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煊樓輕哼了一聲：“別糊弄我，你對人怎么樣我看清楚了。我什么時候得罪過你？”

    寧也盯著齊煊樓看了兩眼，漆黑的眼睛里目光有著瞬間的悠遠(yuǎn)。他輕輕一笑：“上輩子。”

    寧也油鹽不進(jìn)讓齊煊樓有點(diǎn)惱火，冷冷瞪了寧也一眼，低頭從校服口袋里掏出錢包，把錢包里的現(xiàn)金都拿出來塞到寧也手里：“賠償?！?/br>
    轉(zhuǎn)身走了。

    寧也手里抓著一沓錢，低頭一看，小兩千，他揚(yáng)聲對著齊煊樓的背影叫了一聲：“喂！”

    齊煊樓像是被按了開關(guān)，站住停了一下，又轉(zhuǎn)身折回來，一把抓住寧也沒受傷的胳膊往前走。寧也個子沒他高，力氣也差不多，他傷了一條胳膊就落了下風(fēng)，一路打著架被齊煊樓拖著拖到醫(yī)院兩棟樓中間的巷子里。齊煊樓一只手捏住寧也受傷的胳膊的手腕，寧也著痛就停了這么一小下，緊接著就被齊煊樓按在了墻上。

    他占著身高的優(yōu)勢微微俯下臉，鼻尖幾乎要碰到寧也的鼻尖，也不說話，就冷著臉狠狠地盯著寧也。

    寧也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他。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齊煊樓在寧也的無所謂中敗下陣來，偏開頭，松開了他。

    寧也從墻上站起來，撣了撣身后的灰。

    齊煊樓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壓抑：“憑什么……”他的話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轉(zhuǎn)身走了。

    寧也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斂起了目光。

    手里的錢還在手中攥著，但這時候?qū)幰惨膊幌朐俳旋R煊樓了，自尊傷了就傷了吧。

    寧也沒回學(xué)校，拿著齊煊樓給自己的小兩千塊錢在府城的街上溜達(dá)。這里他上輩子和齊煊樓逛過太多次了，周末的約會，街頭的籃球場，齊家的別墅，一起去買過衣服，打過電動，坐在馬路牙子上朝路過的漂亮女生吹口哨，這個年紀(jì)男生喜歡做的事情，他們都一起做過。

    但是這一次，沒有齊煊樓了，寧也也不是上輩子那個張揚(yáng)肆意的寧也了。

    他去市圖書館辦了張借書證，又去商場買了個沙包，買了個隨身聽店家送了盤磁帶，是那種特別像盜版精選的合集，張國榮的。他又買了輛自行車，還沒把錢花完。寧也騎著車，耳朵里塞著耳機(jī)，后座上拖著沙包去吃了碗以前很喜歡的蘭州拉面，面條勁道湯濃郁，全是回憶的味道。

    府城的秋天天高氣爽，仰頭望，天色藍(lán)的不可思議，云朵大團(tuán)大團(tuán)像棉花。街道兩旁栽種的行道樹不知道是什么品種，有黃色的葉子落下來鋪在地上，藍(lán)色白色黃色交在一起，很清爽好看。耳機(jī)里哥哥溫柔又深情地唱著：“無論你當(dāng)天撕得我心多破碎，我已太懶太累分錯或?qū)Α?/br>
    寧也有點(diǎn)悵惘地覺得，走出過去是這么艱難的一件事。齊煊樓的出軌從心理上給了他致命一擊，幾乎是擊潰了他的驕傲。

    下午寧也沒去上學(xué)，在家里把沙包吊了起來。一只手不太利索，弄好的時候?qū)幰怖鄢鲆簧砗埂，F(xiàn)在網(wǎng)絡(luò)還沒發(fā)展到以前那么便利，電腦和網(wǎng)線還不是家中標(biāo)配，閑下來的時候不是看書就是看電視，要想上網(wǎng)得去網(wǎng)吧。

    也沒人送外賣，想吃飯得自己出去。

    寧也也只能安慰自己萬事總有好有壞，自己不能得了重生這種便宜，還想平行穿越到高科技時代。

    下午吃了面，又一身臭汗洗過澡，晚上寧也實(shí)在懶得出去，自己在家里熬了碗白粥，吃了個蘋果就當(dāng)晚餐了。他爸又不在，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餐廳上，又輕易想起從前連洗澡水都有人替放好的時候。

