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尹桑怔怔的樣子,讓宋雨菲有點愧疚,“完犢子,要保密的,”去摟尹桑的手臂,“哎呀,提前知道了,不驚喜了,不過早點知道別當(dāng)時被驚喜嚇壞,做點心理準(zhǔn)備也挺好的嘻嘻?!?/br> 越說越?jīng)]底。 還好尹桑笑了笑,“那我得走了,你們倆趕緊解決解決,人都快下班了?!?/br> 宋雨菲:“我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你快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出場艷壓群芳!” 邵錦驍:“是誰不跟誰一般見識?” 尹桑離開的時候兩個人還在吵。 她上了車,車門關(guān)上,卻不啟動,呆呆坐著。 求婚? 有那么一瞬間,尹桑有一種柳暗花明,如愿以償?shù)母杏X。多年感情,終于要得到篤定的回復(fù)。 但她卻愉悅不起來。 那些從未得到解釋的疑問,緊緊纏著她,在深夜里勒緊她的脖子,告訴她,當(dāng)年那么辛酸狼狽,如今隨隨便便就要妥協(xié)。 結(jié)婚證上,已然結(jié)婚兩年多,如今才來求婚,也不知道,這是童話,還是笑話。 尹桑想抽煙。 沒有煙。 她啟動車子,往五道營開。趟入車流里,開始走不動。新年越來越近,各個公司開始放假,路上的車開始多起來,過幾天,又消失在街頭巷尾。人們離開又奮斗了一年的北京城,回老家過年。 又一年。在北京城的又一年,愛沈峯的又一年。 情況已經(jīng)好多了,她的感情,似乎不再一無所獲,但她得到的,已經(jīng)不能與當(dāng)年付出做比。 年少時的愛情是沒有摻雜任何雜念的,成年則不同。 就像她為他挑燈刺繡,從不想因此收獲什么,那時候想給他繡,便繡了,不計較得失,不企圖未來。而他現(xiàn)在即便愛她,兩個人之間的愛情,也已然是成人之間的游戲,唯恐行差踏錯萬劫不復(fù)。于是步步為營,精準(zhǔn)籌算,贏不了,也不能輸。 他們之前有太多的前嫌,這些前嫌,沈峯從未回應(yīng)過,她也沒有那個勇氣去問,如果這些年的沈峯,的確是不愛她的,那她做好這個準(zhǔn)備去接受這個答案了么?顯然沒有。 他曾經(jīng)讓她那么絕望。這絕望在她心里發(fā)酵了那么多年,愛意還在,卻早已不是同一種感情。 在他說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她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絕望嗎,不,那時還沒有,仔細(xì)想來,真正的絕望,是他與她結(jié)了婚,卻只當(dāng)是一張紙。那已經(jīng)意味著,他即便是和她結(jié)婚,成為了她的人,也不會喜歡上她。 那一刻想的更多的,是無奈。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每次想到“無奈”這個詞——生離,死別,他不愛她。 這場求婚,她不知道沈峯想換什么回應(yīng),也不想去想,答應(yīng)以后,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將要走向何方? 她還沒有做好要和他毫無嫌隙,出雙入對的準(zhǔn)備。 車流實在太擠,一走一停地令人難受,尹桑索性下了輔路,拐進(jìn)小道停下來。停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這條路很熟悉,再往前走一點,就是她念的高中的后門。 沈峯的電話在這個時候打進(jìn)來。 “你在哪,我去接你?” 尹桑:“菲姐出了點事兒,我剛才去.........” “我知道,”沈峯打斷,“哨子告訴我碰到你了,你現(xiàn)在在哪?” 尹桑:“堵得厲害,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今晚你們公司年會我就不去了,遲到不好看。” 沈峯沉默了一會兒,“尹桑,你就那么不愿意嫁給我么,一個求婚,讓你怕成這樣?” 尹桑怔,笑了笑:“沈峯你開什么玩笑,怕得跑了的明明是你,我怕什么呀,老夫老妻了,覺得好笑而已?!?/br> 沈峯一時語塞,“桑桑,我只是想把缺的,都補給你。” 