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蛞蝓被體表粘液保護，雖然感受不到疼痛，但顯然被這種大大咧咧的挑釁行為激怒，長長的白色yinjing向衛(wèi)霖彈射而來。

    白源大喝一聲，一刀斬下。那條原本堅韌不已的yinjing竟然應(yīng)鋒而斷，抽動著落在了地板上。他趁機踩著貨柜縱身躍起，居高臨下地將主廚刀狠狠插入幽靈蛞蝓的頭部。

    幽靈蛞蝓瘋狂地揮動頭頂?shù)膬筛|角，幾乎在一秒鐘之內(nèi)，將長而肥大的身軀縮成一團。在它水分豐富的體表，凝結(jié)出一層厚厚的白色結(jié)晶，將它像雪球一樣包裹起來。

    “這是……鹽？”白源落在地面，向后退了幾步，仔細觀察。

    由于沒有角質(zhì)層的保護，幽靈蛞蝓身體表面的大量水分已經(jīng)使鹽融化，使得它看起來更“水潤”了。

    但這只是暫時的，幽靈蛞蝓在慢慢變色，由于水分被大量吸收到體外，它的形狀也在迅速發(fā)生著改變。

    萎縮了一大圈、但依然巨大的身軀倒向旁邊，仿佛從粘液中整個兒脫離出來，顯露出內(nèi)中蛹狀的一團蟲身，而且還在不停地融化。

    說是融化，其實是脫水。最后化成了一大灘濃痰似的東西。

    衛(wèi)霖為了弄清楚，強忍惡心，用一捆鐵棍山藥挑開了“濃痰”，發(fā)現(xiàn)下面的蟲身縮到只剩原來的三分之一不到，干癟癟、硬邦邦的。

    高濃度的鹽溶液滲透壓遠遠大于蛞蝓細胞內(nèi)細胞液的滲透壓，直接導(dǎo)致細胞大量失水，而衛(wèi)霖的能力又把這脫水過程給加速了，最終導(dǎo)致幽靈蛞蝓的水分消耗殆盡，變成一具“干尸”。

    “——死得真難看?！毙l(wèi)霖落井下石地評論。

    白源低頭看手中的刀身，又恢復(fù)了普通的鋼材模樣與光澤度。他將刀揮向旁邊的貨架，刀刃噗的一下陷入半截，并沒覺得有多厲害。

    “你這是什么能力？怎么來的？”他不解地皺眉，“莫非跟今天下午的——”

    白源把喉嚨口的“分解和重組”吞回去，改口道：“消失的臍釘有關(guān)？”

    那真的不是臍釘……衛(wèi)霖實在沒有力氣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糾正對方頑固的錯誤認知，只好忍辱負重地背了風saogay這個黑鍋：“大概吧，反正那個老爹牌幸運星是找不著了。剛才我覺得體內(nèi)有股能量，能將物質(zhì)吸入某個空間——那地方很玄妙，我能感應(yīng)到它，但它又不在我體內(nèi)，也許是在什么四維空間，誰知道呢。反正物質(zhì)進去以后，就會被層層拆解，跟剝筍殼似的，直到摸清它的一切構(gòu)成，然后再將它的任意屬性導(dǎo)出來，附在另一樣物件上。你說這是什么能力？”

    白源想了想，說:“你說得比較含糊，我難以確定，但光是物質(zhì)拆解與提取屬性附著在其他物體上，讓我想起電腦游戲中的‘分解提煉’與‘武器附魔’技能?！?/br>
    衛(wèi)霖一愣，笑道:“你說，這算不算我的特殊能力？”

    “應(yīng)該算吧。但我不確定是來自腦域開發(fā)的深度進化，還是那枚臍釘?shù)挠绊憽！卑自磭乐數(shù)卣f。

    衛(wèi)霖無所謂地聳聳肩:“管他呢，是特殊能力，能派上用場就行?！?/br>
    白源點頭:“你多留意自身的變化，有什么異常及時告訴我?！?/br>
    “告訴你干嘛？我出問題了你能幫我？”衛(wèi)霖故意唱反調(diào)。

    白源一本正經(jīng)臉:“之前我們不是達成共識？你有病，我來治?！?/br>
    衛(wèi)霖無言以對。

    超市的卷簾門被外力向上方頂起，鉆進來兩個身影。

    衛(wèi)霖與白源循聲看去，打頭的是個身材魁梧的肌rou男，一頭極短的淡青色發(fā)茬，皮膚黝黑、嘴唇厚實，鼻梁上有塊不太明顯的疤痕，走路時腰背挺得很直、步伐有力，透出幾分軍旅氣息。緊隨其后的是個齊肩發(fā)的姑娘，白皙秀美，身材瘦高，穿著男款的牛仔衣褲。

