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既然來了,那就多住幾日罷?!崩畎椎吐暤?。 他站在黑暗處,李客看不清他的表情,聽見這話連忙道:“不用,其實我住客棧里就挺好,也待不上幾日就回了......不能給你添麻煩......” 李白扭過頭去,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沒有添麻煩,娘子既然說了讓你多住幾日,你就住著罷。很晚了,去睡吧?!?/br> 李白說完便要離開,李客以為自己婆婆mama惹了兒子生氣,忙沖著他的背影道:“我聽你的就是,你陪圣人辛苦了,早些休息罷?!?/br> 李白已經(jīng)進了房內(nèi),李客仍怔怔地看著,涼意漸漸滲透他的身體,他這才將兒子的衣服抱在胸前,慢慢的走了回去。 許萱躺在床上,見李白回來,忙握住他的手:“手這么涼,外面很冷吧?阿爹還好嗎?” 李白想著李客蒼白的臉,不知道說什么,接過許萱遞過來的手爐,他躺到許萱身邊,低低嘆了口氣。 這還是許萱第一次看到李白這么消極的時候,不忍心再去問他,想著李客見到兒子應(yīng)該回房了。 “明日可還要進宮?” 李白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而后反應(yīng)過來,忙道:“不用,圣人說明日也不會上朝,會先把一些緊要的事情處理,后日再讓我進宮服侍?!?/br> 許萱點點頭,幫他把被子蓋好了,兩人一時間都沒有睡意。李白是心里積壓著許多心事,許萱則是下午睡太多了,晚上沒有了困意。 “我還沒有問你,這幾日在華清宮待得如何?” 李白回頭看了滿眼好奇的許萱一眼,努力將腦子里不開心的事情甩開,想起許萱似乎對朝堂上的事情很有自己的見解,于是直言問道:“張說好像不太行了,圣人如今還沒有適合的人選來填補張說的空位,娘子覺得誰比較適合?” 許萱倒是記得這段歷史的,她躺在李白懷中,努力思索道:“張說文武雙全,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所以即便他性格不討喜,圣人對他還是尊重有加,我聽說有個叫張九齡的人似乎與張說關(guān)系不錯,或許張說會推薦他也不一定?” 李白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沒有什么印象,也就沒有往心里去,他也沒有問許萱在哪聽說的,似乎許萱總有她自己的消息來源渠道。 “郯王李琮似乎與太子不大合得來,但我有一次見禮部尚書李林甫與李琮一起說笑,總感覺有些奇怪?!崩畎紫胫约喝トA清宮這一趟著實發(fā)現(xiàn)了不少事情,比如幾位殿下貌合神離,大臣之間拉幫結(jié)派,誰表面上是和誰一伙兒的,背地里卻又和另一伙兒人一起商量行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暗驚一些人演技高明。 許萱不知道這事兒,但皇子間為爭奪皇位也屬正常,李白沒有將彭允也跟著去了華清宮的事情告訴許萱,只道:“高力士似乎對我有些敵意,但......也許是我想多了......” 如今正是宦官受寵的時期,高力士的本事還是挺大的,許萱忙囑咐李白:“宮里最不能得罪的,一是宦官,二是后宮的嬪妃,這兩個都是圣人身邊的人,隨便一個吹吹耳邊風(fēng),那人都沒有什么好果子吃,李郎千萬要當(dāng)心啊?!?/br> 李白似乎覺得許萱想的有些嚴(yán)重,不大放在心里,一個公公手無實權(quán),能做什么?不過嚼些舌根罷了,他嗯了一聲,道:“我會注意的?!?/br> 第84章 古來圣賢皆寂寞(十二) 翌日李白醒來時, 許萱早已起床, 正在一旁替他做新襪子,他扶著腦袋起身,渾身透著一股子疲憊感。 “什么時辰了?” 許萱聽見聲音, 忙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走過去幫他穿好衣服,道:“時辰不早了,既然你今日不用進宮,我便沒有叫你起床, 多休息休息, 畢竟前幾日雖說是去了華清宮游玩, 但卻是陪在圣人身邊,定然也是十分辛苦的?!?/br> 李白怔怔地站著, 任由許萱擺弄他的身體為他穿衣,又見許萱要親自為他洗臉,這才接過帕子, 道:“你吃過飯了?” 許萱點點頭:“阿爹也吃過了,聽丹青說他現(xiàn)在正在院子里走動, 你要不要去陪他逛逛?” 李白沒有說話, 沉默著吃了一碗粥, 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 翻出許萱常看的幾本書,問道:“上次你說的話本,后面結(jié)局都看完了嗎?” 