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趙時憲輕笑了一聲，淡聲道。

    其實(shí)他一開始確實(shí)是嚇了一跳的，以為那姑娘突然出現(xiàn)在了身邊，可是當(dāng)他看向四周后，才知道這個聲音是從這個黑匣子中傳出來的，來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沒有一開始那么驚訝，甚至可以說已經(jīng)能夠淡然接受了。

    電話那邊靜了片刻，小聲嘟囔道：“臥槽還真找來個老頭糊弄我……現(xiàn)在的詐騙集團(tuán)真是越來越專業(yè)了?！?/br>
    *

    詹茵茵看著電話，無語凝噎。

    “誰啊？”應(yīng)縝一邊看劇本，一邊隨口問道。

    “不知道啊，一個同城陌生號碼，一直在給我強(qiáng)行認(rèn)爺爺……我又不是葫蘆娃！”詹茵茵瞥了一眼手機(jī)屏幕，正要繼續(xù)掛掉，突然愣了一下。

    怎么覺得剛才那句“是我”，雖然聽起來蒼老又陌生，但是那個語調(diào)，實(shí)在是太熟悉了，就像剛剛還聽過似的。

    詹茵茵愣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將手機(jī)貼在了耳邊，小心翼翼問：“大人？”

    一旁看劇本的應(yīng)縝突然偏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大人……什么鬼。

    電話那頭道：“嗯?！?/br>
    詹茵茵一下子就慫了：“啊……你怎么突然變老了，我還以為遇到騙子了?！?/br>
    “我遇到點(diǎn)麻煩，方便借我些銀兩嗎？我以后，會想辦法還給姑娘的?！?/br>
    詹茵茵這才反應(yīng)過來，走的時候以為他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居然忘記給點(diǎn)現(xiàn)金他了，不過也給不了，畢竟他沒有實(shí)體的時候，是拿不住錢的，太可憐了，一輩子都享受不到手里捏著錢的快`感！

    “沒關(guān)系，我支付寶給她就行了，你把電話給她。”

    雖然不知道支付寶是什么東西，趙時憲還是乖乖把手機(jī)給了張大娘。

    “您好……”詹茵茵怯怯道。

    剛拿到手機(jī)的張大娘，立刻變得囂張跋扈了起來，得理不饒人：“我不好，一點(diǎn)都不好，不是叫我死全家嗎？”

    “抱歉……是我誤會了?！?/br>
    “算了，跟你一個小姑娘也沒什么好較真的，我這里是青云街31號新華書店旁邊的張氏書屋，47塊錢，趕緊送過來吧。”

    “青云街是嗎？不過我現(xiàn)在可能沒有時間過去，收工可能會比較晚了，支付寶轉(zhuǎn)給您可以嗎？”

    “我沒有支付寶，我女兒有，但她上學(xué)去了?！?/br>
    “那微信轉(zhuǎn)賬？”

    “我也從來不用那個，那個提現(xiàn)有利息哦！”

    詹茵茵長吸了一口氣，無奈道：“好吧，我大概還有一兩個小時才收工，麻煩給我爺爺說一下，讓他稍微等等，想看什么書都可以隨便看，我過來的時候會一并付了的。”

    “你不是說你沒有爺爺嗎？”

    “……我在一分鐘之前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親生爺爺，可以嗎？！”

    *

    掛了電話，詹茵茵的火氣已經(jīng)要沖上云霄了。

    應(yīng)縝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晚上要去青云街接你爺爺嗎？”

    詹茵茵懵了一下，機(jī)械式點(diǎn)頭。

    “我送你吧?！?/br>
    “！”詹茵茵迅速偏過頭，頻頻擺手，“不用不用，我坐導(dǎo)演車，讓他們半路把我放下來就可以了，或者我打的也可以的?！?/br>
    “從這里回酒店一個小時的車程，青云街也不順路，你一個女孩子晚上自己叫車也不安全，青云街離我住的酒店剛好順路，別推辭了?！?/br>
    詹茵茵訕訕笑了笑，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這……這要是被媒體拍到，多，多不好啊?！?/br>
    “想什么呢。”應(yīng)縝忽然笑了起來，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詹茵茵疼得“啊”叫了一聲。

    “媒體只會以為你是我的助理?！?/br>
    詹茵茵低頭瞥了一眼自己那身為了防蚊而穿的衣服，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灰撲撲的，“喔……”

    *

    到應(yīng)縝的戲了。

    詹茵茵起身跟過去打了個板，然后坐回來繼續(xù)工作，就聽見一旁的錄音組組長帶著監(jiān)聽耳機(jī)，煩躁地說道：“怎么下雨了，估計又要影響錄音效果了?！?/br>
    詹茵茵朝窗外望去，果然看見灰蒙蒙的一片，想起在書店等待的趙大人，一時有些不安。

