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他才不是我的人!”青青的反應(yīng)極大,這一句幾乎是拔高了聲音喊出來。 陸晟起先一愣, 隨即卻笑開了,眉眼溫柔,捏一捏她細(xì)細(xì)尖尖的下巴,“這些事情今后都不必想了,朕倒是憂心你這下巴幾時能長出rou來?!?/br> 青青嫌惡地把頭一偏, 躲開他的手,但陸晟半點不生氣,側(cè)過身吩咐一句“進(jìn)來?!毕惭嗌砗蟾鷥蓚€宮女,前頭端著藥,后面端著傳聞中的紹興雞粥,陸晟這回沒讓開,反而親手端了藥送到她面前,“藥雖苦,但良藥苦口,于身體有益,不可任性。朕知道你胃口不好,連蜜餞子都給你備下了,乖,把藥喝了?!?/br> 他小心舀一勺湯藥送到她嘴邊,可惜青青沉著臉,不抬眼睛不張嘴,半點面子都不肯給,兩人一時僵持不下,屋內(nèi)氣氛沉悶得駭人,喜燕低頭垂立在一旁,連呼吸聲都很不能隱了,唯恐陸晟要發(fā)大脾氣。 但出乎意料,陸晟只是將小勺放回碗里,低頭輕笑道:“你這么悶著生氣,有火沒地兒撒的,也不怕氣死自己。” 青青嘴硬,“氣死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陸晟道:“那不成,你氣死了,朕平日里還有誰的氣可受?還能找誰還債?且先把身子養(yǎng)好,等有了力氣再找朕撒氣、發(fā)火、報仇雪恨?!?/br> “你——”他話里輕輕巧巧,仿佛在他眼里,青青始終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干的也都是小打小鬧的傻事,于他平常所見根本不值一提,“你就丁點不怕嗎?” “怕?!标戧砷L嘆一聲,似乎累得很,“朕最怕你不吃東西叫朕擔(dān)心,朕一擔(dān)心便難免做出些不大體面的事情來,怕你知道了更要生氣,到時候孩子生下來就擰著眉毛,萬一沒長好,恐怕將來連媳婦兒都娶不上。” 話是玩笑話,但明白人都聽得出弦外之音,青青一時又想起元安的話,‘但凡圣上要取的,莫不俯首稱臣;但凡圣上要殺,絕沒有茍延殘喘……’ 他和顏悅色,軟硬兼施,但陸晟仍舊是陸晟,不打半點折扣。 青青咬了咬下嘴唇,心頭一震委屈,陸晟卻在這時半開玩笑地說:“不許哭。懷了孩子是喜事,有什么好哭的?有了他,你身邊也總算有個貼心貼rou的人,也不至于動輒要與朕永訣。往后到了宮里,也算立穩(wěn)了,有你庇護(hù),你那幾個弟弟meimei也能活得體面些。若是在心里不痛快,便想著橫豎我比那該死的老叔叔年紀(jì)小活得長,熬死他也不難,便更要吃飽喝足把身子養(yǎng)好,等有朝一日做了太妃娘娘,瞧著躺在西陵底下天天被蛇蟲鼠蟻吃得只剩白骨架子的東西好一陣樂呵,那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日子?!?/br> 他這話把杵在一旁的喜燕嚇得直哆嗦,琢磨著聽了這話她恐怕活不長了,一連念叨好幾個阿彌陀佛,站都要站不住。 而青青顯是被他一面威脅一面誘哄的法子逼得沒辦法,陸晟正好趁她愣神的空檔,順順利利地把一碗藥喂完,又接過粥來,玩笑道:“朕上一回兒這么伺候人還是對小六兒……”他恍然間回憶過去,悲從中來,“罷了,不提他?!?/br> 青青還被藥苦得雙眉緊皺,心底里拱火,嘴上語氣便不大好,幾乎是發(fā)著脾氣問,“我的蜜餞呢?” 陸晟先是一笑,“差點忘了?!?/br> 正以為他回身去找,卻沒料到他忽然迎上來,一手扶住她側(cè)臉,吻上她花瓣一樣的嘴唇。 大約是昨夜按捺得久了,大約是在她拔出簪子愿隨他生死的時候,大約是她跪在他腳邊孱弱地哀求那一刻,他的欲*望早已經(jīng)澎湃襲來,無處宣泄。 因此便似茫茫沙漠中迷失方向的苦行者,瀕死之時乍見水源,對甘露的渴求占據(jù)所有思緒,也早不記得什么叫溫柔節(jié)制。 