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十二娘側(cè)著身子，臉上遮著的布巾扔在一邊，露出滿是疤痕的臉。

    來人盯著她那張令人不忍直視的假臉看了一陣，忽然輕笑一聲，“這樣也挺好看?！卑尊氖种赣|到臉上的疤痕，又慢慢移到眉間。透過這張假臉，也能讓人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顯然即便是在夢中，仍舊承受著靈力反噬之苦。

    “既然如此痛苦，何必要多費這些心神……”

    “若是師父一直留在那里該多好，這種時候出來，實在令人為難……”

    一聲悠悠輕嘆，那根手指停在十二娘眉間，似乎想要替她撫平眉間折痕，半晌卻又收了回去。來人一拂衣袖坐在了床邊，如玉般的手中蘊起靈力。乳白色的靈氣煙霧一般纏繞著十二娘，一絲一縷的進入了她的身體。隨著這些靈力進入體內(nèi)，十二娘慢慢放松下來，睡得更加沉了。

    放下手，來人就這么坐在床邊，含笑望著她沉睡，正午的陽光照射進來，將男子優(yōu)美的側(cè)臉和下頜鍍上一層暖色的光。

    “師父……”

    ……

    “師父?！边B兮微原本躺在樹枝上差點睡著了，聽見這個聲音，一個不穩(wěn)就從樹上摔了下去。作為仙門中人，從樹上摔下去算不得什么大事，靈力一轉(zhuǎn)就能緩住。但連兮微敞著手，也不運轉(zhuǎn)靈力，就這么直直的往下摔。

    果然，她被一雙手牢牢接住，并沒有砸在樹下的石頭上。

    “師父，則存和則容滿山的找你呢，你怎么一個人躲在此處睡覺?！苯幼∷娜艘荒樀臒o奈，語氣卻極為縱容。連兮微望著這張稍顯青澀的青年臉龐，笑嘻嘻的捏了一把，“好執(zhí)庭，師父不想陪小孩子玩，你去陪他們玩吧！反正你教的比我好，以后就由你來教導(dǎo)兩個師弟好不好？”

    執(zhí)庭將她放下，也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她發(fā)間夾下來一枚綠葉。

    “執(zhí)庭？好不好？你幫師父這個忙吧！”

    “師父，我還要替師父處理幾位峰主的事情，他們見不到師父，已經(jīng)吵鬧許久了。師父還記得自己前些時候與人打架，打壞了瀛洲西邊那座望仙臺嗎？那里也得著人修繕，還有師父住的云生間，師父今日在那里煉器，炸毀了三座殿宇，我也得盡快讓人修好，否則師父你就無處可住了?！?/br>
    連兮微一聽就心虛了，在別人面前她還能端住冷淡高傲的臉，但是對著執(zhí)庭，她就沒辦法了，兩人說是師徒，其實年紀(jì)相差不大，執(zhí)庭又向來早熟穩(wěn)重，連兮微依賴大徒弟習(xí)慣了，眼前這都不是什么大事，撒個嬌執(zhí)庭就能全都幫她解決，所以她干脆笑嘻嘻的說：“我的云生間反正住著不舒服，不然我去你的青竹里暫住怎么樣？反正都在一個峰，也不遠(yuǎn)?！?/br>
    她這一笑起來，整個人都好像在發(fā)光，當(dāng)真是光華滿目璀璨動人，外界不知多少人做夢都想得這位冷淡美人一個笑臉，可執(zhí)庭卻好像根本是個瞎子，對著這樣一張臉依舊是不為所動的搖頭，從容道：“不可，山主就該住在云生間?！?/br>
    執(zhí)庭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很縱容她這個師父，有些時候卻極為守禮。連兮微早就習(xí)慣了大徒弟這個性格，也不說其他，只撲過去抱著他的肩搖晃，“執(zhí)庭~我真不想住在云生間，你自己知道的，這個季節(jié)那邊云多，濕乎乎的不舒服，我睡個覺屋里都是云氣，你的青竹里這個時候剛好又安靜又涼快，就讓我去你那里休息嘛！我保證練劍小心，絕對不傷到你那些花花草草，也不在你那里煉器！”

    執(zhí)庭就嘆氣，“花草青竹都是小事，竹屋毀了也能重建，但是師父，你這般不愿意理事，今后可怎么是好，你是瀛洲仙山山主，總不能一直如此?！?/br>
    連兮微與這個大徒弟在一起時，總是絲毫沒有做人師父的自覺，想也沒想的擺擺手說：“怕什么，師父有你呢~不過，你是不是也不樂意做這些事？也是，這么麻煩。好執(zhí)庭別擔(dān)心，你現(xiàn)在先辛苦一點，日后要是你不愿意做這些瑣事，就讓你師弟給你幫忙，兩個要是不夠，我多收幾個，等他們都長大了，肯定就不用你這么辛苦。對了，你看，師父收徒弟都是給你幫忙的，算起來是給你收的，那你做大師兄的，教導(dǎo)他們，不是名正言順嗎？”

    執(zhí)庭揉揉額角，軟下神情，“師父，你心疼心疼徒兒，徒兒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有休息好了?！?/br>
    平日里端莊穩(wěn)重的人露出這種求饒的神情，很是戳人，連兮微見不得他這表情，馬上就舉手投降了，“唉，別，師父哪里不疼你了，行行行，那幾個峰主為難你了是不是，師父去給你出氣去，師父叫他們都別來煩你，讓你好好休息行不行？”

