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送進(jìn)去后，沒多久侍衛(wèi)就領(lǐng)著兩人進(jìn)去，魏華走進(jìn)大堂，便看見謝子臣坐在首座上。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shí)。

    完成了人生兩大喜事的謝子臣，哪怕努力了一晚上，也沒見到半分憔悴，反而桃花滿面，容光煥發(fā)，穿了身湖藍(lán)色的袍子，帶著玉冠，仿佛是那家出游的世家公子，規(guī)整坐在案牘后，正同謝銅吩咐什么。

    魏華進(jìn)去，朝著謝子臣彎了彎腰，便算行禮。

    如今桓衡裝的是他的侍衛(wèi)，他要是跪了謝子臣，桓衡自然也要跪。若桓衡跪了謝子臣，對謝子臣的恨怕是要記得更深。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深了。

    畢竟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對于桓衡來說，這是搶了他妻子的人。

    而謝子臣也不大敢讓魏華跪。

    作為大舅子，而且是自己妻子最寵愛的大舅子，他不敢給魏華半分臉色，于是魏華剛一彎腰，謝子臣便忙道：“林將軍不必多禮。”

    “謝過謝大人。”

    魏華直起身來，謝銅領(lǐng)著他坐到桌后，給他上了茶。

    謝子臣淡然掃過魏華身后的桓衡，面色平淡道：“林將軍是來找魏相的？”

    “正是?！蔽喝A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朝中大家都心知肚明，雖然謝大人是娶妻，但是真正嫁過來的卻是魏相?！?/br>
    謝子臣手微微一頓，有些慶幸，還好這話沒讓蔚嵐聽到，不然又有的鬧。

    但他心中依舊小小竊喜，故作鎮(zhèn)定茗了口茶道：“林將軍雖然身在北方，但消息也是夠快的。這樣僅存于貴族幾大世家內(nèi)部的消息也能打聽到，在下真是佩服?！?/br>
    說是說給魏華，但實(shí)際上謝子臣卻是說給他身后的桓衡聽的。

    打從桓衡一進(jìn)來，謝子臣就猜出他的身份來。他和蔚嵐成親，魏華來了，那自然是桓衡也來了。按照桓衡的性子，昨天沒鬧，算是給了他們極大的臉面了。

    魏華知道謝子臣是說給桓衡聽，不接這話，直接道：“魏相可起身了？”

    “她累著了，”謝子臣將讓人秀紅臉的話說得一本正經(jīng)：“有事你同我說吧，我轉(zhuǎn)達(dá)。”

    桓衡捏緊了拳頭，他看著一派冷淡的謝子臣，如果不是這是在盛京，他怕早就拔劍上去了。

    這個(gè)人憑什么？

    他想見見蔚嵐，謝子臣憑什么攔著？

    哪怕是成了親，蔚嵐一個(gè)男人，他還能像管妻子一樣讓她就困于一個(gè)宅院嗎？！

    桓衡給魏華使了個(gè)眼色，魏華笑了笑道：“還是勞煩謝大人通報(bào)一下，見與不見，讓魏相自己定奪才好?！?/br>
    “我說不見就不見，”謝子臣淡然開口，目光卻是落在桓衡臉上，冷聲道：“聽不懂人話？”

    看著謝子臣的目光，桓衡就知道，他認(rèn)出他來了。

    然而謝子臣倒也不是真的想挑釁桓衡，他只是沒種挑釁魏華。

    魏華和桓衡之間，還是桓衡比較好惹一點(diǎn)。

    謝子臣和桓衡冷冷對視，片刻后，桓衡抬手，將面具從臉上摘下來，冷聲道：“我要見蔚嵐。”

    謝子臣斜靠在身后的靠背上，用手撐著下巴，仿佛沒有骨頭一般，懶道：“不見?！?/br>
    “謝子臣，”桓衡一字一句，幾乎算得上是咬牙切齒：“你憑什么替她做決定？你算個(gè)什么東西！”