    正記錄著場記單，化妝組的嚴(yán)小璐拎著袋子從廠門外飛奔了進(jìn)來，抖了抖身上的水，“天哪怎么突然下雨了，還好我跑得快！”

    錄音組長小聲道：“正拍著呢，現(xiàn)場保持安靜！”

    嚴(yán)小璐賠了一聲笑，將塑料袋中的小零食一個個發(fā)給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嘻嘻笑道：“肚子有點(diǎn)餓，去買了點(diǎn)零食，大家一起吃啊?！?/br>
    發(fā)給詹茵茵的時候，臉上更是笑意滿滿：“我們場記meimei今天工作辛苦啦，多吃點(diǎn)?！?/br>
    詹茵茵一愣，下意識按住了日報表，有些不安。

    那上面，記錄著化妝組今天擅自離開現(xiàn)場的事情。

    詹茵茵遲疑地接過了她手中的小零食，訕訕道：“謝謝小璐姐?！?/br>
    “不謝哦！”

    導(dǎo)演戴著耳機(jī)，沒有注意到后面的人。

    詹茵茵拿起新的日報表，想要重新寫一份沒有記錄化妝組的新日報表，突然想起來這個是要經(jīng)過導(dǎo)演簽字的……一時怔忪，最終嘆了一口氣，將筆放了下來。

    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事吧。

    而且，是上司強(qiáng)行要求她記錄的。

    *

    張氏書店。

    “請問，等一兩個小時，換算成時辰，是多久？”

    “不知道?！?/br>
    “那請問，有沒有這樣一種書本，里面詳細(xì)地記錄你們?nèi)缃袷褂玫倪@種漢字，和一些日常生活的基本常識?！?/br>
    張大娘瞥了他一眼，從身后掏出一本書。

    小學(xué)語文課本。

    拍在他面前：“五塊錢。”

    “多謝……”

    *

    片場。

    “cut，過，換近景。”

    “cut，保留?！?/br>
    “cut，再來一條，注意眼神不要玩漂移?！?/br>
    詹茵茵飛快地記錄著，看了一眼手機(jī)上的時間，四個小時已經(jīng)過去了，卻還沒有要收工的意思，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雨還在下著，沒有一點(diǎn)要停的意思。

    心上開始焦躁起來。

    *

    張氏書店。

    趙時憲正坐在墊子上，旁邊擺滿了他在這段時間里看完的所有書。

    《鄭玉巧育兒經(jīng)·嬰兒卷》

    《小學(xué)語文課本第六冊》

    《八年級數(shù)學(xué)上冊》

    《5年高考3年模擬》

    《新東方考研英語高分寫作》

    《時間簡史(插圖本)》

    《科技失控:用科技思維重新看懂未來》

    等等等等。

    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漸漸黑了，雨卻還沒有停，仍舊淅淅瀝瀝的下著。

    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了書店門口。

    趙時憲抬頭看了看天，總覺得這個場景莫名的熟悉，于是他便回過頭來看頭頂?shù)恼信疲皇呛喓唵螁蔚乃膫€字，沒有門當(dāng)，也沒有門釘，這個世界的階級，似乎看上去要平等許多。

    趙時憲緩緩伸出手，接住了飄下來的雨滴。

    *

    21：30

    終于收工。

    和導(dǎo)演組打好招呼后，詹茵茵上了應(yīng)縝的房車，小心翼翼拎著箱子，坐在一旁的角落里，有點(diǎn)不大好意思看對面的應(yīng)縝。

    “哇，你就是那個今天罵我哥放屁的妹子吧。”助理小飛滿臉崇拜地看著她，“您是勇士，請受我一拜！”

    “不不不，她不是勇士?！睉?yīng)縝閉著眼睛，一邊養(yǎng)神一邊道，“她是我老班長?！?/br>
    “……”

    趁著他閉眼睛，詹茵茵迅速瞪了他一眼。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什么話，因?yàn)榻裉炫臄z實(shí)在是太累了，幾乎都是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好在房車?yán)锩姝h(huán)境舒適，比導(dǎo)演車可要適合睡覺不知道多少倍了。

    直到司機(jī)說青云街到了，詹茵茵才清醒過來，道了一聲謝就要下車。

    卻被應(yīng)縝喊住了。

    詹茵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這個在各大熒幕上神采飛揚(yáng)的國民男神，眉眼低垂，溫柔地遞過來一把藍(lán)色的格子傘：“你打算就這么下去嗎？”

    詹茵茵訕訕接過那把傘，道了聲謝，然后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