    等等，衛(wèi)霖又仔細看了一眼那個有些中性化的“姑娘”：咽喉處有凸出的喉結(jié)——是個男的！長相太過陰柔，險些看走了眼。

    肌rou男和偽娘掃視一圈超市，似乎在尋找什么，見只有衛(wèi)霖與白源兩個站著的活人，徑直走到他們面前。

    “你們在超市里看到過一個二十出頭的男青年嗎？穿黑t恤、哈倫褲，染栗色頭發(fā)，長臉。”偽娘率先開口，聲音倒是一點也不女氣。

    衛(wèi)霖一聽，立刻從記憶中翻出那個呵斥過他的小年輕，如今已經(jīng)在幽靈蛞蝓的肚子里了：“看見過，他身邊還有四個同伴?！?/br>
    肌rou男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聲帶受過傷：“沒錯，就是他。他是我表弟，說和朋友來超市搬點米面，到現(xiàn)在還沒見人回來。你知道他去哪兒了？”

    衛(wèi)霖擺出一副“我很遺憾”表情：“節(jié)哀順變。”

    肌rou男全身一震，目光如利箭凜然地射向他：“你說他死了？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難道跟你有關(guān)？！”

    他接連逼問，語氣中充滿不自覺的蠻橫與沖勁，雙拳緊握，蓄勢待發(fā)。

    白源往前一步，將衛(wèi)霖擋在身后，伸手拔出嵌在貨架上的主廚刀，在指間旋了個寒光凌冽的刀花，面沉如水地直視對方。

    “原來是練家子?！奔ou男滿不在乎地逼近，一拳將收銀臺旁飲料冷柜的鋼化玻璃砸了個稀巴爛，手上卻半點沒有破皮，“試試哥的拳頭？”

    衛(wèi)霖搖頭：“嘖嘖，一言不合就開打，說好的民主文明和諧呢？我說這位退伍兵哥，你還想不想給你表弟收尸了？”

    肌rou男怒視他：“你怎么知道我剛退的伍！我表弟到底在哪里？”

    旁邊的偽娘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肘，語調(diào)斯文：“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有話好好說。這位先生，請問小鋒真的死了嗎，是你親眼所見？”

    “這態(tài)度還差不多。”衛(wèi)霖說著，從白源手上抽走主廚刀，走到幽靈蛞蝓的干尸旁，劃開脫水的表皮。

    一具血rou模糊的尸體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已經(jīng)被腐蝕得不辨面目，從尚存的衣飾上，勉強還能辨認出身份。

    “是他吧？被幽靈蛞蝓吃掉前，他就已經(jīng)死了，腦袋被砸破，不知道誰干的?！毙l(wèi)霖嘆口氣。

    肌rou男看著被剖開的蟲尸，牙關(guān)緊咬，兩腮抽動：“……這他媽的是什么鬼東西！”

    “你應(yīng)該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看過程笠新教授的視頻吧？”衛(wèi)霖反問。

    偽娘神情沉痛地點頭：“看過了，遠古病毒基因誘發(fā)劑泄露，很多人都病發(fā)身亡，或者異變?yōu)楣治铩Ｎ覀內(nèi)齻€本來還慶幸自己沒事，沒想到小鋒就這么……唉，他爸媽都死了，就剩一根獨苗，結(jié)果我們還是沒能保護好他。”

    衛(wèi)霖說：“生死有命，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僅是人類，動植物也會受到病毒基因的影響，產(chǎn)生返祖和變異。就像這條巨型幽靈蛞蝓，相當難纏，我和我的搭檔花了不少工夫才干掉它?！?/br>
    肌rou男像是接受了表弟已死的事實，想要把遺體從蟲軀殘骸中搬出來。

    “小心這些粘液，有很強的腐蝕性?！毙l(wèi)霖提醒。

    于是兩名死者親屬跑到樓上取了些工具，將尸體撥到干凈的地板上，又接了好幾桶清水沖洗，而后用塑料布密密實實地包裹好。衛(wèi)霖和白源則撿回打斗中卸下的登山包，把剩下的一袋半食鹽放回去，又從一樓拿了些礦泉水和功能性飲料，整理完畢重新背回背上。

    肌rou男將裹尸布往肩上一扛，對衛(wèi)霖說：“我叫路豐平，朋友都叫我大路，這是我發(fā)小林樾。你們呢？”

    “衛(wèi)霖，白源?！?/br>
    “剛才態(tài)度不好，別介意。”路豐平耿直地道歉，“我和林樾先帶小鋒回家，后會有期。”

