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便看到一個靈牌, 上面寫著“沈嘉禾之靈位”。

    裴懿懷疑自己看錯了, 走到近前，盯著那靈牌看了片刻，突然抬手將其打翻，猛地回頭盯著沈落玉。

    那眼神太過可怕，沉穩(wěn)如沈落玉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由自主卻步。

    裴懿走過來，雙手如鐵鉗般抓住她的肩膀，痛得她倒抽一口涼氣。

    “他在哪兒？是不是又跑了？所以串通了你來騙我？你以為我會相信么？”裴懿臉色森寒，聲音冷硬如冰，“快告訴我他在哪兒，否則我立即殺了你！”

    沈落玉忍痛將那封一直貼身攜帶的信掏出來遞給裴懿，道：“殿下出征第三日，嘉禾便被一道圣旨宣進(jìn)了宮，他臨走之前將這封信給我，囑咐我待殿下凱旋而歸之后轉(zhuǎn)交給殿下?！?/br>
    裴懿遲疑片刻，伸手接過那封信，道：“你剛才說……進(jìn)宮？”

    “對，”沈落玉淚盈于睫，微微哽咽道：“他入宮時還好好的，回來時卻……卻已死了?！?/br>
    裴懿如遭雷擊，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急切地拆開那封信，上面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體。

    “裴懿：

    我方才望著風(fēng)雪中你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心中隱約便有了預(yù)感，咱們此生再沒機會見面了。我有些難過，我在門邊站了許久，暗暗期待著你能回來。但你沒有回來，我回屋寫下了這封信。我提著筆想了許久，只想起三件事要交代你。第一件，好好撫養(yǎng)念念。我不求他有多大作為，只希望他能平安順?biāo)?，四時安康。皇室之中波詭云譎，我實在不愿看到他牽涉其中，你當(dāng)知我意。第二件，我不愿埋在土里被蟲子咬，你一把火將我燒了吧，然后把我的骨灰灑在沈家荒宅的院子里，我喜歡那兒。第三件，盡快忘了我罷。聽說如果生者執(zhí)念太重，亡魂便不能投胎，只能在塵世飄蕩。我不想做孤魂野鬼，我想及早進(jìn)入輪回。我這輩子過得這么苦，閻王爺應(yīng)當(dāng)會可憐我，讓我來生投個好胎。裴懿，來生我們不要再相遇了。我不想再與你糾纏，我想平平淡淡地活著。再沒旁的話想說了，就這樣罷。從此不再叨擾，愿你余生安好。

    沈嘉禾十二月初八親筆。”

    裴懿渾身顫抖，握著信就要往外走。

    剛到門邊，他忽然扶住門框，慟哭一聲，“哇”的噴出一口血來，身子直直栽倒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be不是be不是be！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感冒了，頭痛眼睛痛，狀態(tài)很不好，碼了一晚上就碼這么多，原諒我o(╥﹏╥)o

    ☆、第69章 世子無賴69

    “殿下！”沈落玉驚叫一聲，快步撲到裴懿身邊, 只見他雙眼緊閉, 面白如紙, 極是駭人，她驚懼交加，尖聲喚道：“來人！快來人！”

    幾名侍者聞聲趕來, 沈落玉顫聲吩咐：“永卿、思瑞，你們將太子殿下抬到床上去, 乘鸞，你速去太醫(yī)院請溫太醫(yī)過來, 南笙，你進(jìn)宮去稟報皇上，就說太子殿下回來了, 誰知剛回來便突生急病，現(xiàn)在正昏迷不醒?！?/br>
    乘鸞和南笙領(lǐng)命去了, 沈落玉幫著永卿和思瑞將裴懿抬到床上, 隨后她吩咐兩人去外面守著, 自己守在床邊, 惴惴不安。從見到沈嘉禾的尸首那天起, 她便知道，待裴懿歸來，勢必要掀起一場風(fēng)浪。垂眼瞧見裴懿攥在手里的信，她便低頭去看?？赐?，不禁淚濕雙目。她用帕子拭淚, 起身走到外間，將被裴懿打落在地的靈牌拾起來安放在香案上，低聲道：“他待你……確是真心?！?/br>
    溫太醫(yī)先到，坐在床邊望聞問切，還未給出結(jié)果，裴慕炎便到了。