    “我？”謝子臣笑了笑：“我是她丈夫?！?/br>
    說完這句話，謝子臣終于感覺到了從認(rèn)識(shí)蔚嵐以來從未有過的舒坦。他終于能夠正大光明有個(gè)身份去說出這話來了。

    有身份就是有底氣。

    桓衡被氣得發(fā)抖，壓著自己的怒氣道：“她一個(gè)男人，有什么丈夫不丈夫。哪怕是成親了，她的事也得他做決定，什么時(shí)候輪的上你指手畫腳了？”

    “嗯……我就指手畫腳了，”謝子臣看著桓衡，勾了勾嘴角：“那又怎么樣？”

    “謝子臣！”桓衡的劍猛地拔了出來，侍衛(wèi)們也瞬間把劍拔了出來，而謝子臣保持著姿勢動(dòng)也不動(dòng)，靜靜看著對方，眼中全是冷意。

    “桓衡，你對蔚嵐那點(diǎn)心思，你我不都心知肚明嗎？在我新婚之后登堂入室來見我的人，還要我放行，你當(dāng)我謝子臣是軟弱可欺之輩？！”

    “桓衡你捫心自問，”謝子臣站起身來，指著對方怒道：“就憑你做過那些事，你還有臉再來見她？！當(dāng)初要不要我去北方救她，你是要關(guān)她一輩子，還是打算將她一箭射死在江上？！她為你做了多少？她從十二歲護(hù)著你，為你拋棄家族地位送你北歸，為你一路cao持輔佐你坐穩(wěn)元帥之位，哪怕在你和唐莫行茍且之事后，她還盡心盡力教導(dǎo)于你。你是怎么回饋她的？”

    “她視你若珍寶想要同一心一意在一起時(shí)，你屈服于權(quán)貴與唐莫成了婚?！?/br>
    “她盡心盡力輔佐了你想要離開，你居然將她囚禁于方寸之地。”

    “你如今已經(jīng)有了妻子，哪怕她已身死，還帶著一個(gè)孩子。你明知她有多介意此事，你還敢來見她？”

    “你到底哪里來的臉？是把幽云十六城的城墻都壘在了臉上了嗎？！”

    桓衡不說話，他面色煞白，張了張口，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論攻心口舌，謝子臣對付一個(gè)桓衡簡直太小兒科了些。

    他心中有愧于蔚嵐，走到這里，本身已是用了極大的勇氣，被謝子臣這樣一罵，那些累積起來的勇氣，瞬間煙消云散了去。

    “對不起……”他顫抖出聲，聲音沙啞：“我只是……太想見見她了?！?/br>
    他太想念那個(gè)人了。

    他已經(jīng)有整整三年不曾見她，可她的容顏卻始終鮮明如初，沒有半分褪色。

    他想看看那個(gè)人，想聽聽那個(gè)人的聲音。哪怕知道她大概一生都不會(huì)原諒他，可卻也想通她多說幾句話。

    可是謝子臣的話這樣傷人，仿佛是利刃翻攪其中，他有些艱難道：“麻煩你告訴她……罷了，你也不會(huì)說的……”

    桓衡垂下眼眸：“叨擾了?！?/br>
    說著，桓衡就要往外走去，這時(shí)染墨走了進(jìn)來，朗聲道：“桓公子留步！”

    桓衡微微一愣，染墨朝著桓衡行了禮，又對魏華行了禮，隨后道：“桓公子，林將軍，請。”

    桓衡愣了愣，謝子臣在一旁淡道：“還不去？我沒你想得這么小氣。”

    “謝謝……”桓衡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跟著染墨，疾步朝著后院走了過去。

    謝銅給謝子臣端過茶水，謝子臣抬手抿了口茶，皺了皺眉頭。

    “大人，”謝子臣成了婚，謝銅也跟著大家叫起大人來，有些猶豫道：“您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謝子臣板著臉：“阿嵐想見見魏華，我去看什么？”

    “原來您不是真的讓桓大人去見夫人啊……”

