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就是恨。

    哪怕已經(jīng)過去兩年，哪怕很久沒有相見，但有些東西是刻在骨頭里面的，流淌在血液里面，在看見他的一瞬，那些感覺又回來了。

    憎恨，絕望，無盡痛苦。

    何歡手拍拍她肩頭，“沒事的，你別怕，我來接。”

    看著何歡去接聽，她唇角突然扯了一下。

    怕？

    他們居然都覺得她會怕，可沒人知道，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傅子遇奪走了她太多東西，甚至奪走了她對生存的熱情，現(xiàn)在她對他只剩下刻骨仇恨，她甚至想，大不了同歸于盡。

    何歡按下免提接了門禁通話，嗓音沉冷，“你來有事？”

    這不是什么歡迎詞，可以說冷漠極了，那端傅子遇默了幾秒，“伯母，伯父在嗎，我想和你們談?wù)??！?/br>
    何歡冷笑一聲，“你覺得我們和你還有什么好談的？”

    傅子遇也早料到何歡會有這種反應(yīng)，于是開門見山不多廢話，“念笙是不是在加州？”

    兩年了，路家二老對他宣稱根本沒有找到路念笙，對外界也宣稱路念笙失蹤，可他不信，隔三差五還會來問，何歡早就已經(jīng)見怪不怪，然而這一次，他說出加州，何歡卻是愣了一下。

    不管用什么辦法，揣摩到加州，也算是令她驚訝，她回頭，對上路念笙目光，路念笙對著她搖了搖頭，她會意，回頭說：“我不知道你怎么會想到加州的，不過很可惜，我早就說過了，我們找不到念笙，又怎么會知道她在哪里？或許她早就已經(jīng)被你害死了，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門說些莫須有的話，傅總，看來你真的很閑?！?/br>
    傅子遇眸色發(fā)沉，“伯母，我這個人不太有耐心，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瑞通并不好過，我來和你談一個簡單交易，你只需要回答我這一個問題，我可以保證瑞通資金鏈正常運轉(zhuǎn)。”

    路念笙聞言一怔。

    傅子遇這話什么意思？

    何歡有些慌亂了，看一眼路念笙，神色也不自然。

    傅子遇針對瑞通是早就開始的事情，但是路念笙并不知道，可是傅子遇這么一說……

    路念笙就算再遲鈍，也覺察出不對了。

    傅子遇話音繼續(xù)傳過來，“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明天會有第二家銀行切斷和瑞通的資金往來，還會有第三家，第四家……之前你們好像分公司工傷理賠處理的問題都還沒有好好善后，業(yè)務(wù)單量收了影響，再這樣下去，瑞通會變成什么樣，就算我不說，你也應(yīng)該清楚吧？”

    何歡面色驟變，她沒有想到傅子遇會這么無恥，這一次直接這樣直白來威脅她。

    傅子遇停了幾秒，繼續(xù)：“只是一個問題而已，伯母，孰輕孰重不用我說，我就算知道她在加州也未必能夠找到她，但是你們卻可以解決瑞通這一時的危機，對你們來說，很劃算?！?/br>
    傅子遇說話的時候，心里底氣并不足。

    話無論說多么好聽，說白了都是要挾，可是他需要一個答復(fù)，哪怕一時找不到她，至少他要知道她還活著，那就一定有希望。

    兩年來路家二老根本不給他一點希望，每一次含糊其辭，說的都像是路念笙已經(jīng)死了，只要何歡說一句在加州，或者只是單純否認不在加州，這都能說明路念笙還活著，而且和路家是有聯(lián)系的，對他來說都算是曙光。

    何歡急了，腦子也有些懵，脫口而出，“什么劃算？明明一開始就是你先針對瑞通的，如果不是你，怎么會有銀行好端端就要和我們?nèi)鹜ń饧s了？而且工傷理賠的事情本來我們都處理掉了，你以為你找人把事情翻出來，我們不知道嗎？你現(xiàn)在還一副施舍的姿態(tài)來跟我談條件，傅子遇，你要不要臉？！”