    由奢入儉難啊，寧也用筷子戳了戳沒什么賣相也沒什么味道的粥，賺錢這件事兒得抓緊時間落實(shí)一下了。

    正悲春傷秋思考人生著，突然門鈴響。寧也家一般沒人來，大部分上門的也是來給他爸送禮的，這種情況寧也基本裝人不在。寧也以為又是有人來跑門路的，連去門口看一眼的興致都提不起來，但是門外的人耐心好的不得了，鍥而不舍地按門鈴，一副不管有沒有人都要按夠半小時的架勢，老式門鈴動靜又大，吵的要死，寧也實(shí)在是受不了了，一臉暴躁拉開門：“找誰？”

    門外穿著校服的男生面無表情地舉起手中的塑料飯盒：“找你?！?/br>
    說完自顧自擠開寧也走進(jìn)房間，四處打量了一下找到廚房，看樣子是打算去找碗。

    寧也楞在門口，眼看著齊煊樓進(jìn)廚房了，想到餐桌上自己那可憐巴巴的一碗白粥，“臥槽”了一聲追了上去。

    第6章 送午餐

    上輩子齊煊樓可不是這么沒自尊的人，那會兒他做什么都端著，做事冷靜自持又克制，絕對絕對不可能和寧也吵架以后還能這么若無其事放下身段來找寧也的。

    而寧也傲，又是主動追的齊煊樓又是被他上，心里不是不介意的，覺得自己已經(jīng)付出的夠多了，又覺得齊煊樓沒有自己愛他那么愛自己，每次吵架以后都等著齊煊樓回頭，大部分時間等不上就自己生悶氣，越氣越拉不下臉和好。所以他們吵架以后都是冷戰(zhàn)，然后在某個外力介入下互相下了臺階和好，或者忍不住了做一次就算揭過去了這一茬。

    直到最后一次，寧也直接看到了齊煊樓和別人滾在一起，終于無法克制自己，干凈利索地原樣報復(fù)了回去。

    所以寧也是真的沒想到齊煊樓會找老師打聽到自己家地址，還當(dāng)了次外賣小哥。他們上午才無聲地吵了一架，而寧也又是個明確表態(tài)并不想和他做朋友的，呃，同學(xué)。

    想到這里，寧也冷笑了一下，人性本賤，這輩子自己對齊煊樓愛答不理，他反倒是倒貼上來了。這時候談感情有點(diǎn)虛，齊煊樓這是骨子里的征服欲和控制欲作祟了吧，他就是這樣的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齊煊樓路過餐廳的時候就看見了桌上放的白粥，進(jìn)去找了碗筷，把一次性塑料餐盒里的飯和菜分好，摸了摸覺得還熱，一手一碗端出來，又折回去端菜，順便把白粥拿進(jìn)廚房里去了。

    寧也靠在餐廳的墻上看他進(jìn)進(jìn)出出。

    沒多久齊煊樓擺好了，把手里的筷子分開，遞了一雙給寧也：“喏?！?/br>
    就著遞筷子的姿勢，自己坐在了寧也剛才坐的對面，看著寧也，又說了一遍：“喏，吃飯?！?/br>
    寧也直起身來，接過筷子坐了下來：“你不回家吃飯，你家司機(jī)呢？”

    “打發(fā)他先回去了，離得不遠(yuǎn)，我一會兒自己回去?！饼R煊樓給寧也夾了筷子菜，“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隨便買了點(diǎn)。我也懶得等回家再吃飯，一起吃吧?！?/br>
    寧也看了看菜，有葷有素，有甜口有酸辣，兩個男生四個菜，只要不是太挑剔這足夠吃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寧也問。

    齊煊樓吃飯很端正，幾乎沒什么動靜，聽到寧也說話把嘴里的飯咽了才說：“去問你們班主任的，找了你入學(xué)時候的登記表。我說你胳膊傷的比較嚴(yán)重，也不知道你家里具體情況，萬一家里沒人不方便吃飯，過來看看情況。如果家人要求賠償，就來商量賠償?shù)氖虑??！?/br>
    寧也扯了個笑，揚(yáng)了揚(yáng)自己活動自如的胳膊：“就這點(diǎn)傷還商量賠償？好學(xué)生也謊話張嘴就來哈？”