    一屋子人齊齊跪拜。

    裴慕炎徑直走到床邊，冷著臉望著裴懿，沉聲道：“如何？”

    溫太醫(yī)忙道：“回稟皇上，太子殿下本就因為前線戰(zhàn)事身心交瘁，又驚聞噩耗，大悲大慟之下氣血攻心，導(dǎo)致吐血昏迷，只需吃幾服藥，再好生將養(yǎng)幾日，便可無礙?！?/br>
    裴慕炎沉默片刻，道：“沈側(cè)妃留下，其余人都出去罷?！?/br>
    眾人應(yīng)是，魚貫而出。

    裴慕炎目光沉沉地看著沈落玉，道：“將事情經(jīng)過詳細(xì)說來?！?/br>
    沈落玉便將這半日所發(fā)生的事盡皆說了。

    裴慕炎聽罷，道：“那封信呢？”

    沈落玉道：“仍在太子殿下手里。”

    裴慕炎掀開裴懿身上的被子，果然見他手里捏著一張信紙，于是掰開他的手指將信抽出來，粗略讀了一遍，將信揉成一團(tuán)，道：“你出去罷?！?/br>
    沈落玉應(yīng)是，躬身退了出去。

    裴慕炎坐在床邊，面色沉肅，靜靜看著裴懿蒼白的臉。

    未幾，沈落玉端著煎好的藥湯進(jìn)來，裴慕炎親自喂裴懿喝下，之后仍靜靜坐著。

    一直從未時坐到酉時，裴懿終于睜開了眼。

    “醒了？”裴慕炎沉著臉道。

    裴懿醒了會兒神，待意識回籠，他掙扎著坐起來，直視著裴慕炎的眼睛，寒聲道：“沈嘉禾呢？”

    裴慕炎揚手便扇了他一個耳光，“啪”的一聲，極響，“誰準(zhǔn)你用這種口氣同我說話？”

    裴懿擦掉唇角的血跡，轉(zhuǎn)回被打偏的臉，依舊盯著裴慕炎，幾近咆哮地質(zhì)問：“沈嘉禾呢？！”

    裴慕炎道：“我把他殺了。怎么，你要殺了我替他報仇不成？”

    裴懿咬牙道：“我不信?！?/br>
    裴慕炎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可眼下他的尸體估計已化為一堆白骨，你若不信我也沒有辦法?！?/br>
    裴懿只覺心痛如絞，喉間又漫起血腥氣。

    他攥緊拳頭，目眥欲裂地盯著裴慕炎，眸中猩紅一片，咬牙切齒道：“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動他?！?/br>
    裴慕炎面無表情道：“我是答應(yīng)過你，我也答應(yīng)過沈嘉禾暫時不動他，但我反悔了。怪只怪你將他看得太重，我若不將他從你心里剜出去，只怕你這輩子便毀在他手里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走上歧路?！?/br>
    一滴淚落下來。

    裴懿一字一頓道：“我最后再問你一次，你當(dāng)真將他殺了？”

    裴慕炎道：“當(dāng)真?！?/br>
    “好……好！”裴懿凄厲一笑，道：“自今日起，你我不是父子，只是君臣！”

    裴慕炎一驚，道：“為了一個以色侍人的男寵，你竟要與我斷絕父子之情？”

    裴懿冷聲道：“他不是什么以色侍人的男寵，他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他抹一把臉上的淚，翻身下床，徑直往外走。

    “孽子！”裴慕炎怒吼：“你給老子站?。　?/br>
    裴懿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裴懿找到沈落玉，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皫胰フ宜！?/br>
    沈落玉知他何意，點頭道：“好。”

    即將出太子府大門時，裴懿對門房道：“找一把鐵鍬來?！?/br>
    門房即刻照辦，不多時便將一把鐵鍬交到裴懿手上。

    半個時辰后，裴懿和沈落玉站在了沈嘉禾的墓前。

    他一腳便將墓碑踢了個粉碎，隨即揮鍬掘墓。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是短小的一章……但有總比沒有好，是、是吧？么么噠~