    何歡情緒有些失控，路念笙越聽心越沉。

    這些事情，她在美國全都不知道，只看到瑞通最近單量低迷，卻沒有想到居然全都是傅子遇在從中作梗。

    事到如今，傅子遇居然還不肯放過她。

    傅子遇擰眉，屏幕上那雙深邃的眼仿佛真的已經(jīng)看進來，“伯母，我承認我這些手段并不光彩，可是你們讓我無路可走，你們不說出念笙下落，這一切就不會停，你們恨我也好，覺得我是卑鄙小人也罷，我都不在乎，哪怕全天下人瞧不起我，沒有關(guān)系，只要我能找到念笙，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愿意?！?/br>
    何歡“呸”了一聲，“別以為你說這些話就能糊弄我，你要真對念笙上心，當初救人的時候在想什么？害死了人才來后悔，到現(xiàn)在不知悔改，非要將我們路家趕盡殺絕，我們上輩子欠著你的是不是？我告訴你，就算念笙真活著，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和她再見！”

    傅子遇面色晦暗，抓了大門鐵桿的手指收緊，“……你還是不愿意回答我的問題，是嗎？”

    何歡氣的說不出話來，啪的一聲，索性掛斷了。

    屏幕變成一片黑，何歡氣的呼吸短促，越想越憋屈。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會遇上傅子遇這么個難纏的主兒，明明不占理，卻還不饒人！

    路念笙自始至終安靜地站在何歡身后，盯著已經(jīng)暗下來的屏幕，眼底神色也黯淡下去。

    好久，緩緩出聲，“……都是因為我?！?/br>
    何歡愣了愣，這才想起什么，轉(zhuǎn)身看向路念笙，“念笙，你不要想太多了，這件事和你沒有太大關(guān)系……”

    “他就是用這種手段找我的？”

    路念笙打斷何歡的話。

    何歡蹙眉，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路念笙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

    “倒是挺像是他的作風(fēng)，卑鄙無恥，不擇手段……”她說話的很慢，最后兩個字，咬牙切齒，“人渣。”

    何歡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現(xiàn)在再否認，太過刻意，根本掩飾不了。

    她和路老爺子一直以來對路念笙有所隱瞞，就是怕路念笙會因此而自責(zé)，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導(dǎo)致傅子遇針對路家，可現(xiàn)在，無可避免，路念笙果然陷入這種情緒中。

    她勸：“念笙，公司的事情我跟你爸總能想出辦法來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好嗎？”

    路念笙微微低了頭，心口發(fā)涼。

    這就是她這個親生女兒，帶給路家二老的厄運。

    這一刻她有些恍惚，想起很久前路家二老找到她，告訴她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問她愿不愿意回到路家。

    她本來是不愿意的，豪門那種地方，她自認高攀不起，也不愿意放棄自己原本作為小混混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

    她那時候，想要嫁給傅子遇。

    為了嫁給傅子遇，她同意回到路家，和梁佳茗各自歸位。

    她為了一己私欲，付出慘重代價不說，還害了路家二老，現(xiàn)在她想想，還不如那時候，就不要換。

    讓梁佳茗就和傅子遇結(jié)婚好了，而她繼續(xù)做她的小混混，路家二老也不至于如今落得這一步，事業(yè)受制于人。

    傅子遇帶給她的絕望不僅僅關(guān)乎愛情，也不僅僅是害死她的孩子，或者害她遲了那么多苦，最重要的是，傅子遇會讓她懷疑她整個人生，質(zhì)疑她存在的理由。

    她面色恍白，勉強地對何歡笑了笑，“媽，我沒事……”

    頓了頓，“既然傅子遇不仁，我們也沒有必要講求手段多么光明了，媽，你放心，瑞通的事情，我一定會想辦法的?！?/br>
    何歡神色分明是有些擔(dān)憂，“你可別再和傅子遇扯上關(guān)系了，就算公司做不好也沒有關(guān)系，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我和你爸現(xiàn)在就是擔(dān)心你，你別為了爭口氣，再把自己搭上去?。　?/br>
    路念笙搖搖頭，“這口氣我一定要爭，但是我不會把自己賠進去的，您放心?！?/br>
    ……

    門外，傅子遇愣了好一陣子。

    兩年了，他多少次來這里，一無所獲，無功而返，被隔絕在鐵門外，只能通過門禁說話，路家二老甚至從未讓他進門一次。

    而一次又一次，他們讓他越來越絕望。

    全世界都在告訴他，他堅持的方向是錯的。

    倒春寒帶來的涼意在夜晚入骨三分，他雕塑一般站了許久，才轉(zhuǎn)身，那一瞬，他并不知道，一門一院之隔，是這兩年來，他和路念笙最近的距離，他摸出手機來給唐煜打電話。

    “唐煜，明天去安排一下，和瑞通有資金往來的銀行，再斬斷一家……”