    謝銅恍然大悟，謝子臣幽幽瞟了謝銅一眼：“我沒你想得這么大方?！?/br>
    如果不是怕蔚嵐知道魏華到了家門口沒能相見，他絕對不會(huì)給后院通風(fēng)報(bào)信說魏華和桓衡來了……

    單獨(dú)見魏華太引人注目，只能連著一起見桓衡了。

    蔚嵐昨晚鬧狠了，事后才覺得疼，大清早起來，就在床上休息。聽到魏華來了，便趕忙起身，洗漱過后，躺在床上等著兩人。

    謝府沒準(zhǔn)備她的衣服，她就套了謝子臣的袍子，頭發(fā)隨意束了個(gè)冠，斜靠在榻上，靜靜等候兩人來。

    兩人進(jìn)屋后，丫鬟們本來打算立個(gè)屏風(fēng)，蔚嵐淡道：“不用了?！币院螅阒苯觽鲀扇诉M(jìn)來。

    桓衡進(jìn)入屋里，聞見蔚嵐慣用的熏香，他一時(shí)竟有那么些想哭。

    蔚嵐躺在床上，隔著床簾看著他么二人，隱隱約約能看到簾后那人的風(fēng)姿。

    “多年未見，君可安好？”

    她看見桓衡帶著魏華跪坐下來，解釋道：“昨夜孟浪了些，今日修養(yǎng)，讓二位見笑了?！?/br>
    桓衡、魏華：“……”

    桓衡整個(gè)人臉色都變了，沙啞道：“你無須提醒我這些?！?/br>
    蔚嵐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阿衡，你還走不出來嗎？”

    “我要從哪里走出來？”桓衡抬眼看著簾后的人，捏緊了拳頭，認(rèn)真道：“從你的世界走出來，還是從過去走出來？”

    蔚嵐靜默不語，片刻后，她淡道：“這并沒有什么不同?！?/br>
    “阿衡，”她伸出手來，那素白纖細(xì)的手，仿如女子一般，落在桓衡的頭上：“你永遠(yuǎn)是我弟弟?！?/br>
    “我在你身上耗費(fèi)了快十年心血了，阿衡，你不要辜負(fù)我?！?/br>
    “怎么算辜負(fù)？”

    “當(dāng)你有了其他心思，”蔚嵐的聲音平淡，卻帶著讓人為之顫抖的殘忍：“這就是辜負(fù)?！?/br>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我不能總這么晚更新，我快死了。

    這篇文明天正午十二點(diǎn)更新，我要早上起來就把更新寫完！?。?/br>
    好困好困，小劇場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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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蔚嵐的話讓桓衡整個(gè)人都顫抖起來。

    她的手落在他的頭頂, 仿佛過去一樣, 這么居高臨下看著他。

    他那么想抓住她, 想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可是卻仿佛有一道天塹, 隔閡在那手掌與他之間。他不想在她面前哭出來，也不想再像一個(gè)孩子面對她, 可他卻忍不住, 在她手下紅了眼眶。

    只是這么一個(gè)動(dòng)作，就讓他覺得, 整個(gè)人都疼起來。

    這個(gè)人再也不屬于他了。

    亦或者說，這個(gè)人從未屬于他過。

    她曾經(jīng)差一點(diǎn)就拉住他的手了, 他差那么一點(diǎn)，就曾經(jīng)可以握住她。當(dāng)他回顧往事，尋著她走過的路一路走去, 他便明了，原來這個(gè)人，也有曾經(jīng)這樣靠近他的時(shí)刻。

    她不是沒有將手伸出來過，只是被那個(gè)幼稚的、軟弱的、看不清周圍的自己, 以著那樣可悲的方式，倉皇推了出去。

    他怪不了誰，所以才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再也無法忍耐，一把握住對方的手，將那臉埋在那溫?zé)岬氖中? 嚎哭出聲。

    “阿嵐……阿嵐……”

    他叫著她的名字，可是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不會(huì)原諒他，也不會(huì)再隨他去北方了。

    蔚嵐靜靜看著面前嚎啕大哭的少年，心里竟也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