘉禾恨聲道：“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們便不會死！”

    裴懿蠻橫地將他按在懷里，道：“是我連累了他們，是我沒保護(hù)好他們，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他沒有說下去，頓了頓，道：“傷心便哭出來，別憋在心里?！?/br>
    沈嘉禾不哭?？奘亲顩]意義的事。他深吸兩口氣，道：“裴懿，帶我去找念念?！?/br>
    裴懿沉聲道：“好?！?/br>
    沈嘉禾踏著尸體鋪成的路來到季家門前。

    房子已被烈火吞噬，棗樹也不能幸免，火光將四周照得如同白晝。

    世事難料，不過須臾之間，卻已物是人非。

    沈嘉禾從景吾懷里接過念念。

    “他只是驚嚇過度昏了過去，”景吾道：“沒有受傷?！?/br>
    沈嘉禾抱著念念幼小的身體，沉默片刻，道：“季常和許繡心的尸體呢？”

    景吾道：“已安置妥當(dāng)?！?/br>
    沈嘉禾道：“帶我去看看?！?/br>
    景吾看向裴懿，見裴懿點(diǎn)頭，便前頭帶路，沈嘉禾抱著念念跟上。

    季常和許繡心緊挨著躺在地上，雙目緊閉，面色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

    季常手里攥著一把鐮刀。許繡心圍著圍裙，雙手沾滿面粉。

    沈嘉禾心痛如絞。

    他強(qiáng)忍淚意，沉聲道：“對不起……對不起?！?/br>
    除了這句話，他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默立許久，他才繼續(xù)道：“季大哥，季大嫂，你們放心，從今天起，我會將念念當(dāng)作親生兒子，撫養(yǎng)他長大成人，教他讀書，育他成才?！?/br>
    沈嘉禾回頭，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裴懿，道：“在離開之前，一定要厚葬他們?！?/br>
    裴懿點(diǎn)頭，道：“我會的?！?/br>
    沈嘉禾帶著念念睡在馬車上。

    他輕輕拍打著念念的身體，像小時候母親哄他睡覺時那樣。

    天蒙蒙亮的時候，念念醒過來。

    “念念醒了，”沈嘉禾摸摸他的小臉，微笑著道：“睡得好不好？”

    念念坐起來，揉揉眼睛，左右望望，道：“我爹我娘呢？”

    沈嘉禾心中一酸，微微哽咽道：“你爹和你娘……去了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念念澄澈的大眼睛中立時浮起水汽，帶著哭腔道：“他們是不是死了？”

    沈嘉禾原以為他太小，根本沒有生死的概念，卻沒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念念接著道：“咩咩死的時候，爹娘也是這么跟我說的?！?/br>
    沈嘉禾強(qiáng)笑著問：“咩咩是誰？”

    念念道：“咩咩是我養(yǎng)的一只小羊，但我沒照顧好它，害它生了病，沒多久就死了，爹娘把它埋在了房后的草地里，我傷心了好久?！眱深w淚珠滾出眼眶，念念抽噎著道：“爹娘也會被埋進(jìn)土里么？那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沈嘉禾為他擦掉眼淚，微笑著道：“雖然你看不到他們，但他們依舊會陪在你身邊，他們會化成風(fēng)，化成雨，用另一種方式陪伴你，呵護(hù)你，就像他們還活著時那樣?！?/br>
    念念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滾下來，哭著道：“可我還是想讓他們活著……嘉禾哥哥，你讓他們活過來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沈嘉禾將他小小的身體擁進(jìn)懷里，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哽聲道：“對不起，我做不到?！?/br>
    念念哭得喘不過氣來，沈嘉禾心疼極了，卻又無計可施，只得緊緊抱著他，希望能給他一點(diǎn)安慰。

    念念哭了許久才停下來，沈嘉禾為他拭去淚痕，柔聲道：“念念，你愿意認(rèn)我做義父么？我會替你爹娘照顧你，只要我活著，便會竭盡全力護(hù)你周全無憂?！?/br>
    念念思索片刻，點(diǎn)頭道：“我愿意。”

    季常和許繡心便合葬在田埂上那棵大樹下。

    徐大娘說，這棵樹叫合歡樹，已經(jīng)歷三百年風(fēng)吹雨打。

    葉間枝上，絨花朵朵團(tuán)團(tuán)。

    風(fēng)來了，花葉曳曳娑娑，沙沙作響，宛如戀人絮語。

    沈嘉禾跪下磕了三個頭。

    他站起來，喚念念過來，道：“念念，過來給爹娘磕頭?！?/br>
    念念聽話地跪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了三個頭，抬起頭來時已淚流滿面。

    “爹，娘，你們總說我太愛哭了，還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再哭這一回，以后便再也不哭了?！蹦钅钸吙捱叺溃骸澳銈儾挥脫?dān)心我，嘉禾爹爹會照顧我，我也會乖乖聽話，會學(xué)好，不給你們丟臉。”

    沈嘉禾扶他起來，撫摸著他的頭，道：“好孩子?！?/br>
    念念自己擦掉眼淚，仰起臉問：“嘉禾爹爹，我們是要離開這兒了么？”

    沈嘉禾看向站在不遠(yuǎn)處的裴懿，道：“對，一會兒就走?！?/br>
    念念道：“去哪兒呀？”

    沈嘉禾望著無垠田野，沉默片刻，道：“去遠(yuǎn)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藍(lán)藍(lán)打賞的深水（激動地下樓跑了一圈~

    謝謝支持正版訂閱的各位小天使，比哈特。

    ☆、第56章 世子無賴56

    畢竟年紀(jì)小，悲傷容易被忘卻, 或者只是被當(dāng)下的快樂包裹了起來, 在歲月流逝中緩慢發(fā)酵。

    念念第一次出遠(yuǎn)門，就像沈嘉禾第一次離開逍遙王府時那樣, 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和熱情。

    驀然肩負(fù)起一個小小孩童的人生，沈嘉禾壓力如山重。

    他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卻在一夕之間成了一個五歲男孩的父親, 他無措又忐忑，擔(dān)心自己不能將念念養(yǎng)育好, 擔(dān)心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他并不退卻，待他適應(yīng)了這個巨大的轉(zhuǎn)變, 他有信心能做得越來越好。他目前要做的，便是照顧好念念的衣食起居。這對他來說并不難, 因為他已經(jīng)伺候了裴懿十幾年。那么難伺候的人他都能照顧得妥妥帖帖, 更何況是乖巧聽話的念念。

    沈嘉禾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念念身上，這讓裴懿很是不滿。

    為了讓沈嘉禾多多關(guān)注自己，他便去討念念歡心, 這樣沈嘉禾關(guān)心念念的時候便能順便關(guān)心一下他, 裴懿很是為自己的機(jī)智感到竊喜。出乎意料的是, 念念竟然很喜歡同他在一起。裴懿帶他騎馬，帶他上樹抓鳥下河逮魚, 還會教他一些基本的拳腳功夫。念念對習(xí)武表現(xiàn)出了蓬勃的熱情，反而對沈嘉禾教他讀書興致寥寥。沈嘉禾聽裴懿說，念念骨骼清奇, 是塊練武的好材料。沈嘉禾為此很有些苦惱，因為他私心里更想讓念念從文。但沈嘉禾也不愿強(qiáng)迫念念，只能等念念再大些，讓他自己做選擇。

    這日，他們露宿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