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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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錯信jian佞,殘害忠良,縱容那些權(quán)臣對他下了毒手,后來國破家亡,流落鄉(xiāng)間過了數(shù)十年的苦日子,朕才懂得后悔?!彼螠o長嘆了口氣,看她的目光溫和而平靜,“你受侯譽風(fēng)連累身死,其實說到底,是應(yīng)該怨朕的?!?/br> 侯苒有預(yù)感接下來的話很是關(guān)鍵,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靜靜地聽著。 “殺你們的人,的確是朕手下的人,這個刺青是他們身份的標(biāo)志。但派他們?nèi)プ鲞@件事的,是殷世謙——也就是現(xiàn)在的右相,朕名義上的舅舅?!?/br> “……殷大人?”侯苒曉得當(dāng)年的殷右相權(quán)傾朝野,縱觀朝堂也就一個謝明瑄能與之抗衡,依她這一世對謝明瑄的了解,不可能會放任殷世謙擅自除掉…… “本來他無權(quán)擅作主張,但那段時間正好榮安郡主身體抱恙,朕準(zhǔn)了左相的假,而且此事是殷世謙一人暗中cao辦,莫說左相,連朕都是看見了擺在面前的尸首,才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把人殺了?!?/br> 宋渙又嘆了口氣,前世的種種浮現(xiàn)于腦海中,悔恨與不甘,直至壽終正寢的那一刻,都無法消解半分。 “朕太大意了,連手上的底牌都毫無保留交給了國舅,放任他為非作歹許多年,朕最后淪落到那樣的結(jié)局,大抵是上天的報應(yīng)吧?!?/br> 侯苒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總算是理出頭緒了——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當(dāng)年殺害她與侯譽風(fēng)的人確實是隸屬于元帝的秘密組織,但因元帝默許了殷世謙對其任意調(diào)遣的行為,殷世謙便派他們前來鏟除異己。 那這一世呢? 皇上打算痛改前非,大力提拔賢能之士,以壓制殷世謙一黨的勢力,安內(nèi)攘外,以避免被滅國的悲劇重演? “……朕知你是侯譽風(fēng)看重之人,品性也好,于是對你坦白了這些話。” 多年來一直憋在心里的秘密能說出來,宋渙感覺輕松了不少,今日要叫侯苒過來問話,并非是懷疑她有異心,只不過他擔(dān)心是殷世謙查探到那些影衛(wèi)的存在,故意透露出來試他的反應(yīng),才不得不多問了幾句。 沒料到,這一問倒是問出個同盟來了。 “謝皇上寬宏大量,侯苒感激不盡?!焙钴勐牫鏊箢^還有話要說,于是只客套地回了一句。 果然,宋渙接著便微微笑道:“朕是真的有心重用侯愛卿,也希望與他的關(guān)系能緩和些,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待見朕,自小便是如此,你應(yīng)該也見識過了,朕……哎,朕也是沒辦法才與你說的,你若能想明白的,幫朕好言勸一勸可好?” 侯苒聽他越說越委屈,幾乎都想象得到,堂堂九五之尊每日上朝被自家臣子甩冷臉的畫面,險些忍俊不禁,也真是皇上太看重他才受得了,換旁人估計早將他發(fā)配邊疆去打仗了,哪能還封他為神策軍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守京城,給自己礙眼呢? “苒小姐?”宋渙以為她仍不信任自己,還欲開口勸,“朕……” “好,我答應(yīng)皇上。”侯苒出言打斷,低下頭,語氣淡淡道,“但我只能盡力而為,至于侯將軍聽與不聽,我無法左右?!?/br> “行,有你這句話便夠了。朕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彼螠o知這侯家人都不愛玩虛與委蛇那一套,能聽她這一句承諾已屬難得,不能得寸進(jìn)尺,“朕不會叫你白幫這個忙的,若有什么想要的,盡管說,朕立刻著人去安排。” 侯苒抿唇笑道:“皇上客氣了,承蒙侯將軍的照顧,我在府里過得很好,也不缺什么,唯獨想請皇上答應(yīng)我兩件事?!?/br> 宋渙示意她講。 “第一,我重生之事,望皇上莫要對第三個人提起?!?/br> “這個自然?!闭f出去對二人毫無好處,而且也得有人信才行吧,因此他答應(yīng)得十分爽快,“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望皇上查明,當(dāng)年是何人下毒謀害侯將軍?!?/br> 第54章 “下、下毒?”宋渙深感自己這皇上當(dāng)?shù)锰C囊了, 什么事都被蒙在鼓里,還得靠外人無意間告訴他,“侯譽風(fēng)不是因劍傷死的嗎?” 侯苒皺眉, 看宋渙的神情也不像是裝的, 問道:“皇上沒讓仵作驗他的尸首?” 宋渙道:“驗了,但只說死于劍傷, 朕當(dāng)時過于震驚,并未囑他詳查便將尸首下葬了?!?/br> 確實, 中鴆羽之毒除了五感漸失一種表征外, 中毒者身上不會有其他跡象, 而且侯譽風(fēng)自死后到運回京城又過了一段時間,若保存不好可能已開始腐爛,更難以分辨其中的毒變死者自身中毒抑或腐蟲侵蝕所致。 侯苒本以為皇上知曉才提起的, 如今卻騎虎難下了,只好繼續(xù)道:“侯將軍中的毒會使人失去五感,我為他醫(yī)治時,他已是半聾的瞎子了, 無解毒之法,只知道此毒源自西域?!?/br> “西域……”宋渙頭一個想到的,又是殷世謙那老jian巨猾的東西, 殷家是經(jīng)商起家的,經(jīng)營的生意遍布大虞各地,甚至連通至西域一線,要得此毒并非不可能, “你可知他是何時中毒?” 侯苒道:“此毒潛伏三月才發(fā)作,應(yīng)是那年九月初中的毒?!?/br> 九月初……莫非是他請侯譽風(fēng)進(jìn)宮的餞別宴上? 但每回膳前都有內(nèi)監(jiān)試毒,若有人下毒,豈會驗不出來? “或者,皇上可從太醫(yī)院查起?!焙钴蹜浧鹣惹澳抢咸t(yī)神志不清時念念叨叨的話,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宋渙奇道:“苒小姐有什么線索嗎?” 侯苒卻搖頭:“并無,只是猜測。” “……好,這件事,朕會盡快派人查的,有結(jié)果再傳消息與你?!?/br> “多謝皇上?!?/br> “謝什么,朕也是不想侯將軍再出事了,日后這大虞的江山,還得仰仗他為朕守著呢?!?/br> 君主未必要文才武略樣樣精通,但選賢舉能必定是重中之重,上一世他犯過的錯,這一世絕不能重蹈覆轍。 誤會解釋清楚,要事也談得差不多了,宋渙見外頭天色不早,便打算留小姑娘在宮里用晚膳,豈料話還未曾出口呢,外面就一陣慌里慌張的叫喚,魏高正要去看看,殿門就滾進(jìn)來一個狼狽的宮人,趴在地上顫聲道:“皇上!侯、侯將軍說要見……” 魏高一聽是侯將軍來了,哪用得著阻攔,讓那宮人趕緊去傳,自己則匆匆小跑入殿內(nèi),開門便飛快道:“皇上,侯將軍在外求見?!?/br> 宋渙知他用這“求”字還是客氣的,點頭示意他讓人進(jìn)殿說話,視線往安靜端坐的小姑娘身上逡巡一圈,似是無奈:“你家大哥的消息倒是靈通啊,這么快便找來了?!?/br> 侯苒佯裝不知他話里的意思,低聲回道:“將軍知我入宮是探望太妃娘娘,如今過了時辰卻未歸,難免忍不住著急,望皇上見諒?!?/br> 宋渙苦笑,心道怎不叫侯譽風(fēng)見諒見諒他呢,變著法子討好不領(lǐng)情,天天給他冷臉看,還一碰尾巴就炸毛,真是難伺候…… “侯將軍!” 魏高聽到外邊一聲喊便頗有先見之明地拉開了殿門,果然侯大將像陣風(fēng)似的闖進(jìn)來,直奔皇上面前去,見著了自家姑娘安然無恙地坐著沖他看來,才定下心,跪地行禮。 “參見皇上?!?/br> 宋渙擺擺手免了他的禮,心里有些沒好氣地想,反正也不是真心的,有什么好跪。 于是懶得問廢話了,直截了當(dāng)?shù)亟忉屚昃挖s人走:“路上偶遇苒小姐與她敘敘舊,不小心耽誤了時辰,剛準(zhǔn)備派人送她回去的,既然愛卿也來了,可還要……” “府里的馬車停在宮門外了,臣這便帶家妹回去,不勞皇上費心了?!?/br> “……”真不給他面子啊,連拒絕都這般直白,宋渙略微尷尬地咳了咳,道,“那好,你倆早些回府,興許能趕上晚飯?!?/br> 侯譽風(fēng)心道若非他拖著侯苒在此談話,又豈會等這會兒天都快黑了才走,語氣也不禁冷了下來:“臣告退?!?/br> 說罷便拉起小姑娘的手,大步離開了紫宸殿。 這地方他來得不多,畢竟人多眼雜,皇上召見他基本都在御書房,方才來時也尋了許久的路,因此前頭還有個小太監(jiān)當(dāng)帶路的,不好說話,于是一路沉默到出宮上了馬車,才得空問方才之事。 “沒事,只是敘舊。” 侯苒在寬袖下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的手,仿佛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微微發(fā)燙,熱得冒了一層薄薄的手汗。 “敘舊?”侯譽風(fēng)皺著眉,面上冷淡,有些不高興道,“你與他有什么舊可敘的?” “我……”侯苒瞧了眼他那不太好看的臉色,似乎聞到了一股什么味兒,若無其事道,“這些年我常入宮探望太妃娘娘,皇上又與娘娘親近,自然會時有見面的。” 她別開視線,抿唇笑了笑:“皇上對我也很好,每回都會問我病情如何,還賞賜了好些珍貴的藥材讓我補補身子。” ……他對她不好嗎?雖然八年都見不上一面,但每回寫信都是分開單獨寫給她的,在外出征也沒少給她寄禮物啊。 侯譽風(fēng)心里憋悶,酸溜溜地問:“你都吃了?” 侯苒眨了眨眼,佯裝驚訝道:“啊,不能吃嗎?” 侯譽風(fēng)臉更悶了:“……” 當(dāng)然是能吃的,但他就是莫名地不想她用那些東西,尤其,還是另一個男人送她的…… “不過我無病無痛,吃不得那么補的藥,就帶回山谷送我?guī)煾府?dāng)藥用了?!?/br> “……也好。” 侯譽風(fēng)舒了口氣,目光落在小姑娘發(fā)間的銀簪子上,不知怎的,心里又舒服了點兒,似乎在她用了他所贈之物而沒用其他人的這件事上,得到了某種優(yōu)越感,讓他覺得頗為滿足。 不過他舒坦了,侯苒可還有事想問他。 “將軍,今日軍中事務(wù)不忙嗎?怎么有閑余來宮里……嗯,接我?” 侯譽風(fēng)收回視線,默默喝了口茶,才道:“許久不在府里用晚飯了,回了一趟,聽聞你午后進(jìn)宮還未歸,就……” ……就忍不住毛毛躁躁地趕去宮里找你,生怕你出事,被宮里那些人給欺負(fù)了。 后面的話不說侯苒也猜得出來,心道這人真是愛瞎cao心,她若連這點兒自保能力都沒有,恐怕也沒臉回谷見師父了。 不過他能知道緊張,于她而言還是極好的。 但侯苒真正想問的不止于此:“我方才聽魏公公進(jìn)來通傳,還以為將軍入宮是要覲見皇上呢?!?/br> “呵?!焙钭u風(fēng)低聲輕笑,“我與他有何好見的?” 近來下朝后,隔三差五便被皇上以商議政事為名召去御書房,沒看膩就不錯了,難道還指著與皇上多見幾面嗎? “將軍……好像很討厭皇上?” 這話問得委婉了,連對方好聲好氣獻(xiàn)殷勤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根本不是“好像”吧。 侯譽風(fēng)一愣,未料到她會如此問起,思索片刻才道:“并非討厭,只是……” 重生之初的恨意已隨著時日逐漸消減,如今,或許只是習(xí)慣了不待見他,且對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討好也一直心有不解,終歸……難以釋懷吧。 “為什么忽然問起?”他道。 其實是因為皇上今日說起她才問的,但這么說,估計侯譽風(fēng)對皇上的印象會愈發(fā)不好,她偏著頭微微笑道:“不突然啊,我小時候便發(fā)現(xiàn)了,但將軍大概覺得我還不懂事,并未與我說,如今提起,便好奇問一問?!?/br> 侯譽風(fēng)對她向來不設(shè)防,輕易便說出口了:“我……曾經(jīng)錯信了他,付出慘痛代價,即便他如今善待于我,恐怕也無法放下戒心。” “什么代價?”她明知故問。 “死了?!彼降纳袂橛幸唤z復(fù)雜閃過,仿佛勾起了不愿記起的事,許久才察覺自己說錯什么,“差點死了?!?/br> “……啊?!焙钴垩鹧b驚訝地抽了口氣,順著他的話問,“什么時候的事了?” “許多年前?!彼麚u了搖頭,含糊道,“我記不清了?!?/br> 許多年前? 若當(dāng)真是刻骨之恨,只怕連哪年哪月哪日都記得一清二楚,豈會忘記?他如此說,分明是有意隱瞞,不愿讓她知曉某些秘密。 ……是他重生的秘密? “吁——”外頭傳來車夫喝停的叫聲,隨即隔著車簾道國公府到了,請二人下馬車。 “走了。” 侯苒應(yīng)聲好,侯譽風(fēng)先她一步跳下馬車,回身朝她伸手去扶:“小心?!?/br> 她搭上他遞來的大手,借著他的力道也下了地,習(xí)慣性要整一整衣裙卻抽不回手,再欲說話,侯譽風(fēng)已經(jīng)牽著她往府門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