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李白卻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許萱,他臉色泛白,襯得眼尾愈發(fā)的紅潤,好像哭過一般,許萱卻知道他今晚喝的很多,應(yīng)是毫無顧忌的,只是不知是因?yàn)樾值苤鼐厶^于激動,還是想起了以往不好的事情...... “我一直都很想他們......”李白啞聲道,“但是我不能說,這些思念并沒有給我?guī)矶嗌侔参?,反而會讓我活得更加的沉重,覺得無法呼吸?!?/br> 許萱眼睛一紅,她知道此時不需要去安慰或者勸解什么,她要做的唯有傾聽,李白是真的醉了,又或者是趁酒后一吐多年的心事。 “若是之前說完全不恨阿爹,那是不可能的?!彼嘈α艘宦?,一只手緊緊握著許萱,似乎身處無依無靠的一葉小舟之上,周遭盡是無邊無界的迷霧,“有時候也會害怕他們靠近我,我沒有討厭與他們接觸,更不會覺得他們商人的身份使我仕途艱難,我只是覺得......那應(yīng)該叫做抗拒罷,為了他們的志向,以及我自己的抱負(fù)......所謂親情,不適合我?!?/br> 他語不成句,許萱卻是理解他的,一手被他握住,另一只手邊撫摸著他的手背,使他漸漸放松下來。 李白聲音漸低:“清醒的時候我非常理解他們,也知道他們心內(nèi)并不好受,只是偶爾會在醉酒后生出些許的怨懟來,更加怨恨的是我自己,不管是外在的任何原因,出身也好,時運(yùn)也罷,總歸是我不夠好,所以現(xiàn)在還是和原來一樣?!?/br> 許萱最看不得李白低迷的時刻,就像是被拋棄的幼犬,孤獨(dú)又無助,但他卻不自知,會在清醒過來后繼續(xù)豎起那個堅(jiān)硬的保護(hù)殼,將自己柔軟脆弱的內(nèi)心包裹起來,不給任何人看。 “我覺得李郎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呢。”許萱低聲在他耳邊呢喃,“不管是一年前的李郎,還是兩年前初遇時的李太白,變了很多很多,眼界也越來越寬廣。也許李郎自己沒有發(fā)覺,但是你想想當(dāng)初的一些人,是不是將他們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呢?” 李白恍然望著床頂?shù)募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所謂眼界寬廣,不過是一些事情看開了罷了,不再像最初那般執(zhí)著,其實(shí)我倒現(xiàn)在都不知道,究竟應(yīng)不應(yīng)該繼續(xù)執(zhí)著下去?!?/br> 許萱躺在他身邊,靠在他肩膀上,柔聲道:“無論什么決定,只要李郎日后不后悔,我都陪在你身邊,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們都一路走下去,就算是我們走的路,別人從未走過,大不了做那第一人,也是樂趣無窮的?!?/br> 李白胸前起伏逐漸變得急促,似乎被許萱這番話重新激勵起來了斗志,他將許萱緊緊摟在懷里,原本迷茫的神情逐漸堅(jiān)定起來。 “娘子說的是,沒什么好怕的,也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 * 李密與李璠在第二日醒來之后,便急急忙忙回去了店里,家大業(yè)大,閑的時間便沒有那么多,也怪不得人家那么有錢了,許萱心想。 只是一到了晚上用膳的時間,那兩兄弟便會準(zhǔn)時來到他們的小院,嘴上一邊說著會不會叨擾,一邊又繼續(xù)來蹭飯,似乎很怕李白不聲不響的離開似的。偶爾忙的來不及通知一聲,便會帶著飯菜來一起吃,比以前倒是熱鬧了很多。 李白對自己這兩個兄弟的熱情很是無奈,連偶爾看書寫詩的時間都要被占用了,明明沒有酒量的李密還高喊著陪二弟喝酒,結(jié)果不到片刻便醉的率先睡去了,好在李璠的酒量還行,只是也撐不住每日這般。 “二哥的酒量怎么這么好,只記得你小時候愛偷阿爹的酒好,沒想到現(xiàn)在倒成了酒仙了,二嫂,平時二哥也是這般嗎?” 許萱無奈的看了李白一眼,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喝的比現(xiàn)在還要過分,你是沒有瞧見,如今還是好的了。” 李璠嘖嘖奇道:“二哥喝了這么多酒,也不見身體發(fā)虛什么的,定然是二嫂平時給二哥滋補(bǔ)了許多。” 李白臉色頓時黑了下來,不悅道:“胡說什么,誰說喝酒一定會發(fā)虛......莫要在你嫂子面前胡言亂語,你二哥我身體好的很!” 李璠見李白要翻臉,倒也不怕,只抱歉的沖許萱嘿嘿的笑,傻傻的撓了撓頭。 許萱給這兄弟兩人倒了酒,正打算離開不妨礙這倆兄弟聊天,又被李璠叫住:“嫂子,這幾年,多虧你照顧二哥了,辛苦了!” 許萱看了兀自喝酒的李白一眼,莞爾道:“這難道不是應(yīng)該的嗎?況且我們也是彼此相互照應(yīng)......一家人,說這么見外的話作甚么?!?/br> 李璠聽到一家人這三個字,頓時感動的濕了眼眶,哎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和李白酒杯一碰,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第112章 醉里挑燈看劍(九) 李客比想象中來的要早一些, 似乎是一早就知道了李白來的消息, 竟是直奔他們租賃的這家小院里來。 