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相交

    初雪決定勸誡一下若芙。

    沒來由的，只要一想到若芙和林潤之間的事情，初雪就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親近之感，她們都是不得不屈服于命運，離開自己心愛的男人，嫁給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人。

    只不過，初雪覺得自己比若芙更加能正視現(xiàn)實一些，已經(jīng)是這樣了，失去的不會再回來，日子總要過下去，不管在什么情況下，人，都應(yīng)該努力讓自己和周圍的人好過一些。

    可是，要怎么開口相勸呢？

    幾個月來，雖然在整個后院之中，兩人算是最談得來，可畢竟也只能算是談得來而已，還到不了交心的地步。

    若芙對裕王的冷淡，歸根究底，是因為她依舊不能忘情于林潤。

    憑心而論，兩人雖然都是外形俊美的翩翩佳公子，可是說到才華和氣質(zhì)，裕王真的要輸給林潤一大截。

    雖然裕王是未來的九五之尊，可是對于若芙這樣的才女來說，壓根就沒什么吸引力，尤其是陳林二人都工于書畫，本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唉，命運捉弄，怪得誰來？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要想若芙解開心結(jié)，還要從林潤處下手。

    想著想著，初雪手中的繡花針腳就有些亂了，小月在旁邊提醒道：“小姐，您走神了？想什么心事呢？”

    初雪嗯了一聲：“小月，咱們小廚房里還有糯米面么？”

    小月點了點頭。

    “今晚王爺去明月樓高側(cè)妃那里了，我去下點湯圓，送到正院，請王妃嘗嘗?！?/br>
    說完，初雪便放下針線，去小廚房忙活了。

    暮色四合的時候，初雪拎著食盒，帶著小月，來到了正院。

    若芙半躺半坐在炕上，手持一卷佛經(jīng)，正看得得趣，突然聽見雨兒來報：“小姐，李側(cè)妃娘娘給您送湯圓來了。”

    是嗎？若芙想起初雪做的寧波湯團的美味，不由得笑道：“快快請她進(jìn)來，我正餓著呢?！?/br>
    初雪來到房中，將食盒放在炕桌上，便要行禮。

    若芙忙擺手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家不敘常禮，以后都免了罷?！闭f完，又要雨兒看座。

    初雪見她手中拿著佛經(jīng)，便道:“娘娘原來還對佛學(xué)頗有興致？”

    若芙笑笑：“哪里，我不過是最近看了古人畫的佛像，心中頗有感觸，也想自己畫一幅，所以先找些佛教典籍來瞧瞧罷了。”

    “原來還是因為畫。我就說了，術(shù)業(yè)有專攻，娘娘一門心思都在畫上，對別的恐怕也懶得鉆研?！?/br>
    說到這里，初雪話鋒突然一轉(zhuǎn)：“臣妾于丹青一道雖不熟諳，可是畫的好的壞，還是能看出來一點，比如我就有一幅小像，是當(dāng)今世上的畫中圣手林潤公子所繪，的確與眾不同呢。”

    聽到林潤的名字，若芙臉色一變，隨即又恢復(fù)了鎮(zhèn)靜，淡淡地道：“哦？原來林潤給你畫過像，你怎么不早些拿過來給我瞧瞧。”

    初雪笑道：“現(xiàn)在拿給您瞧，也不遲啊?！闭f完，便扭頭吩咐小月回閑云閣去拿畫像。

    小月匆匆而去，初雪又從食盒中取出湯圓，兩人一邊分食，一邊閑聊。

    一時，小月拿來畫軸，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若芙。

    若芙展開畫卷，只掃了一眼，就看出是林潤的手跡，仔細(xì)再看，畫中的初雪清艷絕倫，一雙美目脈脈含情，似乎對面坐著的，就是自己的愛郎，若芙心中一動，一絲疑惑悄悄在心頭蔓延。

    這深藏眼底的疑惑，壓根就沒逃得過初雪的眼睛，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于是又笑道：“林公子的才華，真是了不得，我一個外行，都能被他的畫給迷住，唉，當(dāng)年在淡然居里，他給我畫這幅肖像的時候，可沒用多少時間?！?/br>
    “淡然居當(dāng)年？”若芙心頭更加好奇得欲罷不能，終于忍不住遲疑著問：“淡然居不是座酒樓茶館么？你——進(jìn)王府之前，就認(rèn)識林公子了？”

    初雪搖了搖頭：“我是通過一個故人認(rèn)識林公子的——這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說完，她又自顧自地吃起了湯圓，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己的主母，她若不肯挑頭說起此事，自己當(dāng)然不能主動提及。

    若芙沉吟了一下，終于開口道：“你的那位故人是誰？也許表哥曾經(jīng)跟我提起過呢?！?/br>
    “表哥娘娘，您的表哥是？”初雪微微揚起了眉頭，該裝糊涂的時候，就得裝糊涂。

    “我的表哥就是林潤，他是我二姑母的兒子，自小有大半時間在我們陳家度過，我和他，都是跟同一個師傅學(xué)畫兒?！?/br>
    初雪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娘娘的畫兒畫得這般好?！?/br>
    “那么，你的故人是？”若芙自然不會忽略這個對她來說很關(guān)鍵的問題。

