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嗯了聲：“他看著好可憐，應(yīng)該不是騙人的吧?！毙『⒆诱克{的眼睛里特別單純無辜，滿滿的都是對這個世界的信任。

    謝朝愣了愣，上次崽崽被騙了，那人用的是特別常見的騙術(shù)，還是無理由的道德綁架。

    大街上經(jīng)常有聾啞人隨便抓一個人，直接讓別人捐錢，還出示自己的工作證，小朋友很天真地就相信了。崽崽給完錢，在下個路口又看見了這人，這人樂呵呵地和同伴說話。

    謝朝環(huán)住崽崽的小肩膀：“有一些特別明顯的騙術(shù)，我們就不能相信。如果你心里要是實在覺得他很值得同情，那就給點兒小錢?！彼麌@口氣，“爸爸也辨認不出來這些，一般學校組織的正規(guī)捐款都是真的，大街上這種誰知道呢?！?/br>
    崽崽窩進謝朝懷里：“爸爸都不知道，我更加不清楚了?！?/br>
    安格斯抿了口奶咖，偏甜。他放下杯子，剛想調(diào)解下氣氛，一個驚喜的聲音就傳過來了：“嗨，安格斯，沒想到在這里都能碰見你。”

    謝朝挑頭看過去，原來是漢德爾，真是巧了。

    他身邊還站著個眉目淡雅的中年女子，耳垂上象牙白的珍珠在咖啡廳的暖光下閃著瑩潤的光澤。漢德爾介紹說：“這是我妻子?！?/br>
    五個人便坐成了一桌了，漢德爾朗聲道：“真是沒想到謝先生也在這里，我和你的經(jīng)紀人聯(lián)系了好久?！?/br>
    安格斯揚眉道：“這是有什么新戲要找謝朝么？”他聽著話音，就猜到了。

    果然漢德爾點頭說：“是啊，我有個好劇本，特別中意謝朝，可是他們似乎很猶豫?！?/br>
    漢德爾的妻子儀態(tài)大方，仿佛是中世紀的貴婦，她調(diào)侃丈夫說：“本來出來散心，居然還聊起工作來了。”

    “我這不是見才心切嘛?！睗h德爾哈哈笑道，“安格斯，你要是能幫我勸勸你朋友就好了?！?/br>
    安格斯頓了頓，倒是有些興趣，按理說謝朝以及他背后的團隊不應(yīng)該拒絕這么一個大導演拋出來的橄欖枝。他含笑問道：“這是個什么劇本，說不定謝朝還在考慮當中?！?/br>
    漢德爾緩緩說：“哎呀，這個題材確實有些敏感，可是劇本是真的好?！?/br>
    “什么題材？”安格斯好奇了。

    “同性戀題材，帶點兒戰(zhàn)爭，還有文化之間的沖突、交流、碰撞?！?/br>
    謝朝沒看過劇本，只知道題材偏，這下子卻提起了興趣：“文化和戰(zhàn)爭？”

    漢德爾談到自己的專業(yè)知識，立makou若懸河：“我想找謝朝飾演這個留洋學生，他是這個朝代最新鮮的血液，掌握著一手的技術(shù)和知識。然而在異國他鄉(xiāng)遇上了自己喜歡的人，偏偏國內(nèi)需要他，當情感、責任、國家這些重重糅雜在一起，這就需要抉擇了?！?/br>
    他大致說了下劇本的梗概，“這個拍攝周期估計會很長，不過你放心，報酬什么的肯定不少。”

    謝朝把玩著崽崽rou感的爪子，想了想，這劇本聽上去很復雜，很有挑戰(zhàn)性。

    漢德爾又道：“我找了那么多演員，還是覺得你最合適。新人沒有那份沉淀過后的演技，老戲骨年紀上又不適合。難吶！”

    謝朝哭笑不得，自己還是個香餑餑了，“嗯，我想要個劇本看看，行么？”

    漢德爾喜出望外：“好啊，現(xiàn)在就可以把電子稿發(fā)給你?！?/br>
    安格斯敲了敲桌子：“我也想要一份看看?！?/br>
    漢德爾瞥一他眼，這張臉依舊和第一次合作時一樣出挑，正常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會忘記這具有個人色彩的鮮明長相，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周身的氣質(zhì)像發(fā)酵的葡萄酒越發(fā)醇正醉人。

    “不行不行，你這個臉不適合另外一個主角?！睗h德爾忙搖頭，要是平時他早就開心極了，安格斯這些年可越來越難請了，只是他現(xiàn)在可不想毀了自己的好電影。

    安格斯眉頭一挑：“我還沒說我想出演，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可以了？”

