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節(jié)
鐘三河沉默片刻后,嗡聲嗡氣說道:“我說的不是酒話,這事就這樣定了?!?/br> 妻子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男人說的真不是酒話,把雙手從木桶里拿出來,在衣服上胡亂揩了揩,緊張道:“我聽說遼人殺人如麻,來了有十多萬,你去了多危險?!?/br> “危險什么,他們有十多萬,我們祥符國又不是就我一個人?!?/br> 妻子越聽越是不安,對著隔壁屋尖聲喊道:“爹你快來!” 鐘三河重重一拍桌子,蘸醬菜和啃剩的豬蹄,全部落到了地上。 他大怒說道:“喊什么喊!平時讓你喊爹過來吃飯,你聲音咋沒這么大!” 院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走了進來。 鐘三河站起身來,說道:“爹,吃飯了沒?” 老頭看著一地狼籍,吧嗒吧嗒嘴,說道:“沒?!?/br> 鐘三河說道:“那讓您兒媳婦兒把臘rou豬腿剁了?” 妻子眼淚巴巴地看著自已的公爹,心想平日里自已可沒短了您老人家的吃食,也就上次燉臘豬腿rou沒喊您,您可不能因為這就遷怒,如果您能把這個發(fā)酒瘋的家伙留在家里,別說臘豬腿rou,我把自已的腿剁了孝敬您。 老頭半晌沒說話。 鐘三河有些緊張。 “你們吵吵的聲音這么大,就隔著一堵墻,我怎么可能聽不見?” 老頭說道。 鐘三河很壯實高大,這時候卻老老實實低著頭,就像小時候犯錯時那樣,囁嚅著說道:“我這身武藝若是不抓住這次機會,實在是可惜……” 沒等他把話說完,老頭兒把眼睛一瞪,厲聲喝道:“會武功很了不起嗎?你親爹我年輕的時候,還當(dāng)過兵殺過遼人呢。你在這兒顯擺什么?” 妻子聞言收了哭聲,滿懷企盼望著公爹。 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想去那就去吧,如果我現(xiàn)在不是六十,還是四十,我就跟你一起走?!?/br> …… 鐘三河從廂柜里取出一把保養(yǎng)極好的寶刀。妻子流著淚把整理好的包袱掛在鐘三河肩膀上,又問道:“要不要再系一壺酒?!?/br> 西北鄉(xiāng)間的媳婦,通常便是這種性情,見實在不能改變,便沉默接受,然后開始認(rèn)真地替自已的男人打理。 鐘三河說道:“這是要去打仗殺人,喝酒誤事。” 妻子把新釀的酒放下,心中自責(zé)自己差點害了自己男人。 兩個孩子這時候跑回了家,小些的弟弟跑的氣喘吁吁,滿臉通紅,想要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來,大些的jiejie看著鐘三河,生氣地說道:“爹,城里面蒙學(xué)堂已經(jīng)修建好了,明年開春就要開學(xué),這幾天已經(jīng)開始報名,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女孩子也可以報名,家里面你們只給弟弟準(zhǔn)備了學(xué)費,我也要上學(xué)?!?/br> 如果是平時,聽著女兒這般說話,和這個時代其他人一樣重男輕女的鐘三河肯定會發(fā)一通脾氣,但今天他卻只是意氣風(fēng)發(fā)笑了笑。 “丫丫放心,爹爹這就給你掙學(xué)費去。爹爹向你保證肯定讓你也上學(xué)?!?/br> 鐘三河又望向父親,說道:“爹,我走了?!?/br> 老頭點點頭,說道:“路上小心?!?/br> 鐘三河把妻子狠狠的抱了一下。 兩個孩子來不及吃驚爹爹抱娘親的事情,只是好奇別的事情。 兒子睜大眼睛問道:“爹,你要去哪里?” 鐘三河說道:“去銀州?!?/br> 女兒問道:“爹,你要去做什么?!?