他離開她,自己的氣息也亂了,朝她勾一勾唇,似走馬迎春的公子一般風(fēng)流,“好吃嗎?你的蜜餞兒?!?/br> 青青愣在當(dāng)場,陸晟一陣大笑,惹得她當(dāng)真動起手來,捏著拳頭往他身上捶,無奈一左一右讓他捏住了往懷里一帶,將個胡亂撲騰的小人兒緊緊摟在懷里,“好了好了,不鬧了,這藥可真苦,朕好些年沒用過這么苦的東西了,也就是陪你……” 話說完,好半晌沒聽見回應(yīng),他無奈,“又哭了是不是?” 青青吸了吸鼻子,瓦聲瓦氣說:“沒有,我哭什么哭,我又不是水做的?!?/br> 陸晟道:“你是玉做的,碰也別碰不得。只朕是石頭里出來的,任打任捶都成。”他向后伸手,將熱粥端過來,勸青青,“先忍忍,等吃飽了,有了力氣才哭得有氣勢,否則小打小鬧的,顯不出恨來?!?/br> 青青撇過頭,“我不要你喂?!?/br> 陸晟笑,“好,四叔不喂,叫喜燕姑姑喂。” 他這哄孩子的語氣,把青青說得一時紅了臉,正下不來臺,他便說:“朕還有事,這會子耽誤了,只能入夜再來瞧你?!?/br> 余下再囑咐喜燕幾句,這才轉(zhuǎn)身走了。留得喜燕一面伺候青青用飯,一面感嘆,“皇上對娘娘真是用了心的,奴婢在乾政殿伺候這么些年,可從沒見過圣上對哪一位能這樣耐著性子說話?!?/br> 青青仍然冷著臉,仿佛一塊捂不熱的石頭,“你不必與我說這些,說了也沒用?!?/br> 喜燕低頭,從善如流,“是,奴婢曉得,奴婢以后不敢了?!?/br> 冬末初春的光景,太陽落山早,才用過午飯,事情還未交代完,眼見著太陽便往山下沉,留一個滿天紅霞映蒼綠,美得粗獷壯麗。 陸晟才與于成雙等人談完撤換舊都統(tǒng)領(lǐng)、重新布防一事,西邊紅彤彤的落日便只剩下一絲絲光了。 周英蓮從殿門口走出來,朝一旁等候多時的元安點了點頭,“元總管,里邊兒請吧?!?/br> 元安微微頷首,“多謝。” 周英蓮嘆聲說:“元公公,圣上今兒心情好,您要真有什么事兒不如就撿著現(xiàn)在說,越拖越麻煩,擇日不如撞日吧。” 元安拱手,“多謝公公提點,我心里有數(shù)?!?/br> 周英蓮側(cè)身讓一讓,做了個請的姿勢,只守在門邊,并不跟進(jìn)去。 屋內(nèi)空空蕩蕩,陸晟站在床邊仿佛在看遠(yuǎn)處夕陽落臣,黑夜伏出。他身子高大,得余暉嵌出一道染著金邊的背影,更讓人覺著遙不可及。 元安正要行禮,還未彎腰便被陸晟叫住,“罷了,你與朕之間,不必講究這些?!?/br> 元安答一句“奴才不敢”,依舊完完整整行完大禮。 陸晟仍未回頭,只給元安背影而已,“俄日敦的落腳地都查過了?” 元安道:“查過了,奴才在王爺身上搜出一疊信,俱是王爺與宮中往來書信……” 說到這,陸晟才轉(zhuǎn)過身略走兩步,坐到一張黃花梨木羅漢床上,一手搭在小桌上,一手扶著膝蓋,眉間陰郁之色未開,“全都搜出來了?這信是你為她傳的,可不要漏了。” 元安道:“回陛下,都搜出來了,一封未少,全都整整齊齊帶在王爺身上。” “呵——”陸晟一聲嗤笑,“俄日敦倒也是個癡情種?!?/br> 元安為難,欲請陸晟拿個主意,“陛下,這信當(dāng)如何處置?” 陸晟反手敲了敲桌面,發(fā)出一兩下咚咚聲響,“都燒了,務(wù)必要一封不留?!闭f完自己倒先解嘲一般搖著頭感慨,“信,朕便不看了,無非是訴一訴相思,再攛掇俄日敦抓緊時間起事,看也無益?!?/br> 元安再一俯首,“是,奴才遵旨?!?/br> 適才陸晟上下打量他,覺著青青所言非虛,元安這臉孔生得實在俊俏,女兒家見了沒有不動心的,又想到她說那話時的刻意叼毒,突然想笑的很。 “小十一今日說的,是真話?” 元安低著頭,看不見陸晟臉上神情,拿捏不住分寸,但到底他在陸晟面前從不敢扯謊,便老老實實答道:“娘娘所言非虛?!?