許萱無奈的將書收回, 拉著他去了外面,前幾日陰雨連綿,今日天氣晴好,陽光普照,倒是將昨夜的寒氣驅(qū)除了個干干凈凈。 “我還不了解你,你什么時候會看那些東西了?”許萱看著地上一片金黃的落葉,忽覺這古老宅子突然就有了年代感,不知當(dāng)年許圉師面對這一地落葉時又是怎樣的想法。 “這落葉先不掃去,我瞧著倒也挺有意境?!痹S萱對朝青道。 李白魂不守舍,臉對前方,一雙眼睛卻好像在尋找什么。 許萱也沒說破,松開李白的手,見他投來疑惑的目光,于是笑道:“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先自己走走,散散心,我看你自從來了總是很疲憊。” 李白沒有出言阻止,他目送許萱走后,一個轉(zhuǎn)身,李客就站在他的身后。 許萱回到屋內(nèi)繼續(xù)做襪子,只是這次卻是在做一雙女襪,朝青看著不解,問道:“娘子不是給郎主做么?這一雙是給誰的?” 許萱認真的在上面繡著花,似乎有些著急:“我給賀夫人做一雙,到時候親手送過去。李郎此行華清宮,各路權(quán)貴都在,他以前未曾涉及官場,又生性淡漠純良,恐怕有些事情看在眼里卻不當(dāng)回事兒,我還是去問問賀夫人罷?!?/br> 朝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暮雪沏了茶,放到許萱手邊,記起一人,道:“也不知道那個玉真公主有沒有去......” 這番話倒是讓許萱又記起兩人來,李白素日與一位叫崔宗之的人關(guān)系不錯,此行太子定然也會去,那么郝象賢必然也在此列,或許回頭讓人送一封信到郝象賢的手上,比在賀夫人那里套話要清楚一些。 不過,郝象賢畢竟是有立場的,他是太子的人。 李白走在前面,李客落后半步,父子兩人中間似乎有一道極深的隔閡,無法逾越。 “那個......”李客咳了一聲,率先開了口,道,“我這次來是有樁生意要與人合作,并不知道你也在長安。” “知道我在,你便不來了么?”李白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他明明對許萱說心中不恨李客,可每次看到李客對著他一副小心翼翼,極為呵護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兩人關(guān)系之所以這么僵,不就是從他最早的“拋棄”開始的么?既然他自己心里有了決定,又何必總是一副欠了自己的模樣呢?李白不只一次這樣想,其實李客不欠他的,只是他身上父子親情的枷鎖讓他無法坦然的面對這個兒子,他心中有愧。 “當(dāng)然不是?!崩羁鸵妰鹤由藧琅?,忙擺手道,“我只是怕耽誤你,你不想見我,我自然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李白沒有說話,兩人站在那顆上百年的老樹下面,落葉紛紛揚揚,落在了李白挺拔的肩頭。 李客抬了抬手臂,還是沒有幫他拂去肩頭的落葉,或許是不敢去碰觸。 李白也不管他,繼續(xù)往前走,道:“我大哥和三弟現(xiàn)在如何了?” 李客忙道:“你大哥他在九江,正跟著俞氏航船一門習(xí)算學(xué),現(xiàn)已有所小成,常兒在三峽,他從小就聰明,接觸商事后愈發(fā)的精干,如今比你們兄長還要厲害一些?!?/br> 李白點點頭,大哥李尋比他長兩歲,三弟小三歲,三人幼時還會在一處玩耍,后來李白跟著先生讀書,兩位兄弟聽從父親的話,不敢打擾李白讀書,漸漸地不在喊他一起玩了。 李白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受到同齡人欺辱后,想像從前那般和兄弟傾訴委屈,便看到李客教導(dǎo)兩位兒子的畫面,他清楚的聽到李客同他們說,李白是不同的,將來是要做一番大事情的人,決不能耽誤了他。 父子三人的和諧畫面刺痛了李白的眼眶,他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從那以后,他一直視自己為不同,再不與他們說一句委屈的話,吃過飯便回房埋頭苦讀,在他的記憶中,最后的畫面則是定格在李客帶著兩位兄弟離開,三弟李常偷偷回頭朝他揮了揮手,幼年的李白強忍淚水,從此一人獨自漂泊。 “多虧了你和兩位兄弟,我這些年花的錢都是你們辛苦所掙?!崩羁蜕鈮汛?,李白花起錢時向來大手大腳,這也是他能在一夜之間散盡三十萬錢的爽快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