/br> 鐘三河說道:“去給你們兩個掙足夠你們考上祥符學(xué)院的學(xué)費?!?/br> 女兒興奮地說道:“爹,那你一定要多掙一些,若是錢沒掙夠,你和娘肯定只讓弟弟上學(xué),不讓我上學(xué)?!?/br> “丫丫放心,爹爹肯定會將你上學(xué)學(xué)費掙夠。” 鐘三河嘿嘿一笑,提著長刀,背著平時打獵用的弓箭,出門而去。 …… …… 第803章 游擊戰(zhàn)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笔掃_格滿心的感慨,他從來沒有指揮過這樣的戰(zhàn)爭,也沒面對過這樣的敵人,“說起來這十六個字看起來簡單,但卻句句都是真知灼見,我看就是對天下間自古以來所有義軍所量身打造?!?/br> “烏合之眾,不值一哂。黔驢技窮,技止此耳?!边@是室肪在最開始聽說了祥符國皇帝葉塵準(zhǔn)備發(fā)動銀州境內(nèi)百姓以義軍抗遼時所下的評語。但當(dāng)真看到葉塵使人在銀州散布的所謂《陷敵于百姓汪洋大海之中指導(dǎo)書》,再結(jié)合祥符國廣發(fā)懸賞令之后,他卻就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葉塵親自寫的指導(dǎo)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整個銀州很可能會全民皆兵,甚至銀州之外祥符國一些武士都會吸引來。葉塵在散布銀州的這本《陷敵于百姓汪洋大海之中指導(dǎo)書》中寫得很清楚——不要與侵略者硬拼,而是用不停地sao擾加以拖延,不要讓強盜輕易帶著贓物離開,否則強盜得到甜頭,日后將再無寧日。而大家齊心協(xié)力拖得時間越久,朝廷從四處調(diào)來的援兵趕來的也會越來越多。到最后,必將會站到一個壓倒性的優(yōu)勢。 當(dāng)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銀州城不會被攻克,或者葉塵所在河口縣不會被拿下。相反,對于遼軍來說,當(dāng)前能夠保住勝利果實的辦法只有攻下銀州或者殺死亦或活捉膽大妄為待在河口縣的祥符國皇帝。 然而,本來在他們看來,只是簡單的一場攻城戰(zhàn),而且攻打的是一座守軍并不多,城墻并不高也不怎么厚的縣城。但是如今因為葉塵的到來,或者說因為他們的目標(biāo)是葉塵的原因,便變得非常不簡單,非常非常麻煩。 單個偵騎,甚至小隊偵騎一去不回,然后只找到無頭尸體。或是營地中,在半夜突然出現(xiàn)一支響箭;或是行進時,道邊飛來幾支箭矢、石塊、甚至糞便、臭雞蛋。這已經(jīng)不是一起兩起了,受傷的也不止一個兩個。有了懸賞令和被百姓視之為神一般的皇帝陛下親自指導(dǎo),銀州境內(nèi)境外越來越多的獵戶、幫派、武者,甚至尋常百姓,開始用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偷襲、sao擾遼軍。 對于遼軍來說,雖然說現(xiàn)在僅僅是癬癩之疾,但在祥符國除了他們之外,幾乎是人人都是他們的敵人,都擁有潛在的動手能力,如果他們當(dāng)真群起而攻之,縱然精銳如大遼,多多少少也會吃一個虧。蚊子多了也能叮死牛的! 而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充足的兵力是第一要務(wù)。 可遺憾的是,十萬大軍,目前戰(zhàn)死數(shù)近萬,又分兵各處,不論是駐守大峽關(guān),運送糧草,或者攔截楊繼業(yè)和曾尚飛從兩個方向帶來的援軍,都不能妄動。所以,根本就沒有絲毫多余的兵力。 此外,大隊的騎兵從狹窄的山道進軍,遠比同樣數(shù)目的步兵更為艱難。