/br> “哦……”他這一個字拉長了音,聽在旁人耳朵里能有千萬種解讀,一半好,一半歹,足夠令人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這大約就是權(quán)力的魅力,根本什么都不必做,一聲感慨,便能引出驚濤駭浪。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明天那章可以嘿一下 ☆、第55章 55章 青青第五十五章 接下去屋子里便沒聲兒了, 元安心中擂鼓, 焦灼不安。 從青青說完那句話開始, 他便知道情勢有變,自己命在弦上,搖搖欲墜。本打算向陸晟請辭, 周英蓮在門外提點想必也是為此,只不過陸晟是何等人?從來只有他負(fù)人,絕沒有人負(fù)他的。 因此幾次三番話到嘴邊, 都讓他生生咽下去, 全然無力地等待宣判。然而等來等去, 卻只等來陸晟一句, “她——現(xiàn)如今身子重,心思也重,你該避著點兒?!?/br> 元安即刻應(yīng)承,“奴才愿留在舊都, 追繳逆臣?!?/br> 陸晟略想了想,“也好, 你留個三四月也差不多了,到時候再回去, 她大約也該消氣了,你不必多說,回是必定要回的,宮里上上下下許多事離不得你,也不要與朕談?wù)堔o一事, 你正在壯年,前途無量,情之一事不應(yīng)看得過重,朕亦不與她計較?!?/br> 最后一句將元安說紅了臉,十余年來頭一回在陸晟面前磕磕巴巴講不出話來,他一揮手,“去吧。”元安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亡一般退出偏殿。 一出來,周英蓮還好心問:“元公公,談得如何?” 元安道:“圣上令我留守舊都?!?/br> 周英蓮神色一僵,低頭嘆了口氣,“也罷,圣上到底是離不得元公公的?!?/br> 這到底,他的愿望落空,白歡喜一場了。 山上風(fēng)大,入夜后風(fēng)吹樹影,一面沙沙響,一面左搖右晃在窗前落影,又因昨日伏尸千里、血流成河,更多幾分陰森詭秘,那山風(fēng)呼嘯,若側(cè)耳去聽,仿佛能聽見孤魂野鬼嗚嗚咽咽的哭聲。 青青心里裝著事,吃不下睡不著,等陸晟回來時,她一本書從頭翻到尾,半個字也沒看進(jìn)去。 陸晟手頭上還有奏報未批復(fù),到了屋子里也就坐在她對面羅漢床上,一張小桌鋪滿了各地來的奏章密報,他提起筆來凝神查閱,自進(jìn)門起便一個字也不與她說,全然無聲無息。 她心中忐忑,故意將書頁翻得嘩啦啦響。 陸晟筆下不停,只抬起眼皮瞄她一眼,復(fù)又垂下眼去看西南局勢。青青眼瞧著他那裝腔作勢的模樣心里就不痛快,也不知怎么的,胸口一陣一陣拱火,倒像是有人催著她發(fā)脾氣,一甩手“啪”一聲把書摔在小桌上,繃著一張俏生生的小臉,擰著眉毛就等他抬頭。 陸晟仍是慢悠悠的,好歹寫完最后一個字才把細(xì)長的狼毫筆擱下,自顧自再讀一遍朱批,覺著妥當(dāng)了,才慢條斯理地抬頭看她,“原太醫(yī)與朕說,女人懷了孩子脾氣要壞些,朕還不信,如今是……眼見為實了。說吧,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把娘娘惹得發(fā)這么大火氣?” 陸晟這個人,如不是他已然是皇帝,青青簡直要把天下第一會吵架的名頭封給他。她原本氣勢十足,竟就讓他這么明知故問的一句話全拆散了,現(xiàn)如今懨得很,憋著嘴窩著火開口,“我怎沒聽見元安的消息。” 陸晟皺眉,很是納悶?zāi)?,“他是奴你是主,你要聽他的消息做什么?有事,召來問即可?!?/br> 又是明知故問,他這樣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實在惹人恨。青青這下什么都顧不上了,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問他死了沒!” 