    初雪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哀傷之色：“我的這位故人已經(jīng)去世了，她死得好慘?！?/br>
    “你的故人是銀歡”若芙開始單刀直入了。

    初雪無聲地點了點頭。

    “銀歡是青樓舞妓，你在王府，怎么會認(rèn)識她？”

    初雪黯然道：“此事說來話長，可能你不知道，銀歡本是康妃娘娘宮中的宮女，只因為故太子和咱們王爺同時愛上了她，王貴妃惱她是紅顏禍水，便將她送入青樓?！?/br>
    若芙苦笑道：“兩位皇子同時愛上了她，可想而知，這女子是如何的風(fēng)華絕代?！?/br>
    初雪點頭道:“風(fēng)華絕代的，不光是她的人，更是她的舞姿，你沒有親眼看見過銀歡跳舞，如果你見了，也恨不得自己變成男子，好好的憐她愛她?！?/br>
    若芙澀聲道：“我雖沒親眼看見她的舞，卻一路看著我表哥為她從無動于衷到痛不欲生，恨不得相隨于地下，這個女子的魅力，便不難想象了。”

    “林公子雖然癡情，我卻不贊成他的做法，逝者已逝，來者可追，做人最要緊是活在當(dāng)下，珍惜眼前之人，眼前之景，一味沉湎于過去，不但于事無補，還會令身邊至親至愛之人寒心，這是何苦來!”

    初雪說完，用銀湯匙舀了一顆湯圓，放入了口中，她沒有去看若芙的臉，只是靜靜地等著她消化掉這些話。

    若芙面色慘然:“情之一字，刻骨噬心，又豈是自己所能把控得了的！”

    看來，她并不恨林潤，只是自傷罷了。

    于是初雪又道：“王爺知道銀歡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以后，大病了一場，可是，他如今還是活得好好的，為了康妃娘娘，也為了妻妾兒女，人活在世，不光只有男女之情，親情同樣重要，總之，為了一段逝去的情緣，把自己弄成一個活死人，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見若芙默然不語，初雪又道：“活在世上，誰能沒有心頭的恨痛？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爺，也自有他的傷心往事，您的姑母陳皇后和端妃娘娘就是皇爺心里永遠(yuǎn)的傷口，可是皇爺并沒有因此舍棄紅塵中的一切，這個態(tài)度，是值得效法的?！?/br>
    “皇爺有江山，有兒女，總之，女人不像男人那般有所寄托吧?！比糗教撊醯匦α诵ΓK于不知不覺地把話題繞到了自己身上。

    初雪當(dāng)然不指望若芙親口跟她訴說心事，訴說她對林潤的愛和思念，身為王妃，這般大逆不道的心腹之事，只怕永遠(yuǎn)也不會對一個小妾啟齒，能聊到這一步，說明若芙心里已經(jīng)對她很信任了。

    初雪推開瓷碗，很認(rèn)真地道：“娘娘，臣妾以為，在這王府里，不要去談什么男女之情，那是女德中明令禁止的東西，您作為王爺?shù)钠拮?，臣妾作為王爺?shù)男℃藕蚝猛鯛斒欠謨?nèi)必做的事情?！?/br>
    頓了一頓，初雪又道：“王爺將來必然登基，宮闈爭斗波譎云詭，只有將王爺伺候好了，咱們的家人才能保得平安，只有對王爺盡了妻妾的本分，我們才能得到自己的孩子啊。”

    聽到孩子兩字，若芙終于震動了一下，她瞪視著初雪，久久沒有作聲。

    凡是女人，就沒有不喜歡孩子的，有時候，若芙看見初雪抱著順姐親熱，心中也會涌起一陣羨慕，那個時候她就想，假如自己也有了孩子——唉，這一生已經(jīng)完了，怎么可能還會再有孩子？

    可是翻心一想，只要孩子是自己的骨rou，又何必管他的父親是不是林潤？

    若芙當(dāng)然明白兒子的重要性，若是能為裕王生下一個嫡子，不但自己終身有靠，不再寂寞，陳氏一族也會越來越興旺，而且，日后也不用太擔(dān)心其余小妾謀算自己了。

    想到這里。若芙終于覺得自己想通了，不管自己有多么不喜歡裕王，首先，她得生下裕王的孩子，才能立足，才能讓人生萌發(fā)新的希望。

    見若芙臉上的神色變換，初雪明白，自己的話已經(jīng)打動了若芙，就算她心如死灰，也不會死到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了。

    只要她還想要孩子，就應(yīng)該知道如何對裕王。

    第97章 有孕

    近來，裕王府的下人們私下里議論最多的，就是裕王爺和王妃娘娘的關(guān)系了。

    新婚之際，就有人說王爺夫妻感情不和，王爺很少進(jìn)王妃房中。

    后來，王爺?shù)娜髮欐桓邆?cè)妃由于對人隨和親厚，出手大方，漸漸開始在府中下人心目中樹立了良好的形象，甚至有些下人暗暗埋怨老天不公，怎么不讓高側(cè)妃那么大方通情理的人當(dāng)主母。