在崎嶇的山道中行進,騎兵不會比步兵更快,而消耗的糧草則是五倍十倍——具體數(shù)目要看戰(zhàn)馬和騎兵的比例——而戰(zhàn)馬,只要還想讓其能夠繼續(xù)作戰(zhàn),是不可能拿來馱運糧草的。 …… …… 十一月十五日,蕭太后的信使在一千名宮衛(wèi)軍的護送下,按照當(dāng)初蕭達格帶兵來的路線,穿過宋國,過了大峽關(guān),在傍晚的時候趕來了,帶了蕭太后的吩咐,也稍帶了他在過了大峽關(guān)后,在山道中被亂箭射擊的消息。 “一路上挨了七八箭。都不是強弓,應(yīng)該是祥符國的百姓。不過,一直有幾名江湖高手跟著,伺機而動,對我圖謀不軌啊!”那名信使是遼國皇宮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外號鐵掌獅陀,本身也是一名實力極為高深,一流武道高手。說得十分淡然,仿佛沒什么大不了的。 “是在哪里遇上的?”蕭達格眼睛一瞪,“此等賊子當(dāng)立刻剿滅!” 鐵掌獅陀搖搖頭:“這并非目下急務(wù)?!?/br> 蕭達格和室肪沒有說話,等待鐵掌獅陀說出蕭太后的旨意。 “耶律休哥帶領(lǐng)二十萬大軍在鎮(zhèn)西堡和鎮(zhèn)北堡損失慘重,靠耶律休哥已很難消滅叛軍。所以太后的意思是如今的希望只能是在你們這里了?!?/br> 蕭達格和室肪臉色頓時一片肅然,身上無形的壓力和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 蕭達格和室肪都覺得太后應(yīng)該還另有一個計劃,對此他們這些天也曾經(jīng)討論過。不過既然太后沒有透露給自己,兩人也沒打算去猜測?,F(xiàn)在集中兵力,將河口縣奪占,然后活捉祥符國皇帝葉塵,才是最重要的。 兩個人向鐵掌獅陀介紹了當(dāng)前的情況,特別是葉塵身在河口縣,而河口縣基本已經(jīng)處于大軍包圍的情況。鐵掌獅陀頓時雙眼發(fā)亮,說道:“那南院大王殿下和室相公還在等什么,那縣城中既然只有不到四千人馬,城防又尋常,為何還不攻下,活捉那葉塵,立下不世之功。” 蕭達格說道:“昨天從銀州撤軍,只留下五千人盯著,本來按照計劃今天已經(jīng)開始以三萬大軍對河口縣展開猛攻,只是被葉塵的jian計這一路上耽誤,昨晚上將士們又沒有休息好,準(zhǔn)備休整一天,明日開始猛攻?!?/br> 接下來,室肪將葉塵《陷敵于百姓的汪洋大海指導(dǎo)書》和廣發(fā)懸賞令的事情說了一遍。這鐵掌獅駝眉頭一皺,便要說什么。 不料,但這時候,又是一名親兵滾著進來:“啟稟大王和室相公。大峽關(guān)運往各處的三隊糧草及輜重遇襲,糧草全部被燒了!” 蕭達格蹭的跳了起來,室肪也差點沒能坐住,兩人臉色鐵青,室肪說道:“還好,陰山縣的糧草還有不少,足夠各路大軍堅持到下一次大峽關(guān)糧草運送來?!?/br> 然而,緊接著又有一名親兵沖了進來:“啟稟大王和室相公。陰山縣倉庫中糧草全部被燒了!城外的草料場中二十余萬石的干草芻豆也被一把火燒個精光。” 剛剛站起來的蕭達格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他此時恨不得將押送糧草和看守陰山縣糧草的守將千刀萬剮。 陰山縣城位于銀州境最中間,是交通樞紐。城中存放的糧草數(shù)目極多,接近三十萬石,有本來便存在庫中的,也有新近劫掠來的,是蕭達格最大的底氣之一,如今一切都已經(jīng)被燒了個精光。 “現(xiàn)在不知兩位有何打算?”鐵掌獅陀低聲問道。 蕭達格略作思忖,而后說道:“糧草只要去搶去奪,就不會缺少??慑e過的機會就難以挽回了。我等依然會按照之前的計劃,將祥符國的援軍擋住,全力攻打河口縣,活捉葉塵。只要捉住或者殺死葉塵,整個祥符國瞬間便會分崩離析。