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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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它跟琉璃是不一樣的。 琉璃做了個夢。 一夢醒來,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夢外。 夢里她是付家的千金小姐付琉璃,十三歲那年偷玩跑出家門,險些被拐子帶走,是一個面如冠玉的青年救了她。青年十分溫柔,見她崴了腳還蹲下來背她,只是在得知她名字之后表情變了又變。她無法形容那是什么感情,但總歸不是好的。 后來他把她送回家,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是她把他叫住,問他的名字,又問他的住址,小小的姑娘,倒真是一點也不知羞。 青年一開始不想跟她有任何往來,只說自己是來京城求學的,如今正在國子監(jiān)讀書。她聽了心里竊喜,雖然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但知道他在哪里,便能找到了。 第二次相見,她女扮男裝混入國子監(jiān),正當他的面。青年驚訝不已,又怕被先生發(fā)現(xiàn),百般給她打掩護。 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付琉璃很不明白,無斯哥哥明明那么喜歡自己,為什么總是要克制,總是要保持距離。 她哪里知道任無斯不能說出口的深仇大恨,只因為每每看見她的眼睛,聽到她的聲音,甚至在心底想起她便是滿心歡喜,一開始是不想扯上關(guān)系,后來是不舍得說,再到最后,便成了不敢說。 付琉璃卻沒有那么多的糾結(jié)愁腸,她在及笄那年直截了當告訴父親自己有了心上人,還硬是拽著父親去看,少女多情歡喜,甚至沒有注意到任無斯復雜難辨的眼神。 有多么信任他愛慕他,得知真相時就有多么心碎絕望。 明明是夢,心卻如刀絞一般的疼。 他們付家愧對任家,這本是該償還的孽,若他們不曾相識就好了——付琉璃是這樣想的??伤睦锶绱穗y過,如此不舍,家破人亡的痛與刻骨銘心的愛交織在一起——她怨恨自己為何在瘋狂的時候也看得到任無斯的真心,又恨彼此要這樣糾纏,更恨自己為何不死。 舍不得死。 不想死。 活著還能看到他,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父親通敵叛國是事實,即使沒有任無斯,有朝一日也終會暴露,誅殺九族是國法,這一切付琉璃都清楚。可那又怎樣?到后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恨的是天還是人。 也或許這就是命運。 無法逃避的,不能抗拒的,任何人都必須接受的。 她看見任無斯心里的掙扎痛苦,看到他鮮血淋漓地撕開傷疤,一次又一次硬起心腸實現(xiàn)毒誓,他愛她的時候,海誓山盟,說,若是有朝一日讓她難過流淚,自己便要承受千百倍的痛楚。 他確實這么做了。瘋瘋癲癲的三年里,他們之間沒少燕好尋歡,他總是不脫衣服,可她仍然能看見他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傷痕。 翩翩如玉的佳公子任無斯,其實滿身傷疤,不堪入目。 可付琉璃又好到哪里去呢? 這樣的兩個人,拼了命的想要在一起,但又把一切真心藏在心底不為人知,最后腐爛變成塵土,靈魂也逐漸扭曲不安起來。 不能說。 他的真心話,不會告訴她。 她的真心話,也不能對他說。 ☆、第六十六碗湯(四) 第六十六碗湯(四) 琉璃是在任無斯懷抱中醒來的,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在睡,她仰著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他眼下一片烏青之色,不知是多久沒有睡好了。這個男人沉睡的時候和他平時表現(xiàn)出來的一點也不一樣。琉璃有點失神,卻又似乎透過這個人看到了誰。 她被抱得很緊,即使是相擁而眠,任無斯仍然衣著整齊,他不愿把自己衣衫下的傷痕給琉璃看見,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外表,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內(nèi)心,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琉璃順著他的衣領(lǐng),小手輕輕摸了進去。 