    眼看著王妃娘娘這一輩子注定是無寵的命運了，那些心思活絡(luò)的管事們，難免要在心里揣測一番，府中的陸李高三個寵妾，到底誰最有可能真正的執(zhí)掌大權(quán)。

    誰知入秋以來，王妃居然漸漸開始得王爺?shù)膶檺哿耍?jīng)常有人看見后園的菊花叢邊，王爺攜著王妃的手漫步閑談，儼然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

    至于夜里的侍寢，王爺去正院的次數(shù)也明顯的多于其他眾妾了，一個月三十天，他起碼要在正院度過十五天，其余半個月才會讓三妾均分。

    本來就是正妻的身份，一旦得寵，那風(fēng)頭當(dāng)然不是小妾能比的，于是府中一干人等這才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這位主母恭敬起來。

    當(dāng)然，若芙才不會在乎下人們心里是如何想她的，她打起全副精神來取悅裕王，無非就是要生下自己孩子罷了。

    也許，有了孩子，她就會從對林潤那泥足深陷的絕望的愛戀里解脫出來，守著孩子，平靜地度過余生，總好過夜夜淚濕枕巾。

    看見若芙的變化，初雪是打心眼里覺得欣慰。

    她想，但愿若芙能夠如愿以償，生下自己的孩子，世上從此少一個傷人人，多一個心滿意足的母親，多好。

    這日午后，秋陽正好，初雪的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好。

    因為錦繡進(jìn)王府來探望她了。

    得到裕王的許可，初雪的家人可以進(jìn)王府探視，上次她爹和文貴來看順姐的時候，爺兒三個都高興得不得了，李偉抱著順姐，怎么也不肯松手，文貴則圍著爹爹轉(zhuǎn)，一心想把順姐那張小臉蛋看個夠。

    然而，爹和文貴畢竟是外男，王府里人多嘴雜，搞特殊也不能太明目張膽了，初雪決定還是自己每隔兩個月就出府悄悄回家探視一次比較穩(wěn)妥，畢竟，自己可以自由出入王府這件事，是裕王首肯并且大力支持過的。

    只是，錦繡作為她的jiejie，又是已婚的婦人身份，出入王府就方便多了。

    于是初雪閑來無事，就經(jīng)常派馮保去把錦繡接進(jìn)閑云閣敘話。錦繡本就是個善解人意的厚道人，兩人頗說得來，在外人看來，真的就是一對嫡親的姐妹。

    錦繡這次來，還特意帶來了李偉親手腌制的蘿卜干，李偉不但做泥瓦活兒心靈手巧，還會做飯，腌一手好咸菜，初雪做點心的手藝幾乎天下無雙，可她偏就是最愛爹做的咸菜。

    看見錦繡將一個青花瓷壇子放在了炕桌上,初雪不禁眉開眼笑：“這幾天，我老想著爹的蘿卜干，若不給我?guī)?，我就要親自回家討了?！?/br>
    錦繡笑道：“叔叔知道你一到這個時候就嘴饞，前幾天就叫人把這壇子送到了我那里，囑咐我來看你時一定別忘了帶上。”

    初雪親手將青花壇子放進(jìn)墻角的柜子里，回轉(zhuǎn)身來，又端了一碟藕絲糖放在炕桌上：jiejie，姐夫在宮里的差事干得還好吧？”

    她上次求裕王將郭如皋招為大內(nèi)侍衛(wèi)，裕王不假思索一口答應(yīng)了，后來據(jù)說是跟在頭領(lǐng)身邊做事，只是不知道那頭領(lǐng)對他如何。

    “有王爺?shù)挠H口引薦，上頭的大人們當(dāng)然不會薄待他?！卞\繡拈起一塊糖，提起丈夫，一臉都是溫馨的笑。

    看著錦繡甜絲絲的模樣，想起當(dāng)日五靜寺的院子里，自己偷聽她和郭如皋約會的情形，初雪唇邊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做女人，就是要像錦繡這般，嫁給真心相愛的男人，生個大胖小子，不大富大貴，卻豐衣足食，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自己雖然終身無緣了，可是她卻可以讓身邊的人過上。

    錦繡見她的興致很好，也就絮絮叨叨地說起家里的種種日?，嵤拢统跹┑牡?jīng)常學(xué)下棋消遣時光啦，文貴讀書上進(jìn)被先生夸啦，自己的兒子濤兒又學(xué)會說了什么話啦。

    初雪也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到了午膳時間，林嬤嬤上前笑道：“小姐，該用午膳了，咱們已經(jīng)備好了兩個人的飯，請姨奶奶移步到飯桌邊，姐兒倆個邊吃邊聊吧?！?/br>
    錦繡這才醒悟，急忙道：“娘娘，時間不早，我該告辭了?！?/br>
    初雪笑道：“到了飯點還讓你走，別人知道了，不罵死我才怪,我們府里的廚子手藝不錯的，jiejie今日也嘗一嘗?！?/br>
    說話間，小月已經(jīng)帶人擺好了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肴，錦繡見狀，也就不好再提走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