    他和漢德爾相識多年，說話之間毫無顧忌，也不客氣。

    漢德爾喝口咖啡，慢悠悠地說：“你這臉太出挑，真心不適合，太搶戲了。我需要找一個氣質(zhì)溫和，渾身散發(fā)著老學究味道的年輕人?！?/br>
    安格斯輕笑一聲：“你覺得我這么多年娛樂圈白混了，這點都演不出來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睗h德爾擦擦額頭，“你這臉太招人了，觀眾到時候只想看你這張臉了?！?/br>
    安格斯忽然凝視著謝朝的臉，反問漢德爾：“那你這是覺得謝朝的臉不好看？”

    謝朝無辜躺槍，崽崽跳出來：“誰說的，我爸爸可帥了。”

    漢德爾安撫小朋友：“你爸爸最帥了。”他又譴責安格斯，“你這么咄咄逼人干嘛，咖啡里放辣椒了么？”

    他苦口婆心地解釋：“謝朝這個角色就需要帥氣一點，另外一個要樸素些，難不成你現(xiàn)在還愿意演配角，另一個主角真不適合你?！?/br>
    安格斯松口道：“好，那我就看看劇本?！?/br>
    謝朝在一旁聽得糊涂：“安格斯，你也想接這部戲？”

    安格斯坦然說：“是啊，有點意思?！彼挠喙鈷吡藵h德爾夫婦一眼，把話憋了進去。不是劇本有意思，是人有意思。

    漢德爾為難道：“我兩個主角雖然都還沒定，可是我心目中的男主真不是安格斯你這樣的?！?/br>
    “哦?！卑哺袼估淠貞?yīng)了聲。

    顏值從來不是他演藝生涯的絆腳石，等到時候化個妝，換身衣服，狀態(tài)入戲了，漢德爾就不會這么說了。就算不是我這樣的，也得變成我這樣的。

    安格斯從來對比都很自信。唯一不自信的大概就是謝朝了，他的眸光暗了暗，不再言語。

    漢德爾談了會兒工作，就被夫人催著走了，也得了謝朝的口頭承諾，如果有心出演肯定第一時間通知他。

    謝朝沒想到出來喝個咖啡還能接到新工作，捧著大臉問兒子：“你爸我簡直是業(yè)界良心，你覺得呢？”

    崽崽“哼”了聲：“明明說好今年不工作的，第一天就破戒了。”

    謝朝扳過崽崽的小臉，吧唧親了口：“這不是事出意外么，崽崽最乖了，多理解理解你老爸。”

    崽崽摳著桌角的小清新碎花布：“那今年就只能接這一部?！?/br>
    謝朝笑著點頭：“肯定的，其余的都不接，在家陪小崽崽?！?/br>
    崽崽勉強滿意了，摟住謝朝胳膊蹭了蹭，長睫毛撲閃撲閃的。

    第44章

    大年初五送走了財神爺, 謝朝才姍姍地把劇本扒拉出來看。這確實是一本好劇，謝朝看著看著就入迷了。劇本里的感情戲只是個輔助, 劇情線為主，于是謝朝自發(fā)地忽略了那在國家面前很渺小、短暫的愛情。

    但在劇本中后段, 那段床戲徹底提醒了謝朝了這段感情的存在。這是個分別前的床戲, 最后的纏綿，所以編劇花了大篇幅描寫了其中的愛意，要求演員之間的情感要表達到位。

    謝朝僵了片刻，實在是不想拍床戲，他接的劇本幾乎都是正劇風，床戲一般都沒有。

    他忍住那份別扭, 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身材高大的亞洲青年周紹榮親吻著克萊爾蒼白的臉, 細細碎碎的吻沿著脖頸一路向下?？巳R爾摟住他的胳膊, 用力地回應(yīng)了他。后來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 周紹榮壓在克萊爾身上，顫著手緩緩探入對方的衣物之內(nèi)……

    謝朝挑眉, 周紹榮是上面的啊。他撇撇嘴, 就算是上面的，他也不想接。

    謝朝匆匆跳過這一片段, 直接翻到主角回國后的事情。之后的周紹榮積極參加國家建設(shè)，把身上所有的技術(shù)都投入了國防研究之中, 可以說是軍事技術(shù)上的一把手了。

    然而國家暴動，掀起了一陣文化運動，周紹榮被活活□□了, 下放到最艱苦的盆地里去勞動改造。他從小就是嬌生慣養(yǎng)的富家少爺，后來又是國家棟梁，哪里受過這種苦。好像這就是個不詳?shù)念A(yù)兆，周紹榮一場小病后，身子就垮下來了，最后實在熬不下去了，短暫精彩的一生戛然結(jié)束，生生客死在他鄉(xiāng)。