他的皮膚很涼,任無斯天生體溫低于常人,不管什么時候都很少見他出汗,但正是這樣的涼,讓琉璃覺得這個男人像是不存活于這個世界。 真是奇怪,這么冰涼的男人,懷抱卻又那么溫暖。 她的小手在摸到任無斯胸膛疤痕前被他握住,隨后任無斯緩緩睜開眼睛,琉璃還必須承認他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眸子,如果沒有仇恨與牽絆,這雙眸子便可與天上日月共光輝。 他看著她,像看淘氣的孩子,也像在看心愛的女人,只覺得像這樣擁她入懷不去考慮其他,已經(jīng)是他命中最渴求之事了。 在這之前,他被愛情迷惑,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只怕見到琉璃落淚,可午夜夢回見到的都是父親染血的臉,一遍又一遍逼迫他將幼時的毒誓重復了一遍又一遍。任無斯也是人,他也不是出生就這么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的,相反的他心腸極軟,只是命運不容他做一個溫柔的人。 他要為任家復仇,就必須舍棄愛情。其實換做任何一個背負著血海深仇的人,這樣的復仇都是輕的,倘若是你無辜的家人上上下下七十八口被以誣陷罪名斬首示眾,你心中可會恨?可會想要將仇人碎尸萬段? 付文山罪惡深重,通敵賣國一事罪證確鑿,任無斯沒有后悔將這一切揭發(fā),如果他沒有愛上付琉璃,那就好了。 不用日日夜夜被噩夢折磨,不會連睡覺都不敢睡,生怕一睡,眼前浮現(xiàn)的便是父母親人的面容,質(zhì)問著他為何要留仇人一命。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兩清了,琉璃什么都不記得了,她現(xiàn)在就是個五歲左右的孩子,干干凈凈的,一塵不染,他如何能再逼迫自己狠下心來去毀了她。 他真的太累了。 琉璃靜靜地看著他,她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只是任無斯眼神太過柔和與哀傷,讓她不由自主地去問他:“疼嗎?” 任無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他身上的傷。 和愛她比起來,不疼的。他甚至恨不夠疼,要是身體上的疼能蓋過心上的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能找到轉(zhuǎn)移的目標,不至于再這樣受折磨。但是怎么辦呢,他愛付琉璃,這點無法更改,他恨不得化作依偎在她身邊的空氣,只要不受到噩夢的糾纏,他什么都愿意做的。 “不疼。” 琉璃喃喃著說:“騙人?!?/br> 她堅持要把手伸進任無斯的衣衫,他拒絕無效,只好被她摸進去。觸手所及之處沒有一塊完好的皮rou,盡是瘡疤,任無斯為了能疼,甚至不去上藥,任由其流血留疤,對他來說,這是對自己的懲罰。 他對琉璃有多不好,身為任家人,他不能罷手,可身為愛慕她的人,他卻可以懲罰自己。 “很疼的,我就很怕疼。”琉璃輕聲說,不知道說的是哪個自己。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有時候覺得自己是琉璃,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一抹孤魂??墒前凑招牡渍鎸嵉南敕?,她竟然一點也不想去傷害任無斯?!澳阍趺磿X得不疼呢?” 她湊上前去,把小臉擱在他肩頭。任無斯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類似茶香的味道,但現(xiàn)在他身上更多的是血腥味,透過他的衣衫隱隱透出來,將琉璃與他共同纏繞。 這是浸潤著鮮血的愛情,終有一日要走到盡頭。 “我想看看。” “琉璃?!比螣o斯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低聲哄著,“不要亂動。” “我想看?!绷鹆б蘖?,她微微皺起眉頭的樣子顯得可憐巴巴的,因為沒有記憶顯得更像小孩子。“讓我看。” 任無斯再次拒絕,直到她一聲不吭的紅了眼眶,他才嘆了口氣,說:“很丑的?!?/br> 這世上從來都不是只有女子愿為悅己者容,男子也會在面對心愛女子的時候,害怕自己不夠英俊不夠高大,甚至身上滿是瘡疤,引了心上人的厭惡,亦或是嚇到她,都是不好的。 但琉璃一點都不怕。她慢吞吞地脫掉任無斯身上的衣裳,露出精壯的胸膛,以及盤踞在他全身的新舊交替的傷痕。 有些是刀傷,有些是劍傷,也有些火燒的痕跡,還有些傷痕連琉璃都判辨不出。