    衛(wèi)霖朝他們揮揮手。

    路豐平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眼超市地板上其他四具尸體，似乎都是他表弟的同伴?！八麄冊趺崔k？總不能棄尸在這里，要不要也一起搬回去？”他問林樾。

    林樾長相秀氣，談吐行事卻并不優(yōu)柔寡斷。他態(tài)度疏遠地不去看那些尸體，答：“都是些狐朋狗黨，利來則聚、利去則散的類型，沒有必要多費心。而且外面這么亂，先顧好自身和家人吧。他們自然也會有家人來找，如果沒來——既然自個兒家人都不管，那我們有什么資格去管?！?/br>
    路豐平一聽，覺得很在理——反正他一貫都覺得林樾講話在理，比自己聰明得多。

    鉆出半開的卷簾門，衛(wèi)霖和白源發(fā)現(xiàn)原本超市門口停的一排汽車，不知怎么變得東倒西歪，有些車子的頂蓋還向下凹陷出奇怪的形狀，似乎被巨人的手掌給拍扁了。他們在離停車處十幾米外找到那輛橘黃色的悍馬，可喜的是它車身牢固，除了挪位，沒發(fā)現(xiàn)什么損傷。

    “好車。”路豐平把裹尸布放進后備箱，轉(zhuǎn)頭望向他們，“你們的？”

    “順來的?！毙l(wèi)霖拍了拍車門，“原主變成了怪物，被白源干掉了。”

    路豐平眼底發(fā)亮：“看來你們挺強，真想比試一番。你們是不是也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的林樾干咳一聲，他立刻收了嘴，有點尷尬地點點頭：“接下來你們什么打算？”

    衛(wèi)霖想了想，說：“眼下的打算，找個有水有床的地方過夜。長遠的打算嘛，也是有的，主要看官方什么時候通知，估計快了?！?/br>
    “現(xiàn)在亂成這樣，城里水電停了一大半，到處都是怪物和死人，那些當官的估計跑都來不及，還有人管我們？”林樾陰郁地質(zhì)疑，“我總覺得s市作為誘發(fā)劑泄露的中心點，已經(jīng)被放棄了。等安頓好小鋒，我們也要撤離市區(qū)?！?/br>
    “去哪兒？”衛(wèi)霖反問他，“聽程笠新教授的意思，這不是一個小范圍的生化污染事件，而是全國甚至整個世界的浩劫。半個月內(nèi)覆蓋全國，半年內(nèi)波及全球，你們準備撤往哪里？”

    林樾沉默片刻，聽天由命地說了句：“走一步看一步吧。”

    路豐平拍拍他的肩膀：“別說這些喪氣話，至少我們現(xiàn)在還活著，比那些死了的、變成怪物的、被怪物吃掉的人，已經(jīng)好太多多了。以后怎么樣，誰知道，反正對我來說，未來就是活著?！?/br>
    衛(wèi)霖笑了笑：“樸素的真理。祝你們好運，有緣再見?！?/br>
    坐上駕駛座，衛(wèi)霖打火發(fā)動，倒車調(diào)頭。白源拿出手機，搜索附近適合夜宿的地方——既要有一定的安全保障，又要進出方便，最好還能通水電。

    路豐平忽然從他那輛小破吉利的車窗內(nèi)探出頭：“我說，現(xiàn)在都快九點了，估計你們也不好找住處，而且入夜外面游蕩的怪物更多，要不要來我家湊合一宿？”

    衛(wèi)霖轉(zhuǎn)頭，愣了一下。

    坐在路豐平身邊的林樾似乎不太贊同地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出聲阻攔。

    “我說真的，來不來，干脆點?！甭坟S平直通通地說。

    衛(wèi)霖和白源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

    “行！就打擾你一宿，謝啦。”

    第35章 誰說是黑暗料理？

    路豐平的家是“城中村”的一戶自建民房, 上下兩層, 地方挺寬敞，也挺簡陋。社區(qū)（如果能算社區(qū)的話）外面臟亂差, 好在民房庭前還有一小塊干凈的空地, 把破水缸、空木箱等廢物利用來種了不少蔥姜蒜和常見果蔬, 密封式鐵門一鎖，算是自成一片小天地。

    這邊是最早停電的區(qū)域之一, 路豐平和林樾在兩位借宿者的幫助下, 在房后的空地挖了個很深的坑，把小鋒的尸首埋下去。如今城市秩序幾近崩潰, 冰棺、殯儀館和墓園這些都是屬于文明社會的東西, 末世的人們無權(quán)享受, 能入土為安就已經(jīng)比曝尸路旁好多了。

