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陽光、風(fēng)趣俊男還有幽默的笑話給早餐作輔料，朱砂到公司時已經(jīng)臨近中午。她一進(jìn)門，便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

    大廳懸掛的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財經(jīng)新聞。

    陳伯益的不良股騙局終于敗露，受此影響，整個股市暴跌，深藍(lán)資本的所有人都陷入焦頭爛額中。開盤競價之前就有部門賠到止損線以下，好幾個部門降薪裁員的壓力。

    唯一置身事外的便是朱砂。

    高拋低吸是市場永恒定律。老亨利先生注入的五個億資金，讓精英組在暴跌行情中一路抄底建倉。有細(xì)心人發(fā)現(xiàn)她的倉位中許多支股票在過去的兩星期中都已經(jīng)悄悄出貨，湊巧的不良股也是她接下的盤，作為暴跌的罪魁禍?zhǔn)?，她竟然不受波及反而還賺個盆滿缽盈，自然而然成為眾矢之的。

    四面八方的眼神恨不得化為刀鋒，朱砂手中拎著一份乳酪蛋糕，在一片注目禮中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視走上旋轉(zhuǎn)樓梯，這時突然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朱小姐！”

    朱砂抬頭，赫然是醫(yī)療股投資部門的基金經(jīng)理趙一淳。

    趙一淳懷里抱著紙箱，搖搖晃晃地邁下兩步樓梯，停在朱砂面前。西裝狼狽地扯開，嘴角還有著淤痕，面色非常不善。

    朱砂疑惑：“……你？”

    “對，我被解雇了，Boss親自發(fā)話?！?/br>
    趙一淳冷笑了一聲，驀然貼近朱砂耳邊。

    周圍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圍觀，安保小心翼翼地跟在趙一淳身后，在趙一淳靠近朱砂的一瞬間，就把手挪到了后腰的電棍上。

    “花鼓科技、中山影業(yè)、水滿森、成橋鐵路……”

    趙一淳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扯著領(lǐng)帶，似乎無所謂地笑了笑，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朱小姐，臟的黑的我都替你們背了，不能再讓你們清白了?！彪S即抱著紙箱，大大咧咧地往門外走去。

    朱砂眼底一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旋轉(zhuǎn)玻璃門后。

    ·

    “讓法律部和財務(wù)部準(zhǔn)備保密合同和賠償，”朱砂走到辦公室外的秘書桌前，手指一敲桌面，疑惑道，“趙一淳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卑浊迕髀柭柤绨颍譀_著對面顧偕的辦公室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我只看見Boss把他揍了?！?/br>
    “什么？”

    “早上Boss一來，趙一淳就跟著進(jìn)去了，剛說了不到兩句話，Boss一拳把他打趴下了?！?/br>
    深藍(lán)的辦公室全是透明玻璃房，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所有人都能看見。

    趙一淳是深藍(lán)資本資深的基金經(jīng)理，他知道深藍(lán)如何運(yùn)作，也知道深藍(lán)見不得人的一面。這個人又心高氣傲，是甘愿殺敵一百自損三千的毀滅性人格。這樣公開羞辱他，無異于給自己頭上埋了顆定時炸彈。

    朱砂沉吟片刻，回頭往走廊對面的辦公室瞥了一眼。

    顧偕正坐在辦公桌后打電話，半個月沒有好好看過他，他似乎瘦了點(diǎn)，眼窩下一片瘀青。電話對面似乎傳來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鋒利的眉頭擰著，盛夏光影從眉心、鼻骨、唇角至下頜勾勒成清晰的弧線。

    朱砂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但那一瞬間，松餅在胃里涌起酸澀脹痛，攪合得五臟六腑都刺骨發(fā)疼，她下意識捂住腹部。

    “朱小姐不舒服嗎？我把您和易顧問的午餐取消了吧?！?/br>
    “不用，繼續(xù)?！?/br>
    朱砂吸了口冷氣，擺擺手，進(jìn)了辦公室。

    她剛坐穩(wěn)，辦公室自動玻璃門向兩側(cè)拉開，有人登登登小跑著進(jìn)來。

    朱砂抬頭，臉上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

    心臟在熱鍋上烤了一上午的蔡翔，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話，又被打斷了。

    朱砂問：“多莉買了多少？”

    “本來多莉跌到會32塊6，但是這波下跌太猛了，我又買了3萬股……”

    陳伯益的騙局暴露，股市震蕩無可避免。邵俊已經(jīng)在柯藍(lán)身邊潛伏了兩個星期，從他拷貝的文件來看，骨外骼研究進(jìn)展良好，股票大有上升空間。

    朱砂遲遲沒有建倉，就是為了等這個低點(diǎn)。以她的資金本來只計(jì)劃買入50萬股，受到低價波及的3萬股，就當(dāng)是她為顧偕背這口黑鍋的利息。

    “嗯，不錯?！敝焐懊蛄艘豢诳Х龋鞍训案饽贸鋈シ至税??！?/br>
    蔡翔看著蛋糕，額角直抽，滿腹草稿也不知如何開口了。

    “怎么？大家有什么異議嗎？”

