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此時臉皮再厚也無法忍受李白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原本他想李白若是被他拉攏，日后在圣人身邊也有個說話的人，再者透漏一些消息也好，最起碼少個隱藏的敵人，畢竟閹人的脾性實在不好琢磨，但這李白顯然并不將他放在眼中，這讓他如何容忍，不管是他如今官位高出多少，年齡應也與李白父親相差不多，李白的態(tài)度著實傲慢了些。

    李林甫冷哼一聲：“年輕人，你以為討好了圣人就萬事皆可了嗎？即便是那些皇子，在圣人面前也是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你自持才華，目中無人，怕是將來要吃不少苦頭的。”

    李白點點頭：“多謝李尚書的好意提點，只是白從未覺得如今有何德何能，能夠在圣人面前有所不同，白一向是恪守本分，雖不善言辭，卻待人以誠，不知李尚書覺得某哪里不妥？”

    李林甫眼中泛著森森冷光，見李白望來，收回了目光，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你當然沒有一絲不好，‘謫仙人’怎會有不足之處？只是世事無常，沒有什么東西能夠恒久不變，既然李郎如此執(zhí)著，那某便在此祝李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了?！?/br>
    李林甫一抱拳，轉(zhuǎn)身往前院去了。

    李白站在原地發(fā)呆，賀知章也不見蹤跡，他忽然產(chǎn)生一絲迷茫，這朝野中李林甫的人緣最廣，他平時也不是沒有聽說過，莫非只有這樣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才能在官場走的長遠？已經(jīng)成為了某種心照不宣罷，眾人都在演戲，只看誰道行深罷了。

    他渾渾噩噩待了一整日，就連后來太子過來和他說話，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離開張府后，他望著街上逐漸散去的行人，心生迷茫。

    “再過一刻就要宵禁了，太白兄這么晚還不回家？是打算去哪里討些酒吃不成？”

    李白回頭看去，卻是崔宗之，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問道：“你今日也去了張府？我怎么沒有瞧見你。”

    崔宗之笑了一聲：“太白兄要么不在前廳，要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是來這里發(fā)呆的呢?！?/br>
    李白自嘲的笑了一下，見他身后有馬車，倒也不客氣，徑直跳了上去，道：“既然你有車，那便捎我這一程罷?！?/br>
    崔宗之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李白回去之后，許萱便看出他有些反常，倒也沒有多問，若是他自己想說，定然會自己主動說出來。

    許萱照例給他更衣洗漱，躺在床上時，李白也不知道是否想通了些什么，忽然說了句：“明日上朝，我打算問圣人一些問題?！?/br>
    許萱沒有驚訝，只提醒道：“圣人說了這些日子你不必去面前侍奉，倒是忘了？”

    李白愣了一下，頓生挫敗感，他扭頭看了許萱一眼，嘆了口氣：“如此，那些問題我倒是不想再問了?！?/br>
    許萱大致知道李白想要一些什么答案，不過那些答案即便從圣人口中說出，也與李白自己心中想的差不多，屬于多此一舉，不僅自己沒有什么好處，反而會惹得圣人心生不快。

    “看來李郎今日是遇著一些事情，所以才會萌生出一些鉆牛角尖的想法，若是從前，李郎向來不會先想那些結(jié)果，必定是要先做，管它結(jié)局會是什么，這才是李郎真正的性子。”

    李白也覺得自己這般優(yōu)柔寡斷，或許是以前自己一直都知道官場其實比任何甚至商賈之間都要復雜，但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心里保存一絲期待，總有人是不一樣的，譬如賀知章。

    但賀知章此人，他都不敢保證完完全全的清正廉潔，更何況其他人？有幾個真正將黎民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甚至連圣人都不一定能夠時刻做得到，是他奢望的太美好了么？

    若是之前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也會有動搖的一天......

    “張說逝世，而李林甫似乎對太子并沒有多少敬意，他看起來八面玲瓏，我卻總覺得他私下卻在密謀著什么事情。太子平凡無奇，圣人對他也沒有太多的看重，太子會煩憂自己的地位，也實屬正常?！?/br>
    許萱道：“可是眼下太平盛世，雖有一些小戰(zhàn)亂，那些將領(lǐng)足以應對，太子縱然沒有什么奇才，但做個盛世皇帝還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卻防不住一些有野心的人，那李林甫也是李姓，圣人對李姓之人素來有些偏愛，年紀愈長，那顆拼搏的心也逐漸趨于安穩(wěn)，安于現(xiàn)狀了?！?/br>
    李白認真想了想李隆基平時，他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只是現(xiàn)在看來，確實不如以前野心勃勃了，甚至還有了尋覓長生丹的想法，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兆頭。