    灑下最后一鍬土，路豐平用鐵鍬拍打地面，沉聲道：“弟，走好。去跟姑和姑爹團聚?！彼哪樕蠜]有太多的悲痛表情, 但眼眶發(fā)紅、鼻音濃重, 丟下鐵鍬用手狠狠抹了幾把臉。

    林樾的齊肩發(fā)被汗水糊在臉側(cè), 像兩扇沉靜的鴉翅，越發(fā)顯得面孔細白、眉目郁秀。他安慰地拍了拍路豐平的胳膊：“小鋒解脫了，我們還得拼命活下去?！?/br>
    “對?！甭坟S平深吸口氣，緩緩?fù)鲁?，仿佛在跟過去的時光訣別，“肚子餓了, 走，去弄點晚飯吃。一起？”他問衛(wèi)霖和白源。

    衛(wèi)霖當然沒意見，離上一頓的實驗室飛機餐已經(jīng)過去八個小時，生物鐘又敲響了進食的鈴聲。“我從超市拿了餅干和巧克力?！?/br>
    路豐平搖頭：“不，那些你們留著，以后肯定用得著。我家里種了不少蔬菜，米面也存了一些，煤氣是罐裝的。停電久了冰箱里的東西也會壞掉，不如早點清光。將來未必還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了?！?/br>
    “說得也是。你們誰會做菜？”衛(wèi)霖問。

    白源一言不發(fā)，臉上就差沒寫著“君子遠庖廚”。

    林樾猶豫了一下，說：“我只會兩道菜，西紅柿炒蛋和蛋炒西紅柿……你們誰知道是先放蛋，還是先放西紅柿？”

    路豐平苦笑：“還是我來吧，沒正兒八經(jīng)做過飯，但好歹在部隊野外訓(xùn)練時還有些生火架鍋的經(jīng)驗。”

    “得，一群只會吃的大爺。算了，我來做吧?！毙l(wèi)霖轉(zhuǎn)身要走，見幾步外就是幽暗一片，轉(zhuǎn)頭對白源說：“白先森，麻煩你幫我全程打光，ok？”

    白源很想反問他：憑什么？

    但饑餓感開始在他胃中翻騰，加上也有些好奇衛(wèi)霖一個大男人會怎么做菜，于是二話不說提著應(yīng)急燈就跟著走。

    應(yīng)急燈是路豐平家里備的，白源開啟近距離大范圍照亮功能，看著衛(wèi)霖在瓦缸木箱間采摘蒜苗、韭菜、香蔥，還有特別賤的長勢旺盛的地瓜葉、零零落落的西紅柿、營養(yǎng)不良的茄子，以及兩枚肥而扭曲像打過激素的紅辣椒。

    “……這么難看的蔬菜，能吃？”白源皺眉問。

    衛(wèi)霖拎著個歪嘴辣椒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家種的，多數(shù)都品相不羈，超市里那些光鮮亮麗的，未必好吃。一看你就是從沒去過菜市場，沒下過廚房的。”

    “你經(jīng)常下廚？手藝如何。”

    “那是，我一個人住，總不能天天叫外賣。至于手藝……待會兒你吃了就知道?！毙l(wèi)霖露出一抹狡黠的哂笑。

    白源感覺他笑得不懷好意，待會兒想必將會嘗到黑暗料理界的巔峰之作，心底默默提醒自己：拿筷子做做樣子就好，千萬不要真吃。

    衛(wèi)霖兜著一大把蔬菜來到廚房，手腳麻利地洗切干凈——好在自來水仍在供應(yīng)，不然他也沒轍。又翻了翻冰箱，發(fā)現(xiàn)保鮮區(qū)沒剩多少東西，就拿了僅有的四個雞蛋、兩塊嫩豆腐、三指寬的一條五花rou。

    冷凍區(qū)里除了些速凍水餃和饅頭，還有一袋切好的排骨以及幾條魚，凍得硬邦邦的。停電也不過是三小時之前的事，這些食材來不及化凍，放在冷氣猶存的冰箱里還能再保那么幾小時鮮，衛(wèi)霖打算留待明天出發(fā)前再把它們干掉。

    灶臺上有油、鹽、糖、味精、料酒和醬油，但也就這些最基礎(chǔ)的調(diào)料了，什么雞精、蠔油、胡椒粉統(tǒng)統(tǒng)沒有。

    只能湊合著做些家常菜。衛(wèi)霖不太滿意地嘆口氣，將凍饅頭拿出來放進加了水的蒸鍋內(nèi)，又從門后掛鉤上取了條圍裙系好，打開煤氣罐的閥門，點火到油入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