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呂落忽然很想知道,他在篩選劇本的時候,有沒有在她的名字上,多留了一點點神呢? 她終于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沈峯一句“請問你是”便讓她失了神。 “我是呂落,學(xué)長好久不見?!?/br> 那邊頓了頓,“嗯,有事么?” 沒有疑惑,也沒有問候,她可不可以理解成,另一種熟悉? “想和你聊聊我的劇本?!?/br> 她為公事找他,她自認(rèn),這份接近,便不算是昭然若揭。 她說要給他發(fā)一些圖片和音頻資料,他給了郵件地址。 沒給微信。她也不再問,便給他發(fā)了些苗族盛裝、節(jié)慶的圖片,以及在網(wǎng)絡(luò)上爆火的古歌音頻。 過了幾日,她收到他公司發(fā)來的郵件。他沒有聯(lián)系她,當(dāng)然她也沒有。 但是不管怎么說,他們,要合作了。 他離開時她才弱冠,歸來時他已而立。 六七年過去了,她是老姑娘了。 ** 沈峯工作忙起來,是不分工作日與周末的,這會兒他就在公司忙活,小林到了樓下才給他打電話。 北京的冬天總是陰沉,一片霾色,沈峯從樓里頭出來,長大衣趁得人更挺拔瀟灑,暗紅的領(lǐng)帶,是視野中唯一的暖調(diào)。 他鉆入車?yán)?,帶了一袖寒風(fēng),呂落穿得薄,不由地縮了一下。沈峯聽到動靜看過來,呂落沒忽略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皺眉頭。 小林解釋了情況,呂落說:“真是打攪了?!?/br> “沒事?!鄙驆o笑了笑說,然后他正坐好,拿過椅背的資料看著。 他幾乎沒有看她,也完全沒有交談的意思。仿佛邊上坐的不是舊識,只是個即將合作的人。 呂落也不多言,她清楚一個女人的定位,過分主動并不適合,更何況是對沈峯這樣的人。 她抱著手臂搓著。 小林注意到她的動作,問了聲:“呂小姐,暖風(fēng)需要開大些么?” 呂落放下手,“啊,不需要的,謝謝?!彼劢怯喙馄成磉叺娜?,他看著資料文件,充耳不聞。 這樣的重逢,與她想象的,差距甚遠(yuǎn)。她沒想過他會多熱絡(luò),她甚至想過他會問一句你是誰。 但是都沒有,他客客氣氣,微笑致意,眉眼之色,與接待客戶沒有區(qū)別。 小林也瞥沈峯,他可記得他紳士的老板,每次尹桑上車,都讓她脫外套,然后交代他把暖風(fēng)調(diào)大。雖然語氣不怎么好。 周六飯點確實堵,走走停停,沈峯看文件眼睛都乏了,掐著睛明xue休息。音樂在這時候,再次循環(huán)到古歌,呂落說:“學(xué)長很喜歡這首古歌么?” 沈峯緩緩睜眼,“還好。” “我記得,你喜歡西樂多一些。” “嗯?!鄙驆o點頭。相比民樂,他更傾向于西樂,而這首古歌,成為一個例外,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原因。 起初呂落帶著古歌找到他,他興致缺缺,但古歌放著,莫名地,他不愿意停下來,當(dāng)他便單曲循環(huán)了一個下午,無論工作還是會客,都播放著。古歌對唱,詞聽不懂也就罷了,旋律是分節(jié)循環(huán),也就是差不多一直是一個旋律和節(jié)奏,他卻不覺得厭,開歌那一聲女音傳來,他便挑著那音色聽,旁的不怎么入耳,自動過濾。 他是不欣賞這種音樂形式,所以,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情難自禁。 而接下這個項目,是考慮到老爺子在苗縣里投資的那些個產(chǎn)業(yè),其次如果營銷得當(dāng),這部電影還是看頭十足的——中國人講究情懷。 還有家里張牙舞爪的某個人,不正是苗族人。 “那為何......”剛問出口呂落又頓住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想問他為何,不夠喜歡,還放到車上每天聽? 其實心中有個小猜測,會不會是因為她的推薦?雖然理智告訴她幾乎不可能,感性還是忍不住想。 太唐突,好在即使剎車。 這回的局,約在一家會所。三人到的時候,路濤卻已經(jīng)在等著了。 小林睨他一眼,“路總車子的事解決得挺快?!?/br> 路濤打馬虎眼,“都交給助理了,這不,跟沈總約,哪有讓沈總等的道理,趕緊入座來來來,就等你們了?!?/br> 座次安排也有講究。 沈峯上座,左邊是呂落,呂落再往左才是路濤。右邊是制片人,導(dǎo)演,以及合作的幾個影視公司的人,這場局,就是給沈峯和影視公司搭橋,先認(rèn)識,后頭的投資數(shù)額才更有話好談。 路濤成了這場宴席的發(fā)言人,開啟話頭,轉(zhuǎn)移話題,全是他的事,酒過三巡才開始談?wù)?。路濤說:“呂落這次回來,公司的重心也會落到我們這來,年后就有新書出來,到時候我們這頭開始營銷造勢,從源頭開始,吹響電影的號角。” 接著酒勁,邊說還邊打手勢,頗有喊口號的模樣,眾人看得樂,有人說:“從劇本源頭開始火?!?/br> “加上沈總眾籌的提議,這是事半功倍,不愁情懷打不出去?!?/br> “沒錯,這個模式還很新,咱們的題材也經(jīng)得起考驗,模仿不來,執(zhí)行力跟得上的話,完全沒問題?!?