    這時候的克萊爾卻下定決心，要和愛人重修舊好。盡管國家為了留住他這個人才，不惜動用了精銳的軍事力量前往阻攔他的離開，但這也擋不住克萊爾的思念之情。

    適逢文化運動剛剛結(jié)束，國內(nèi)迎來了一陣解放的風潮，新的領(lǐng)導人自然是無比歡迎這著名的科學家，費勁千辛萬苦把他安排進了國家研究院。

    同時，國內(nèi)也在洗清那些被冤枉的人才。等他們把手伸進遙遠的盆地之時，卻發(fā)現(xiàn)這人才卻已經(jīng)故去了，只能好好補償他尚在的家人。

    克萊爾好不容易等到愛人的消息，最后只得到一句輕飄飄的節(jié)哀順變。

    后來的后來，他好像忘了生命里有這么一個人，不聞不問地埋頭實驗，用盡畢生所學完成了周紹榮最后的研究。

    謝朝離那個時代很遠，沒辦法切身體會，但卻能感受到字里行間的厚重和磅礴。大致地讀完劇本，他忽然想嘗試這么一個角色，演繹好這段杜撰的故事，反應(yīng)出這個時代的小縮影。

    這劇本融合了兩個人的蹁躚生涯，而這兩人背后又折射出當時兩個國家的狀況，小人物后頭的大故事。

    謝朝長舒了一口氣，打通了漢德爾的私人電話。

    ——

    初十上午，謝朝領(lǐng)著崽崽去小學報道，小朋友領(lǐng)著自己的新書，老成地說：“平時最討厭學校了，現(xiàn)在居然覺得還挺好?！?/br>
    謝朝戳戳他的毛腦袋：“那就好好上學，我沒幾天也要進組了?！?/br>
    “可能我過幾天又不想上學了，在學校就想著回家?！贬提虈@口氣，撓撓自己的小卷毛。

    謝朝吐出幾個字：“人的劣根性?！彼盅a充，“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崽崽晃晃腦袋：“我什么也聽不懂?！?/br>
    “意思就是讓你好好學習。”

    崽崽翻了個白眼：“可拉倒吧，我聽到你損我了。”他圍著謝朝又轉(zhuǎn)了一圈，說：“爸爸，你什么時候去拍戲？”

    謝朝提著崽崽的書包：“大概還有半個月?！?/br>
    崽崽揪著書包上長長的帶子：“是不是又要出國了？”

    謝朝“嗯”了一聲：“是啊，到時候記得想我。”

    “沒空想你。”崽崽大步往前走去，“我還要好好學習呢?！?/br>
    謝朝拽住他羽絨服的帽子，把他往后拖進懷里：“當初我出國的時候，誰天天打電話盼著我回家來著？”

    崽崽掙扎著站穩(wěn)腳跟：“是隔壁家大黃?！?/br>
    謝朝苦笑不得：“好吧，確實是隔壁家大黃盼著我回來的。”

    “你才是隔壁家大黃?！贬提袒刈?，他三下兩下把自己繞進去了。

    謝朝再逗他，他也不肯說話了，哼哼唧唧地一個人呆著畫畫了。

    崽崽的藝術(shù)天賦實在是不咋地，謝朝都被他的畫都丑到咋舌了，他的畫估計抽象到畢加索都看不懂。謝朝自認是個大俗人，還是喜歡莫奈那種朦朦朧朧的印象派。

    然而崽崽對繪畫創(chuàng)作很熱情，熱情到謝朝完全抵擋不住。

    之前謝朝為了拍一部劇專門請了個鋼琴老師上門教學，人老師挺喜歡崽崽的，還夸崽崽適合學鋼琴，手指看著就有按琴鍵的力量。

    崽崽不樂意了，瞅了好幾眼人老師的手，等老師走了之后，朝謝朝抱怨：“我的手哪里粗壯了，明明這么長！你看看鋼琴老師，手指那么粗壯！”

    謝朝無言以對，他請的鋼琴老師業(yè)界有名，從小就是學琴長大的，可以在大劇院里彈奏李斯特那首被評為技術(shù)復雜得堪稱鋼琴曲之最的《唐璜的回憶》。

    大約是從小練鋼琴的關(guān)系，老師的手確實不怎么好看，沒有傳說中彈鋼琴的人必備的一雙修長的雙手，反而十指粗壯有力，而且還相當靈活。

    謝朝撫摸著崽崽的小肥手，昧著良心安慰：“我們崽崽手指最長了，再過個幾年，手都要比我長了?！?/br>
    實際上五歲的小孩子還是一雙小短手，骨節(jié)上都是rou，肥嘟嘟的。

    崽崽從此奠定了學鋼琴手都短的印象，堅定了不學鋼琴的決心。

    謝朝覺得學鋼琴多好，特培養(yǎng)孩子的氣質(zhì)，還勸過：“老師那是精益求精，長期堅持練鋼琴才這樣的。你就是學個興趣愛好，會點兒基礎(chǔ)知識就好了，手不會變得更肥的?！?/br>
    然而崽崽毫無興趣，一心向著抽象派畫家發(fā)展，一有空就生產(chǎn)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大作。

    這會兒崽崽廢了半個小時，專心畫了一幅五顏六色的作品，拎到謝朝跟前，征求意見：“朝朝，猜猜我畫的是什么？”

    謝朝閉著眼睛瞎猜：“鯨魚么？挺大一塊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