    齊煊樓嘴角上揚(yáng)，真心實(shí)意地眨了眨眼把這當(dāng)成了表揚(yáng)，微微一笑：“畢竟比吃白粥強(qiáng)點(diǎn)不是嗎？”

    懶是病，真的得治。寧也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該偷懶不出去吃飯！讓這貨按半個小時門鈴！他就配吃閉門羹！

    吃完飯齊煊樓去洗碗，寧也開了電視，在沙發(fā)上葛優(yōu)躺。不一會兒齊煊樓洗完碗出來，去衛(wèi)生間洗了手，出來看見寧也癱著，皺了皺眉：“剛吃完飯就躺著不好。你家鑰匙呢，帶著鑰匙我們出去一趟。”

    “干嘛？”寧也撩眼看了他一眼，“你該回去了，記得把門鎖好，順便幫我把垃圾袋扔樓下去。”

    齊煊樓走過來關(guān)了電視：“你家冰箱空的就放著兩顆蘋果了，你爸媽呢？”

    “你干嘛給我關(guān)電視？”寧也瞪眼，“不關(guān)你的事兒哈，趕緊收拾收拾給你家司機(jī)打電話讓來接你。萬一路上出點(diǎn)事兒我賠不起。”

    齊煊樓板著臉：“我先帶你去樓下買點(diǎn)水果去?！?/br>
    “我不會走還是沒腦子？”寧也摔了遙控器，“煩不煩啊你，趕緊趕緊，該干嘛干嘛去?！?/br>
    齊煊樓站在寧也和電視機(jī)中間，很堅(jiān)持：“那把鑰匙給我，我買了給你提上來?！?/br>
    寧也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家鑰匙，說給你就給你?。俊?/br>
    齊煊樓想了想，挑了挑眉，居然還沒有生氣：“噢，也對。那你不想出去算了。喝酸奶嗎？”

    一邊說一邊拉開門出去了，校服還在寧也家沙發(fā)扶手上搭著。

    防盜門“嘭”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間里一瞬間安靜下來。

    寧也重重躺進(jìn)了沙發(fā)里。特別煩，面對齊煊樓總是不由自主想發(fā)火，會生氣，明明知道現(xiàn)在的齊煊樓不是十五年以后的他，還是想狠狠地問他，為什么要背叛自己，為什么。

    又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重活一輩子了還對上輩子的情情愛愛放不下，真是有毛病。

    寧也恨恨地起來換了衣服準(zhǔn)備出去溜達(dá)到消食了順便夜跑，拿鑰匙的時候看見齊煊樓的校服，順手給他掛在了門外的把手上。

    跑完到家的時候起碼已經(jīng)過了兩個半小時了，門口放著兩塑料袋水果。齊煊樓拿走了校服。

    寧也拎著水果進(jìn)了門，分門別類放到冰箱里去。齊煊樓買的種類很多，現(xiàn)在物流還不是特別發(fā)達(dá)，對府城這種北方城市來講，熱帶水果還算比較稀罕的，他也不缺這點(diǎn)錢，全挑又新鮮又貴的買。

    寧也沒什么負(fù)擔(dān)的收下了。

    第二天去了學(xué)校，梁豐見了寧也就哭喊：“你沒事兒吧寧也？我錯了！我不該爭這種氣??！害你被齊煊樓撞斷胳膊吃這苦?。　?/br>
    寧也：“……”

    誰特么胳膊斷了？

    梁豐虛拉著寧也的袖子，都不敢抓他胳膊：“中午你就坐著等，我去給你打飯！徐清晨給咱占座！你這胳膊一天不好，我就給你打一天的飯！”

    寧也想想人山人海的食堂，捂著胳膊說了聲：“別拽了，疼?！?/br>
    梁豐更羞愧了。

    于是中午寧也就毫無節(jié)cao的看著梁豐一下課就百米沖刺去打飯，徐清晨也飛速去占座，自己慢吞吞收拾好東西才往食堂走。

    到了食堂，徐清晨沖寧也招手，表情喜悅跟盼來rou了似的。寧也擠過去，徐清晨興高采烈的說：“快來占座！我去打飯！”