    第146章  我要巴結(jié)好大哥

    翌日起，路念笙進入瑞通業(yè)務(wù)部門。

    瑞通主營業(yè)務(wù)是金融理財，背靠各大銀行，向小終端輸出理財產(chǎn)品，還做一些金融信投方面的業(yè)務(wù)，所有的業(yè)務(wù)都和銀行息息相關(guān)，可以說，瑞通的業(yè)務(wù)命脈就是把握在銀行手里的，可是現(xiàn)在，產(chǎn)品供應(yīng)線和資金都出現(xiàn)了問題。

    路念笙在路老爺子辦公室里面，看著文件里面的報表，眉頭緊皺，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路老爺子沉了口氣，“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我也就不再瞞著你了，在通過銀行施壓之前，傅子遇已經(jīng)先用d.s.優(yōu)勢，在他們普及的手機軟件里面做小型理財產(chǎn)品，雖然確實小，但是卻將這種散戶給壟斷了，受影響的不止是瑞通，其他理財機構(gòu)或多或少也被波及到了，當時咱們單量就開始下滑，但只是小終端，現(xiàn)在他開始斬斷咱們的資金鏈和供應(yīng)商，就連大終端也開始受到影響……”

    路念笙心情愈發(fā)沉重，合了報表，“分公司工傷理賠的事情，也和他有關(guān)系？”

    路老爺子點一下頭，“那個工人在工地斷了一條腿，但是開工的時候沒有買好保險，確實是公司疏漏，所以當時我們?nèi)ニ搅肆?，不光給了醫(yī)藥費，還賠了一筆錢，以為這事兒就該是完了，沒有想到又被傅子遇翻出來，他的助理唐煜去見了那個工人，非要起哄鬧騰……”

    說話間，老爺子愁眉不展地嘆氣。

    路念笙問：“那現(xiàn)在工傷理賠的案子是什么情況？”

    “那個工人要上訴，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申請庭外調(diào)解，但是目前對方不愿意見我們這邊的人，陷入僵局了。”

    路念笙低下頭去，面色晦暗。

    傅子遇每一步棋都走的狠，分公司的事情還沒解決完，如今又是主營業(yè)務(wù)產(chǎn)品線和資金鏈的問題，瑞通現(xiàn)在被夾在中間，顧此失彼，這危機看似不致命，卻也前所未有，導(dǎo)致公司整個兒走在滑坡路上。

    和路老爺子商量過之后，她先確定了自己目前工作的重心，思路倒也明確，事分輕重緩急，首要任務(wù)是保證銀行的資金供給，所以她的第一步，是去和銀行談續(xù)約。

    ……

    第一天下班，傅承修和蘇曉就等在瑞通門口。

    路念笙見著兩人還有點愣，“你們怎么來了？”

    蘇曉先開口：“看看你過來上班適不適應(yīng)，你多久沒上班了？”

    路念笙笑了一下，倒真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上過班了，再回想之前，好像也沒從事過這一類的工作，這算是她第一份需要出入寫字樓的工作。

    蘇曉扯扯自己身上的套裙，再打量她一眼，“挺好，這樣看起來，咱倆都挺像白領(lǐng)是不是？”

    路念笙被逗笑了，傅承修也勾了勾唇角。

    蘇曉被傅子遇當初逼的走投無路，最后幸而傅承修已經(jīng)掌管建安，將蘇曉索性直接收納到建安去。

    蘇曉本身資歷是不夠的，傅承修只能給她安排個行政崗位，可是就算這樣，她也挺知足了，畢竟比她之前薪水高，也能讓她繼續(xù)供養(yǎng)她那個長期臥病在床的男友，所以她很知足。

    路念笙突然幽幽嘆口氣，“蘇曉，我真羨慕你?！?/br>
    蘇曉一愣，“羨慕我什么？”

    “心大?！?/br>
    若不是心大，怎么能經(jīng)歷生活這么多磨難，至今還這么擅長苦中作樂，連進寫字樓工作都高興？

    蘇曉扯扯唇角，“你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我，高興一點，反正怎么都是過。”

    以前的路念笙身上也是有些韌性的，和傅子遇結(jié)婚最初的時候，遭受的一切也叫人氣憤，過著壓抑的生活，但那時候她還能安慰自己，她還能和蘇曉一樣活的像個阿q，努力從不可能中尋找希望，以為自己努力就會看到曙光。

    這些年過去，她陷入黑暗，再也看不到光，現(xiàn)在甚至無法理解蘇曉的積極樂觀。

    路念笙笑了笑沒說話，往前走，過去和傅承修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