    第88章 露從今夜白（一）

    李白將自己心內(nèi)積郁了一天的話說了出來, 頓時輕松了許多, 他看著許萱明明已經(jīng)很困，卻仍強撐著精神開導他, 心內(nèi)劃過一絲暖意，他拍了拍許萱的后背, 將她攬入懷內(nèi)，輕聲道：“困了便睡罷?！?/br>
    許萱困極, 仍在擔心李白第二日不顧勸阻進宮，李白便答應她不會出門，她才放心的睡了去。

    由于張說的去世, 即便年關(guān)將近, 因為圣人的緣故, 百姓也不敢表現(xiàn)的太過高興，李白近幾日都未曾出門, 即便是崔宗之等人相邀, 也拒不出門。

    只是沒想到, 會有一個人親自上門拜訪。

    彼時李白還在書房內(nèi)寫字, 許萱坐在一旁看書，生活安逸而又祥和, 似乎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沒有紛爭, 沒有憂愁，抬眼就能看到歡喜的人，倒也是一種福分。

    奈何人生在世, 總有一些避之不及的煩惱。

    “李郎，有貴客到訪?！蹦鄟矸A告時還有些欲言又止。

    “何人？”李白放下筆，與許萱對視一眼。

    墨青道：“那人沒有說，但看起來身份并不簡單，小奴不敢怠慢，這才急忙來稟告李郎。”

    許萱起身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笑道：“去看看罷，你也悶了幾日了，也該出去透透氣了?！?/br>
    李白點點頭，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若是崔宗之等人，墨青是見過的，不會說不認識，只是普通才子墨青也不會貿(mào)然放進來，看來今日來拜訪的應該是某位權(quán)貴或者皇子了。

    邁進客廳時，一個身披淡青色大氅的男子背對著站在廳內(nèi)，聽到聲音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竟然是李玙！

    李白忙跪下行禮：“見過忠王?！?/br>
    李玙忙將他扶起，溫和的笑道：“李郎不必行如此大禮，上回在華清宮有過數(shù)面之緣，只是卻沒有機會深交，故而今日得閑，特地登門拜訪，不知是否冒昧?！?/br>
    李玙竟然如此客氣，一點皇子的架子也沒有，這是李白萬萬沒有想到的，他略一驚訝，而后也爽朗笑道：“怎會？忠王大駕光臨，李某高興還來不及，忠王且上座?！?/br>
    兩人坐定，待上了茶水，李玙方才緩緩道：“最近幾日宮內(nèi)事務(wù)繁多，一直脫不開身，聽聞李郎近幾日竟然未曾出過家門，甚至連賀公相邀都拒不相見，本以為今日來會吃個閉門羹呢?！?/br>
    李白哈哈一笑：“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罷了，這幾日陪著我家娘子看書寫字，倒也著實愜意，至于不見賀公......只因最近應了娘子不再喝酒，故而一直閑賦在家，倒也不是拿喬，只是想清靜幾日，待過幾日，必然登門一一致歉?！?/br>
    李玙驚訝道：“本以為李郎一身傲骨，不想父皇整日稱贊李郎謙遜原不是虛言?！?/br>
    許是被李隆基夸多了，此時聽聞也絲毫不詫異，只淡淡笑道：“圣人青眼有加，實在是某的榮幸。”

    李玙見李白氣色極佳，神情愜意，倒是一點沒將朝堂上的變動放在眼里，他有心問些什么，卻又覺得唐突，李隆基將李白遣回家閑賦，顯然李白的位置遠不及高力士，如此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如今朝政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并不穩(wěn)定，二哥生性醇厚，對于駕馭群臣并不怎么熟練，許多大臣并不心甘情愿臣服于他。反倒是十八弟更受群臣一力推薦，說是有父皇當年的風范?！鳖D了頓，他又道，“依李郎看，我這兩位兄弟，相比若何？”

    李白先是道：“忠王不必客氣，直喚某太白便可?！倍笾毖圆恢M道，“皇家之事某本不敢多言，既然忠王問了.......依某看來，多數(shù)人都道瑁王更像圣人，某卻是沒有看出來，反而覺得更像惠妃娘娘，一身的書生氣，與圣人與生俱來的帝王相，相差千里?！?/br>
    這番直白的話令李玙著實大吃一驚，且不論這朝堂，平日里百姓為人相處也沒得這般不給人留情面的，李白確實是獨一份，也怪不得會有傳言說他狂妄自大，如此確實容易得罪人。

    不過，卻讓他感到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