    簡直不忍直視，寧也痛苦的別過頭，沖他揮了揮手。

    徐清晨脫了校服扔座位上占座，自己一溜煙跑走了。寧也也脫了外套放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給梁豐那個二貨占座。

    四人桌一下就占了三個座。

    食堂里簡直可以用人聲鼎沸來形容，嘰嘰喳喳全是說話聲。一個多月了寧也還不太習(xí)慣這種用餐氛圍，食堂飯菜也難以描述，但苦于中午沒法外出，學(xué)校周邊肯外送的小飯店味道又實(shí)在難以形容，所以每到午飯時間都很痛苦。

    正痛苦著，眼前一片黑影罩下來。

    都不用看，從氣息上寧也就知道又是齊煊樓。

    “這兒沒人吧？”齊煊樓假惺惺地問了句，沒等寧也回答就坐下了。他手里提著一個巨大的保溫飯盒，寧也看了一眼，給自己和齊煊樓一起比了個中指。

    媽的雪中送飯，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啊。

    齊煊樓手里還拿著兩個碗，木質(zhì)的，一看就是從家里帶的。順便還用布袋卷了一把餐具，兩雙筷子，兩個湯勺。他把裝餐具的布袋一分為二，給自己和寧也面前各鋪了一塊做餐墊，放上碗和餐具，然后打開了保溫盒。

    寧也氣的想罵人了。

    不是氣齊煊樓的陰險，是氣自己的沒節(jié)cao，飯盒還沒打開，自己就餓了。

    他媽的齊煊樓家的廚子做飯真的好好吃?。。。∷陷呑映赃^好多好多好多次?。?！還專門把這個廚子請到榆城來??！

    齊煊樓擺好了餐具后給寧也分飯，米飯蒸的松軟，帶著點(diǎn)荷葉的清香；糖醋排骨爛糯又香甜，一看就知道咬下去口齒生香；魚香rou絲里木耳彈滑，胡蘿卜清爽，rou絲滿滿簡直良心。還有道雞蛋玉米湯，勾過芡的，不喝寧也也知道是甜甜潤滑的味道，他一口氣能喝兩碗。

    昨晚一頓飯，齊煊樓就摸準(zhǔn)了寧也偏甜、愛吃糖醋口味的喜好，今天完全是照著寧也的口味定的菜譜。

    ……這他媽的還怎么保持距離？嗯？寧也從沒想過自己還會為口吃折腰，真是快要絕望了。

    拒絕不了……就要學(xué)會享受……

    寧也自欺欺人地任由齊煊樓給自己盛了米飯，又自暴自棄地夾了根排骨啃了起來，梁豐和徐清晨早被他忘到腦后了。

    過了好一會兒梁豐終于突破重圍，端著飯擠出來，一看寧也吃的這么豐盛，嗷了一聲就要來分享。

    齊煊樓抬起頭，看著梁豐，對他微微一笑。

    梁豐哭著坐下來吃自己的了。

    寧也看不過去他一副受氣包的模樣，給他夾了兩根排骨。

    梁豐感動的眼淚汪汪的，目光簡直像被投喂的奶狗。

    過了會兒徐清晨也擠出來，被投喂后和梁豐簡直一模一樣的表情，寧也想想現(xiàn)在自己在齊煊樓眼里的形象，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媽的智障！

    在巨大的羞恥感下寧也吃的少了很多，他吃完沒多久，齊煊樓也吃完了。梁豐和徐清晨瓜分了剩下的一點(diǎn)菜和湯，吃完以后人生觀都改變了：“你媽做的飯簡直太好吃了！”

    齊煊樓明顯被堵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話題，笑笑默認(rèn)了。他收拾好了飯盒，對寧也說：“我先走了，明天你不用打飯了，我?guī)湍銕?。?/br>
    寧也的兩個小伙伴點(diǎn)頭點(diǎn)的跟小雞啄米似的。寧也放棄了掙扎，開始點(diǎn)菜：“我要吃紅燒獅子頭和可樂雞翅，再清炒個西藍(lán)花吧，不要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