    “大家”所指，并非深藍(lán)資本1200位員工，僅僅是朱砂手下一個6人型的精英小組。

    “不算異議吧……”蔡翔舔了舔嘴唇，“就是……就是坊間傳聞，您為了低點(diǎn)買入多莉，才沒賣出陳老爺子的股份，畢竟咱們提前兩禮拜就知道這是個火坑，您不跑，還往里跳……”

    “咳……咳……為了多買3萬股多莉生物，我故意賠一個億，還讓股市暴跌？”一口咖啡嗆到嗓子眼里，朱砂抽了張紙，捂著嘴咳了半天，“咳……咳……坊間？坊間是誰？鹿微微還是張霖？你給我拿蛋糕糊死他?！?/br>
    “老大……”蔡翔嘴巴蠕動一下，猶豫后還是發(fā)出艱澀的聲音，“關(guān)于多莉您有什么特殊看法嗎？畢竟分析師都不看好，整個醫(yī)療部門開會研究一上午了，唐肅一直蠢蠢欲動，要不是趙一淳先撞了槍口，他肯定又去Boss那兒告狀了?！?/br>
    辦公室忽然陷入沉默，蔡翔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著朱砂，將所有的信任都傾注在朱砂身上。

    “現(xiàn)在市場是應(yīng)激大跌，過幾天就能回來，你讓大家放心?！敝焐皥?jiān)定道，“至于多莉公司，這是我今年的重倉股，我親自cao作，讓大家還是跟進(jìn)自己手頭上的股票，不用管多莉。”

    蔡翔眼睛彌漫著懵懂，朱砂的眼神卻如堅(jiān)冰般鎮(zhèn)定。良久后，蔡翔幾乎被燒斷的理智終于降溫冷靜下來，他緩緩一頷首，道：“我明白了?！?/br>
    “那你把蛋糕拿出去分了吧！”朱砂從手包里掏出一沓現(xiàn)金優(yōu)惠券，“還有這個，你去行政說一聲，偶爾訂一下這家店的茶點(diǎn)?！?/br>
    “您這個意思是……”蔡翔掃了一眼優(yōu)惠券，“讓我們越苦的時候越要保持甜蜜？”

    “你正常點(diǎn)，”朱砂瞥了他一眼，“這家老板很帥?！?/br>
    蔡翔：“………………”

    他原地站定，眼神飄忽，遲遲沒往外走。

    朱砂問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

    “我有個同學(xué)在白川資本做交易員，昨天晚上他突然問我能不能幫他內(nèi)推一下簡歷。本來順手幫一個忙，但是他支支吾吾的我感覺有點(diǎn)蹊蹺，”蔡翔猶豫道，“今天早上我就給白川聘用的鋒險律所打了個電話，從秘書那兒聽說幾位大律師最近一直都在白川。”

    朱砂一瞬間就明白了蔡翔的意思。

    白川是家中等規(guī)模的對沖基金，不久前才剛剛在鑫源鋼鐵里大賺了一筆。律師長時間出入基金公司不是什么好的征兆，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被檢察官盯上了。

    幾個月前，深藍(lán)拿多頭軋了白川的空頭，白川的負(fù)責(zé)人陸卿何向深藍(lán)求助，顧偕派人帶著計(jì)算復(fù)雜的分利合同上門，然后深藍(lán)收手，借給了陸卿何股票，表面上雙方共贏，細(xì)查下來，深藍(lán)這番cao作總有不干凈的地方，安個攪亂市場的罪名不難。

    金額不大，罰款而已。

    問題是尹鐸為什么這么安靜？

    她不過掐著時間點(diǎn)買進(jìn)了多莉的股票，尹鐸就能大動干戈帶著手下來深藍(lán)突擊，這么明顯的肥rou送到了他嘴邊，他反而不著急打上門？

    走廊對面，顧偕掛了電話，取下外套搭在手肘。西裝包裹下身體筆直，肩背、腰腹和修長的雙腿如箭一樣繃緊利落。

    隔著玻璃，顧偕猝然對上朱砂視線，不過短短一秒就移開了目光。

    剎那間一道閃電陡然劃破腦海，多年游走在灰色地帶的警惕性讓朱砂鍛煉出了反偵察的思路，錯綜復(fù)雜的線索簌簌剝離，露出端倪！

    因?yàn)槟枪P交易不是顧偕或者朱砂親自跟進(jìn)，抓個小魚小蝦會打草驚蛇，從而影響尹鐸真正的目標(biāo)。

    ——他在白川找到了能重傷深藍(lán)的東西！

    對面辦公室的玻璃門向兩側(cè)打開，顧偕正從里面走出來，挺拔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一閃而過。朱砂咯噔一聲放下咖啡杯，抓起手包匆匆追了上去，回頭對蔡翔說道：

    “把你同學(xué)約出來，現(xiàn)在！問清楚情況給他隨便安排個職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