至于那些義軍義勇,特別是其中一些江湖高手,現(xiàn)在看來倒是個大麻煩。糧草被燒,說不定便有很大的原因是他們所為?!?/br> 鐵掌獅陀說道:“我此次南下,帶了不少高手,這些沖著祥符國朝廷懸賞令的江湖高手便交給我好了。只要王爺和室相公在殺死或者活捉葉塵,立下不世大功之后,向太后報功之時能夠加上我的名字便行?!?/br> 蕭達格室肪對視一眼,前者說道:“好,這件事情就交給獅陀統(tǒng)領(lǐng)了。獅陀統(tǒng)領(lǐng)放心,事成之后,自不會少了獅陀統(tǒng)領(lǐng)的一份功勞?!?/br> …… …… 河口縣中的氣氛就像被拉開的弓,弓弦一點點的繃緊,幾近崩裂,幾乎讓人窒息。 城中百姓臉上看不到笑容,酒店青樓更是沒了生意。而河口縣城門因為附近已經(jīng)有遼人的偵騎探子出沒,也只在每日午時開放一個時辰。在這個時候,甚至連地痞潑皮、浮浪子弟都識趣的乖乖留在家里,讓縣衙變得好生清靜。 整座縣城中,唯一還有些生氣的就只有葉塵的行轅所在。 胡三光一直沒有放棄勸說葉塵撤離:“陛下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請陛下在遼軍包圍線還在十里之外近快撤離?” 葉塵搖頭笑道:“自古以來,沒有人敢說有十成必勝把握,若真有人這樣說了,那肯定是騙人的?!?/br> 唐興武這些天漸漸發(fā)現(xiàn)葉塵實在是一個沒有多少架子或者說不怎么重視虛禮的皇帝,所以說話也較剛開始隨意了許多,此時適時說道:“但至少陛下有很大的成算,否則陛下當(dāng)不至于冒此風(fēng)險。” “你倒是對朕有信心?!?/br> “這幾日看了陛下的布置,越來越有信心?!碧婆d武說道,“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陛下,若是換成其他人,就算同樣的布置,臣最多有一成把握?!?/br> 葉塵沉默不語,半晌之后搖頭:“勝負(fù)之望,不應(yīng)該寄望于一人。即使是朕也不行?!?/br> “可這一回陛下駐足河口縣不就是希望遼賊只將眼睛放在陛下一人身上?”胡三光說道。 葉塵聞言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胡三光和唐興武,說道:“朕的確是想以自己為誘餌,盼著遼人來賭上一把,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了?!?/br> 第804章 遼國武州的災(zāi)難之始 唐興武說道:“陛下所說的成功,是遼賊來攻河口縣城?” 葉塵眸中寒光閃爍,說道:“遼賊既然敢來我祥符國腹地,朕總不能眼看著他們占據(jù)銀州,然后以此為條件勒索朕,并且?guī)е\贓安然回返吧!” 唐興武說道:“陛下英明?!边@樣說著,唐興武心想至少在葉塵的話中,能聽得出來,他對于遼人全力攻打河口縣城,有著充分的信心守住河口縣城。 “朕這塊天下間最大的肥rou放在這小小河口縣,就不信蕭達格和室肪不上鉤。不管怎么說,朕總比銀州城更值錢吧!” 葉塵說著走了出去,屋中眾人配合著葉塵的玩笑笑了笑,但神色之中的沉重卻沒有絲毫減弱,包括唐興武也不例外。 從廳內(nèi)走出,葉塵和胡三光、唐興武、連繼城一同往軍議廳走去:“聽說你少年時期便曾經(jīng)游學(xué)天下?” 唐興武點了點頭:“十五歲離家,二十二歲到洛陽太乙學(xué)院求學(xué),整整八年。遼國、大理、西域都去過。”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難怪你對天下地理、兵事有此見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