    ☆、第70章 世子無賴70

    天已黑了。

    沈落玉在旁舉著火把。

    墳已被挖平，裴懿仍不知疲倦地往下挖, 雙手被磨出血泡, 汗如雨下。

    棺蓋很快露出來, 裴懿迅速將上面的土鏟干凈，丟掉鐵鍬，跳進(jìn)墓坑, 雙手扒住棺蓋用力向上提，硬生生將釘死的棺蓋掀了下來！

    尸臭味撲鼻而來。

    沈落玉忙掩住鼻子, 幾欲作嘔。

    裴懿卻若無所覺，沉聲道：“把火把給我。”

    沈落玉立即將火把遞到他手里, 火光照進(jìn)棺中，她不經(jīng)意瞥見躺在其中的尸體，臉還未完全腐爛, 依稀能辨出本來模樣，但也異?？刹? 嚇得她心驚膽戰(zhàn), 急忙挪開眼去。

    裴懿道：“你走罷, 我想單獨和他呆著。”

    沈落玉應(yīng)了聲是, 但也不敢走遠(yuǎn), 走出五六丈遠(yuǎn)便停了下來。

    四周漆黑一片，蟲鳴聲窸窸窣窣，沈落玉有些害怕，她背靠著一棵大樹蹲下來，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的身體。

    沒多久, 墳?zāi)鼓沁呁蝗换鸸獯笫ⅰ?/br>
    她想起沈嘉禾留的那封信，想來是裴懿遵照他的囑托，將他的遺體火化了。

    過了許久，火光暗下去。

    沈落玉猶豫片刻，原路返回，便見裴懿正蹲在地上撿骨灰。

    她在旁邊蹲下來，籍著火把的照耀，默默地幫著挑揀，放到裴懿鋪展在地的外袍上。

    裴懿忽然開口：“將事情的經(jīng)過同我詳細(xì)說一遍?！?/br>
    “是?！鄙蚵溆耦D了頓，緩緩道：“太子殿下出征的第三日，皇上下旨宣沈嘉禾進(jìn)宮，他將事先寫好的信交給我，讓我待殿下歸來后轉(zhuǎn)交給你，又囑咐我照顧念念，便進(jìn)宮去了。傍晚時分，他回來了，卻是被公羊?qū)④姳Щ貋淼摹?/br>
    “公羊溪林？”裴懿打斷她。

    “正是。”沈落玉道，“公羊?qū)④姳е蚣魏痰氖韥淼教痈?，說沈嘉禾因故觸怒圣顏，被皇上賜死，還說不許任何人將此事告知殿下，否則一律處死。我沒旁的辦法，只好在公羊?qū)④姷膸椭孪刃袑⑸蚣魏贪苍?，然后等殿下回來再做打算?！?/br>
    聽罷，裴懿沉默片刻，道：“我回來后一直沒見到念念，他好么？”

    “他很好，”沈落玉道，“為了方便照顧，我讓他住到我的院子里了。”

    “你做得很好，”裴懿道，“待我處理好嘉禾的后事便升你做太子妃?！?/br>
    沈落玉道：“這都是妾身分內(nèi)之事?！?/br>
    拾完骨灰，二人一同離開。

    馬車上，裴懿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沈落玉暗暗打量他神色，只見他臉色灰敗，全無昔日神采，不由在心中嘆息，情之一字，果真是熏神染骨，誤盡蒼生[注]。

    回到太子府，裴懿徑直去到沈嘉禾生前住處，對沈落玉道：“將念念帶來罷?！?/br>
    沈落玉領(lǐng)命去了，不多時便將念念帶了過來。

    念念一見他，眼淚便涌了出來，飛奔著撲進(jìn)他懷里，泣不成聲道：“裴爹爹，裴爹爹，你可回來了，沈爹爹他……他被人害死了！”

    裴懿將他抱進(jìn)懷里，示意沈落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