她語調(diào)拔高,清晰地穿到墻外周英蓮耳朵里,把外頭一圈伺候的人嚇個夠嗆。 陸晟看著她,方才一點點笑容也收斂起來,全然是個冷肅模樣。 青青的氣焰瞬時便散了個干干凈凈,她自小的教養(yǎng),絕不允許她這樣高聲又尖刻,講的又都是皇家最忌諱的字句,即便從前在隆慶面前她也絕沒有如此放肆過,眼見陸晟面孔冷凝,她一時間竟后悔起來,再是如何,她也不該如市井潑婦一般丟了自己個的臉面。 陸晟好半晌沒開口,料想是釀著大怒,但誰知他看她一會兒便又笑開了,伸手捏一捏她臉頰,“你這狗脾氣,火氣大,膽子小,說錯了話自己害怕,還偏要說。記吃不記打!”最后一下手頭使力,捏得她叫疼,忙不迭往窗下躲。 “罷了,朕長你幾歲,合該抽空教教你如何算計人?!彼仙献嗾?,當(dāng)真打算關(guān)門授課,“白日里你故意挑撥,無非是想借朕的手處理元安,但拐個彎兒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朕不會對有功之人動手,以免寒了人心,你這一面打一面拉,實在矛盾得很。下一回要動手前,自己個兒先把決心立定,優(yōu)柔寡斷終究難成大事?!?/br> “我……你猜錯了,我就是要他的命,他死了我才能安心?!?/br> “嘴硬?!标戧赡弥旃P點一點她眉心,給她眉心多添一抹紅,趁著姑娘家白玉無瑕的臉龐,嬌俏中透出些渾然天成毫不偽作的媚意來,不經(jīng)意間一個嗔怒眼神,更將粉紅添做朱紅,艷得不可方物,似春日里丹紅花燒成一團(tuán)火,能將男人的心都燃盡了。 陸晟放下筆,走到她身前來,捏住小妮子滑膩膩的下巴,令天下第一等的殊麗顏色盡展眼底,他左右看一看,淡笑道:“這一看,倒真像是觀音下凡了?!?/br> “我哪是什么觀音?!?/br> 青青抬手推他,卻被他一把攥住了腕子往身前帶,“確不是觀音,是山上修了千年的妖精,化了觀音的形,來誘惑山中枯坐修行的僧人?!?/br> 他聲音素來低沉,不往下壓已有蠱惑之意,眼下故意在她耳邊說,更仿佛磨得人心都癢起來。 她紅了臉,扭著身子掙扎,“你……菩薩你也敢說,你%你好不要臉。” “沒禮貌,什么你你我我的,叫聲好的來?!?/br> “四……四叔……”一聲嬌軟欲滴的四叔,令他體內(nèi)的血都沸起來,一低頭攫住紅唇,帶著茶香的舌頭鉆進(jìn)去,纏緊了她的,大約是這些天素得久了,當(dāng)下便很不等將她一口吞了,連她舌尖上一點云棗糕的甜,都仿佛吃不夠一般,吮了又吮,吸了又吸,將她逼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整個人暈乎乎的分不清何時何地,只曉得一睜眼她已然被陸晟挪到床上,那位前一刻仍在教訓(xùn)她“做人做事大道理的”老夫子,現(xiàn)下正一邊吻著她,一邊拆她的衣裳。 青青不停推他,混亂中好不容易找出一絲清明,“不成的,我剛懷上,肯定是不成的……你……你這壞人,你不能這樣……” 他聽見“壞人”兩個字,心情忽而沾上一抹酸甜,嘴角的笑也掩不住,“你放心,四叔知道分寸,咱們不進(jìn)去,只親近親近?!?/br> “你都說的什么……那也不成……咱們的帳還沒算清,我心里恨死你了!”青青耳根子guntang,翻過身就往床里頭藏。 陸晟一笑,“那好吧,待會兒你就并攏腿,可著勁地折磨朕吧?!?/br> 終于散了。 他與她汗涔涔也抱在一處,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她,“朕方才替你想了個報仇的好法子?!?/br> 青青累得狠了,根本沒精神搭理他。 他徑自說下去,“你在床事上多花些心思,叫朕死在你身上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