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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君殊的車子迅速發(fā)動,飛馳貫下街道,握著方向盤思索半晌:“是不是去劉路那兒了?” “啊,有可能,有可能?!蓖蹙贽D身,腳上布鞋大步往長海小區(qū)邁去。 這一頭蔣勝按著藍牙耳機,扭頭厲聲問:“劉路,李夢夢有沒有你公寓的鑰匙?” 劉路抬起一雙淚眼,邪氣,隱隱約約有一絲嫌惡和怨懟:“怎么了?那婊.子……” “問你話呢!”蔣勝一掌拍在桌上,“如果你不想罪加一等……” “有?!眲⒙返难蹨I滾落下來,恨恨地、木然地說,“不是我給她留門。是我家的鎖,還沒來得及換。” 蔣勝剛要說話,便被門口一陣嘈雜打斷。 幾個民警都沒攔住瘦弱的男人,他眼眶赤紅,手里握著一個捏扁的紙杯:“同志,我家夢不是下午來嗎?她到底怎么了,她真沒事,我要去見她?!?/br> 這一邊,王娟將手機握在手里,幾乎狂奔起來。 那怨靈幾次守在三番長海小區(qū)那處地址,怨靈是劉路的媽,李夢夢肚子里懷著別人的種,就敢往那兒跑,要是落在她手里…… 王娟摸了摸符紙,咬咬牙,一頭沖進黑暗的樓道。 紅綠燈路口,盛君殊一個急剎,黑色vanquish蹭著馬路牙子停下,路邊站著揮手的幾個男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后面車子的鳴笛聲和辱罵聲尖嘯,半晌,游魚一般繞開它繼續(xù)前行。 車窗降下來,盛君殊緊繃下頜,指尖略顯焦躁地輕敲方向盤,克制地催促:“上車?!?/br> “老板,一會兒車開、開穩(wěn)當點,陳總都、都七十五了。”張森滿臉無奈,把車門拉開,顧不得解釋,把三個老頭一個一個塞進車里,自己也坐上來。 還沒關上副駕門,車子就飛起來,一大股風撲進來,甚至掀起了盛君殊的衣領。 七十五的陳總,沒忍住“啊”地驚叫了一聲,其他兩個趕忙給他胸口順氣。陳總手抖著,哆哆嗦嗦地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小葫蘆瓶,倒出幾顆塞進嘴里。 “實在不好意思,諸位。”盛君殊余光看著儀表盤上的指針一點點偏到了最右,淡淡道,“今天情況有點緊急?!?/br> 窗外的樹影、亮起的隧道還沒成個形,就“呼”地嘯過,后座上的三個男人擠在一起,鴉雀無聲地拉著車頂把手,揪著前座的真皮座位套,耳膜微微鼓起。 誰也沒坐過這么不要命的車,因此盛君殊說了什么,他們也沒能聽進耳里。 倒是陳總先緩過來,擺擺手:“沒事。沒事。事情的根在我這里,我老頭子活不了幾年了,死之前也給我兒子、孫子積點德。” 三個人里,最為年長的是七十五的陳總,最年輕的是個不停地轉著佛珠的胖子,約莫五十年紀。胖子一面不安地撥著佛珠,一面飛快地拿手絹擦脖子上的汗:“盛總?!?/br> 他說話又急又快,“這個我應該沒責任的吧?那個繩子,我們找人看過,是那個女工自己割裂繩子偽裝成事故現場的,本來不該我賠錢的,我還賠了五十萬,我這是人道主義精神啊。我們做樓盤的,最怕最怕遇到這種事情……” 外地人來清河市做房地產的,多少有點迷信,最怕樓未建成先出人命。別管是自殺還是意外,這對他們來說,會影響整個樓盤的風水和氣運。 因此,他的善后工作可謂仁至義盡,一個臨時工墜樓,他沒有糾纏,立刻賠錢,還找郊外的道士做過法事,在血濺三尺的地方栽了一棵桃,一棵柳,讓冤魂安息。 “盛總,我這自愿過來了,我勸勸她,求求她?!迸肿佑植话驳刈穯?,“你看,我們‘都市驪山’三期還沒建成呢……這、這、她應該沒道理再跟我們過不去吧?” 剩下的一位先前沒吭聲的,自然是洪小蓮的第二下家、輕工紡織城曾經的負責人,因當年也是憐憫洪小蓮的遭遇,放過她一馬的,心中稍定,寬慰道:“冤有頭債有主,應該不會?!?/br> 盛君殊默著,直到刺耳的鈴聲響在車內,王娟的聲音近乎驚恐:“盛哥兒!怎么辦?她不在劉路這兒了!” 盛君殊沉著臉,并未太意外,剛剛減速一點的車子,再度“嗡”地加速,幾乎飄起來:“通知蔣勝和肖子烈,把劉路帶來,跟我的車?!?/br> “不好意思了,翁總。”盛君殊猛打方向,轎車急轉彎,“我們現在得去你的‘都市驪山’?!?/br> 胖子張開嘴,無比絕望地發(fā)出了一聲:“???”。 * 夜里十一點,飄散空濛小雨。 本應該緊鑼密鼓加快施工的“都市驪山”三期工程,因為附近居民投訴施工噪音而暫時停工。綠紗網籠罩的腳手架寂靜地矗立在夜空之下,宛如被蛛絲重重纏繞、死去已久的大型動物。 路燈黯淡無光,宛如妖冶的橘色米粒。在這里,城市的車聲、鳥雀的笑聲都像是被看不見的屏障隔絕在外。 一陣隱隱約約的哭聲和女人絮絮低語,被風揚入耳中,混雜還有空靈的一陣粗啞的桀桀笑聲。 幾個人耳朵“嗡”地一陣耳鳴,七十五歲的陳總,首先“唉呦”一聲,再度扶住了心口。 盛君殊的眼珠微微一頓,手掌在車玻璃上輕輕一拍,仿佛有什么東西以他的掌心為原點,像結冰一樣快速擴散開,直到包裹整個車廂。 外面的刺耳聲音,暫時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