    “那則容和則存？”執(zhí)庭又問。

    連兮微不太情愿的說：“我抽時間教他們，但是平時還是你看著他們吧，那兩個雙胞胎小鬼太纏人了，麻煩。”

    得到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夠了，執(zhí)庭也不指望自己師父突然轉(zhuǎn)了性子，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見師父不是太開心的樣子，執(zhí)庭便想哄哄她，于是拉著她往一邊的陡峭山路下山，溫言道：“青竹里的那株銀輪桂樹開花了，我摘了些釀酒，師父要不要去嘗嘗？”

    “咦，那樹原本在我那云生間都快死了，你是怎么養(yǎng)活的？這個時節(jié)竟然都開花，果然我就說，還是你的青竹里比較好?！?/br>
    “我在書中找到了一種培元固本液，調(diào)配后日日澆灌，這才活了過來，今年開的花不多，等到來年，應(yīng)當(dāng)會開得更多。”

    那株銀輪桂樹果然開了花，上面的枝椏還是干枯的，可是下面長了許多綠葉，綠葉之間就夾雜著許多銀邊金色桂花?；ㄏ阋u人，悠遠(yuǎn)綿長，并不似尋常凡間桂花那般濃烈，釀出的靈酒也同樣帶著一股清新香味。

    ……

    十二娘迷迷糊糊醒過來，感覺鼻端似乎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桂香，可是等她醒過神，哪里還有什么桂香，分明還是一股久未住人的霉味。

    夢到久未想起的經(jīng)年往事，十二娘心情復(fù)雜，坐在床邊久久沒有動彈。下午的陽光斜斜，一寸寸的在地面上后退。十二娘終于放下捂著臉的手，撈過床上的青布蒙上臉，站起身往外走去。

    剛開門，就被陽光刺了一下眼，十二娘伸了個懶腰，感覺無比輕松。嗯？輕松？十二娘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腦袋和后脖子，怎么回事，不痛了？莫不是靈力反噬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找不到原因，十二娘想想從前似乎也有過這種情況，便將疑慮扔在了一邊。

    本來都做好了痛上半個月的打算，如今不痛了，自然是值得高興的。精神百倍的往外走，瞧見金寶在義莊門口和兩個附近的小孩子一起玩彈石子。

    “十二娘！你是不是好了？”金寶扔下小伙伴跑過來。

    十二娘揉了一把他的圓腦袋，“好了?！?/br>
    金寶一下子挺起小胸脯，“我就說嘛，還是要吃藥，你看這不就不痛啦?！?/br>
    “對對對，多虧了你，喏，給你些銅子買糖吃?！笔锸Φ膹纳砩厦藥酌躲~板打發(fā)了他。

    十二娘好了，但鬼和尚傷還未好，給昭樂解封這事得再過幾日。昭樂也沒什么意見，只是經(jīng)常會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十二娘。十二娘被她看著，每日就往外跑，都不樂意留在義莊里。

    昭樂的事情差不多解決了，但這還有件麻煩事。十二娘掏出那只小小的黑葫蘆，這里面還有個殘魂。只有一魂罷了，也是殘的厲害。若她沒猜錯，這應(yīng)當(dāng)是四徒弟微行的一魂，因為這一魂與她身上的命咒有種出自同源的聯(lián)系，顯然是來自同一人。

    當(dāng)年那事……微行應(yīng)當(dāng)是魂飛魄散了，原本以為他只留下了一魄施下這個命咒，沒想到竟然還能留下一魂。十二娘心情復(fù)雜，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一魂。

    若是當(dāng)初狠狠心，直接讓這一魂散了，今日也不用如此苦惱。

    可終究幾十年師徒，即便他當(dāng)初做了錯事，但五十年前也是他拼著魂飛魄散的慘烈下場將她從鬼門拉了回來。只這一遭，先前種種，十二娘還能如何追究，即便他五十年前所用之法，十二娘并不贊同，但逝者已逝多說無益。

    就這么一縷殘魂，進不了輪回，也沒有神智，真不知她要如何做才最恰當(dāng)。

    這么一猶豫，就又過去了幾日，鬼和尚的傷終于好了些，在十二娘的旁觀下，他將困擾了昭樂許久的極寒靈力給解去了。散去了極寒靈力，昭樂修煉一日就完全恢復(fù)了，又成了那個滿身仙氣的小仙子。她召出自己的潞水劍，在義莊中演練了一場。十二娘站在門口靠著門看著，覺得這個小弟子現(xiàn)在竟然與自己當(dāng)年有五分相像。

    不是容貌，而是氣質(zhì)表情，對外人時一模一樣的高傲冷淡，那目下無塵的樣子，真是讓人看著就想打，十二娘心想，也難怪當(dāng)年那么多人看自己不順眼了，這個樣子還真的挺欠打的。這孩子學(xué)誰不好，就要學(xué)她。

    “我們當(dāng)初說好，你幫我一回，我替你做兩件事。但是你幫我良多，所以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三件事。”昭樂收了劍，來到十二娘面前。

    “行啊?！笔锷斐鲆桓种福暗谝患?，給我找個美容靈丹。”

    昭樂眼神平靜的看著她，“你真的需要這種東西嗎？”

    十二娘：“為啥不需要，有多少我要多少。”

    昭樂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了，最后她點頭：“可以，我認(rèn)識一個人，可以去他那里為你取藥。這就當(dāng)我贈與你的，那三件事你可以另外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