蓋因任無斯感到痛苦的時候,手邊有什么便抓起什么,若是沒有武器,便拿腦袋去撞墻,一定要疼的無法思考才能停下。 這對他而言就是詛咒。 琉璃看著看著就呆了,她眼眶仍然泛紅,淚水卻不自覺落了下來。她去摸任無斯這一身傷痕,卻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個孤寂坐著的,因為思念害怕失控,便動手自殘的自己。 每想念一次,就在身上留一道痕跡,本來那么愛干凈的人,如何會這么做呢?身上有了去不掉的疤痕,那人還會喜歡嗎? 不會的。 但也許是因為心里清楚吧,那人不會來了,所以不管自己怎么樣都無所謂的,她和任無斯,守的都是自己的夢想。 夢想跟理想有什么區(qū)別呢,大抵……就是后者更有實現(xiàn)的可能性,而前者,也就只能是夢了。 她抱住任無斯的肩膀,淚水滴在他寬闊的后背上,任無斯有點失神,琉璃淚水guntang,她像是擁抱另一個自己,緊緊地抱著任無斯不曾放手。 這種痛…… 那個人…… 任無斯僵硬的像個雕塑,坐在床上任由她抱著,也不會哄人,整個人都呆呆的。琉璃抱了他許久,才沙啞著嗓子說道:“餓?!?/br> 他緩緩回神,自己整理衣衫,對她笑了一下。 笑容簡單,但他許久不笑了,竟覺得怎么笑都不對,怪怪的,應該不是很好看,便又把笑容收了起來,不想讓琉璃嚇到。 下人送了膳食過來,琉璃衣服穿得磕磕巴巴的,有時候手指笨拙的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她有幾分氣惱,明明自己不小了,怎么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呢? 最后還是任無斯幫她把衣服穿好,然后把她抱到桌邊,拿她當小嬰兒一樣照顧。 但琉璃畢竟不是小孩子,一會兒也就可以自己吃飯了。吃完飯任無斯也沒有離開她,他什么都不做,就安靜地坐在那里看著她,她做什么他都凝視著,琉璃摸到放在一旁的琵琶——其實她心里本來沒想碰的,只是琵琶似乎在召喚她,似乎有話要同她說。 任無斯見她在那里擺弄琵琶,輕聲問:“琉璃還會彈琵琶么?” 琉璃怔怔地出神,說:“我也不知道。” 嘴上這么說,手指卻撥動起了琴弦。 那首曲子深深地鐫刻在她的靈魂里,即使她忘記一切,手指放到琴弦上的時候,也會自然而然的流泄出來。 任無斯閉上眼,隨著琴聲清婉,他逐漸陷入沉睡,而琉璃也逐漸清醒。 白骨錚錚,琴弦微微嘶鳴,伴隨著她眼神的彼岸花,慢慢活起來,最后琉璃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個音上,琵琶終于恢復了往日的雪白透亮,似是活物。 她到底不是普通鬼魂,又有琵琶為伴,那藥能干擾一時,但想起來也不過是早晚問題。 琉璃抬起頭看向任無斯,不知什么時候他睡著了,呼吸輕的聽不見,如果不是能看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這簡直就是一具死尸。 不過對任無斯而言,活著和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他之所以還活著,完全是為了琉璃。 他想跟琉璃過普通人家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努力賺錢,然后把銀子銅板都交給賢惠的小妻子,穿的是小妻子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衣服,吃的是小妻子煮的飯菜。成親幾年,他們生幾個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這就夠了。 他所求不多,但從來沒有被滿足過。 “我同他有些像?!绷鹆У吐暩谜f。 琵琶也不知聽懂沒聽懂,動了一下,琴弦漂浮起來在她細嫩的臉頰碰了碰,像是在安慰。 “可是我們又不一樣?!?/br> 琉璃是愛任無斯的,任無斯也愛琉璃,她跟任無斯究竟是不一樣的,她擁有的,比任無斯還要少。 若是任無斯死后能到奈何橋,不能滿足執(zhí)念,也定然會跳下忘川。那里是一切心碎之鬼的歸宿,在那里只有疼,再無愛,也無回憶。 ☆、第六十六碗湯(五) 第六十六碗湯(五) 聽了琉璃的話,琵琶動了兩下,懶洋洋的,似乎有想說點什么的意思,不過琉璃正在出神,沒有注意。 任無斯這一覺睡了足足三天,他很久沒有睡過一場好覺了,平日里只要睡覺便會做夢,夢到的都是些叫人難過煎熬的畫面,于是他盡量避免去睡,所以整個人都是懨懨的,眼眶總是帶著一圈淡淡的烏黑,乍一看簡直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