/br> 一說前景,都頗有憧憬,只沈峯坐在首座,彎著唇,淡淡笑著,等安靜了些才插話,問題卻與話題沒有太大關(guān)系,“路總,貴公司團(tuán)隊資源有限,轉(zhuǎn)移重點的意思,是不是意味著,搶奪其他作者的資源。” 路濤有些懵,且不說這話題有些敏感,沈峯的用詞也是不客氣,“搶奪”,似乎是帶著些責(zé)備的意味了。 呂落說:“應(yīng)該不會吧,公司應(yīng)該會有統(tǒng)籌。”路濤也接過話茬,和影視方聊開資金鏈,把話題岔過去了。 有人提起投資,“沈總果然是人中龍鳳,投資咱們電影,這眼力這魄力,佩服佩服?!?/br> 沈峯只說:“相信各位的實力,不會讓沈某虧本。” 路濤說:“掙多掙少都是掙,人活著,無外乎三種想法,一為名,二為利,三為爺樂意。為了爺樂意,犧牲一點利,才是瀟灑人的活法,您說是不是沈總?” 這話出來,眾人眼神都在沈峯和呂落之間轉(zhuǎn)。 敢情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擲千金博美人笑啊,有人便樂呵呵起來給沈峯敬酒,“來,為沈總的爺樂意,干一杯!” 這會兒沈峯的手機(jī)響起來,他瞥了一眼,摁掉,往椅背一靠,突然起身說:“出去訂個餐,馬上回。” “沈總可別躲酒,五分鐘,最多五分鐘!”有人舉著酒杯喊。 沈峯消失在門口。呂落坐了一分鐘,也起身,“上個洗手間,馬上回?!?/br> 有人起哄,“才這一會兒就離不開了,哈哈,都知道,去吧去吧,順便把沈總拉回來,他欠著好幾杯吶!” 呂落點頭,也出了門。 他人只注意他出去一會兒,只她有留心,那一聲不是他的手機(jī)鈴聲,而是鬧鐘。他說去訂個餐,他人都在這了,給誰訂餐?還按時訂餐? 第11章 已替換 呂落在吧臺找到了他,他半倚著高腳凳,在菜單上勾畫,然后遞給服務(wù)生,他低頭看手機(jī),兩手打著字,像是在發(fā)短信。 她走過去,坐上他邊上的凳子,招呼服務(wù)生上了兩杯瑪格麗特。 “學(xué)長,來杯瑪格麗特?”她說。 沈峯一邊回短信,一邊說:“不了,謝謝?!?/br> “你記不記得......” “地址不要搞錯,記得要保溫,”沈峯對著服務(wù)生吩咐,打斷了她,然后轉(zhuǎn)身,“五分鐘到了,得守時,烈酒還是少喝得好?!?/br> 說罷他走了,呂落看他的背影,嵌在會所陸離的燈光里,白襯衫下肩膀挺闊。幾年過去,她的視線仍舊焦灼在他身上。 瑪格麗特很烈,她這些年卻逢飲必點。 大學(xué)在辯論隊,他們合作披荊斬棘拿到冠軍,慶功宴上,他們作為兩大功臣,在周圍的起哄聲中,共飲了一杯,瑪格麗特。 他喝得見了底,留一口遞給她。那一口,**的口感她至今不忘。 那是大冒險的懲罰。卻是對她的恩賜。 他們合作,便是天作之合,不是么? 二人前后腳回到包廂,少不得要被灌酒。 “沈總竟讓美女落后邊了,該罰,如此便兩人份如何?”有人起哄,得到聲援。 他們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搞定沈峯,今天他明顯不在狀態(tài),除了小林,也沒帶別人,小林得開車,喝不了,這會兒一群人上去,白的洋的,一鼓作氣,像是排演過似的,沈峯一個人怎么都招架不住一桌人。 兩眼有些模糊的時候,沈峯看了眼短信,那頭邵均回復(fù):“我認(rèn)為可以嘗試更進(jìn)一步了。” 他嘴角彎了彎,趴在了桌上。 “都說沈總酒桌將軍,這就倒了?” “美人在側(cè),酒不醉人人自醉嘛?!?/br> “那既然沈總需要休息了,那咱們今兒個,就到這!” 小林接到消息趕緊進(jìn)來尋人,路濤說:“小林得開車,沈總一個人坐后邊成么,要不落落你照顧照顧沈總,妥帖送到了,再打車回。” “是,怎么的都是女人細(xì)致些,醉酒不是病,鬧心程度那也是不低。” “是啊是啊。” 附和聲中,呂落低眉站著,正要上去拍沈峯的臉,他手一抬,手機(jī)放耳邊,靜靜聽了會兒,似乎在打電話。 他說:“來接我?!?/br> 只說完三個字,手機(jī)便落在手邊,包廂里靜下來,電話那頭有聲音傳來,“沈峯?” 女人的聲音。 更靜了。 小林趕緊拿起手機(jī),那邊問了什么,他說:“一號會所,對,等等等等,是已經(jīng)起不來的那種醉,確實的,車子晃,不安全......行,等您。” 尹桑掛斷電話,翻了個白眼,敢情眼前這份熱乎的外賣不是白吃的,這是工錢! 她衣服都沒換,摸過鑰匙出門。 同住快一周,尹桑感覺,沈峯并沒有太多的存在感。 他工作忙起來,早出晚歸,她醒來很少能看見他,淺眠時也只是聽見他開門出去的聲音。晚上他的應(yīng)酬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但她都能知道他在哪兒應(yīng)酬,因為總會收到飯店的外賣。等她快入睡時他回到家,洗好澡就睡覺。若她有興致,就轉(zhuǎn)過去挑撥他,等他反客為主;若她沒興致,乏了,他也沒什么動作。 一整周兩人也沒說上幾句話。這一通電話算是破天荒。 電話打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好吃完晚飯,她還被人取笑了一翻。取笑她的,是店里的一個客人,這兩天熟悉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