因貿(mào)然到來有些突兀, 大兒和小兒也不在身旁,他在門口徘徊了一番, 想著自己兒子與自己不過一墻之隔,見個面還要這般猶豫不決, 不由得嘆了口氣。 墨青抱著一大捆紙回來, 見門前有一輛馬車,車前有一人走來走去, 不知是什么來頭,頓時生了幾分警戒之心, 放輕了步子仔細(xì)瞧去。 李客正一籌莫展,倏然見兒子的小奴回來了,如同見了救星一般, 連忙道:“你家主子在不在家?” 墨青一看是熟人,還是李白的父親,忙行禮告罪:“方才沒有認(rèn)出您來......李郎和娘子都在,小奴這就進(jìn)去稟告一聲, 您快進(jìn)來歇歇腳罷。” 李客抬起腳,想了想還是收了回來,猶豫道:“算了,你還是先知會一聲的好,我這次來的太過于突然了......” 墨青心想哪次見您不是突然的,不過既然他都這般說了, 便只好道:“那有勞您稍等一下?!?/br> 李白正看著許萱手抄他之前的詩,說起來他作過的詩太多,大多還是在酒醉之后,所以一些他自以為不是特別好的便隨手一扔,早就忘在腦后了,也就許萱整日里跟在他屁股后面將這些詩撿起來,一張一張捋平存放好。 “這張都不知道是兩年前還是三年前寫的了,被墨青壓在了箱底,你是怎么找出來的?”李白看著自己都沒怎么印象的一首詩,關(guān)鍵這詩應(yīng)該是在認(rèn)識許萱之前寫的,這也能被她尋到好好放起來,李白感到很是神奇。 “早就發(fā)現(xiàn)的了,你的東西都是隨手就扔,這習(xí)慣很不好,都是佳作,不可這般隨意對待,我將遇見你之后和之前的詩都分開放了,先前都是墨青給你整理的,只是他也是個粗心的,也沒有按照年份先后排,只隨便放在的匣子里,聽說還弄丟了不少,我便拿出來好生放著了?!?/br> 許萱將自己手抄的那份拿起來看了看,她的字如其人,娟秀細(xì)致,李白的字本就狂放一些,醉酒之后更是不羈,倒也很是和他人相符合。 墨青看了眼和諧的二人,本不該此時進(jìn)去打擾,奈何外面等著的人是李白的父親,只好硬著頭皮垂頭走進(jìn)去稟告。 許萱倒是比李白還要高興,忙道:“那還不快請進(jìn)來.....不,我們親自過去迎接罷,阿爹也不容易?!?/br> 后面軟軟的一句是在對李白說,李白早在許萱的安撫勸慰之下對李客的態(tài)度改善了許多,想起這幾日和兩位兄弟喝酒聊天,大部分還是聊得商家的事情,便知道為商也是很不容易的,有許多東西都是錢買不來的,比如親情,比如未來,再比如......一些官位。 李白沒有什么意見,任由許萱給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邁步朝門外走去。因?yàn)橛X得在此住不長久,所以小院子也沒有什么前院后院,他們帶了兩個婢子兩個小奴,統(tǒng)共也才六個人,所以空房間還是很多的,故而李密兩兄弟才常常來住,一副普通人家的溫馨模樣。 門被打開,許萱一眼就看到既驚喜又帶些猶豫的李客,比上次憔悴了些,她看到李客身后的馬車,心道應(yīng)是緊趕慢趕的跑了一路,直奔李白這里來的罷。 見李白別扭的沒有吭聲,許萱先行了禮,道:“阿爹一路辛苦了,快進(jìn)來喝點(diǎn)水歇歇腳?!?/br> 李客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二兒子會親自出來接自己,頓時濕了眼眶,心里想著許是又是這個好兒媳的功勞了,于是看向許萱的眼神愈發(fā)的和藹慈祥。人都說娶妻娶賢,還就李白是三個兒子里最有福氣的。 李白見李客沒有動靜,想看自己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看,便生硬道:“快進(jìn)來罷,外面有風(fēng),小心上了風(fēng)寒。” 這般關(guān)心他,李客幾乎都要老淚縱橫了,忍得辛苦,在他人沒有看過來的時候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濕意:“我這把硬骨頭,哪會這么容易生病?!?/br> 院子在李客眼中小的可憐,他是商人,雖沒有什么權(quán)勢,卻從未在生活方面委屈過自己和家里人,想起自己隨便一個院子里的養(yǎng)魚的池子都比他們的院子大,不禁愈發(fā)的心疼起自己兒子來。 “九江有好幾處咱們家的院子,人不多也住不來,好幾處都還空著,不如你們搬過去吧,好歹也有點(diǎn)人氣?!崩羁托⌒牡?,生怕傷了兒子的自尊心,又怕李白會不想與他們一起生活,便想著讓李白自己挑一處。 “不必了,這兒挺好?!崩畎讛嗳痪芙^,他若是嫌棄這里或者囊中羞澀,早就在李密提起的時候住進(jìn)去了,還會等到李客來再次勸他?他與許萱都不是挑剔之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要許萱不覺得委屈,他怎么樣都好。 李客知道這個兒子向來最有注意,又多年不在身邊,自然覺得自己沒有多少管教他的資格,只得住了嘴,或者日后從許萱哪里慢慢勸說,只要李白不急著離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