尹桑語氣輕松:“哎真的別整這些,太麻煩,我跟你說,我現(xiàn)在就在大院附近,我就順便回去一趟了,你那邊我真趕不上?!?/br> 沈峯:“既然你那么不當(dāng)回事,隨你吧。” 電話被掛斷了。 不當(dāng)回事的,又怎么會是她。 求婚代表什么,他沈峯究竟懂不懂。 這樣不清不楚的時候求婚,作秀似的,又有什么意義。 第36章 已替換 年會已經(jīng)快開始了, 小林侯在辦公室外,猶豫著要不要再去敲一次門。 沈峯還沒有要出發(fā)的意思, 他坐在椅子上, 神情凝重,心情不佳。 尹桑不愿意去, 連掩飾都如此低級。 算起來, 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三次拒絕他的正式求婚。第一次, 是初夜在床上;第二次是在寨子里,這是第三次, 出師未捷身先死。 認(rèn)識尹桑以來, 驕傲如沈峯, 已經(jīng)逐漸忘記面子是個什么東西了。 她的每一本書,他都看過, 他驚訝于, 她竟然能有這么多話可以說,而且言辭犀利,毫不避諱爭議性話題, 思考角度獨辟蹊徑,即便是許多言論并不受沈峯待見, 但是他和大多數(shù)讀者一樣, 肯定——尹桑,是一個有精神魅力的人。 而這些,沈峯在與她的現(xiàn)實交往中,全然無感。 從第一次四目相對開始, 他就沒有對這個眼神執(zhí)拗的女孩子有任何好感。 她沒有一點豆蔻之年的朝氣,沈峯試圖為她辯駁,這得歸咎于她的出身,童年境遇凄慘,而今寄人籬下,她必須收斂個性。但她又不是,她的個性,難以界定,她在每個人面前都是不一樣的,她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人設(shè),而不是人。 而她未收斂的那些東西,乖張、叛逆、張揚,都在他的面前表露無遺。如今的沈峯,大概會輕輕一笑,慶幸那是她待他的特別,她把最不好,也最真實的一面向他展現(xiàn)了。 但那時候的沈峯,對此避之不及。他認(rèn)為她就是個表里不一,舉止輕浮的怪咖。 然而這卻不是他千里迢迢躲到美國去的原因。 外界并不足以讓他心生恐懼,他恐懼的是他自己。他恨透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分明對她嗤之以鼻,卻又做著與內(nèi)心想法完全不一致的事情。 沈峯在美國的時候,時常想起一個畫面。尹桑在公廁里,就著那點星光,背單詞,耳邊就是幽怨可怖的音樂。那個時候的自己,焦灼的心放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心角的酸澀感。 他心疼。他竟感到內(nèi)心柔軟。 在去美國之前的那段時間,他所有的時間、精力,都花在了辯論上,和同學(xué)待在一起,一討論就是一整周,他沒回過家。甚至答應(yīng)了到華中去比賽。 學(xué)校里不乏優(yōu)秀的女生,也有他欣賞的,但,他從未為任何一個人,捏軟自己的心角。 記得那時在火車上,他徹夜未眠,想的最多的事情,是她晚上夜里起來,看不到他會不會有一點不適應(yīng)。男生們聊起女生,有人曾問過他:“呂落怎么樣?” 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的回答,大概是,很優(yōu)秀,非常不錯,這樣的詞匯。 然而他的黯然,淹沒在黑乎乎的車廂里。 是,他身邊有不少,他覺得優(yōu)秀、不錯的女生,但是此情此景,他想到的為何不是她們? 很優(yōu)秀,非常不錯,那又如何,與他無關(guān)。 這讓他無所適從,他何嘗不是一個表里不一的人。 以畏懼為借口,他躲了??墒鞘欠裾娴亩愕玫??他只能自欺欺人。 他們結(jié)婚,他也從未給她投去,屬于丈夫的視線。 尹桑這樣的女人,沈峯曾想,他大概下輩子,都不會喜歡上,至于為什么忍不住投去視線,他想他多半為蠱所惑。 他的愛情觀很簡單,就是沒有愛情,最自然超脫。她勾引她,他就接受,身體愉悅也是生活調(diào)味方式之一,并且這一過程,通過結(jié)婚證,早已合法化,何樂而不為? 可是上天哪能讓人這般撿便宜? 人生枯榮,沉浮無常。你不在意愛情,它偏偏找上你,看你作死,看你沉淪,等你一個不小心,碾碎你。 能感喜歡,必有微末欣賞,愛卻未必。 沈峯終究想明白——他從不欣賞尹桑,可他愛尹桑,這絲毫沒有矛盾。 或許,這還要感謝邵錦驍。 當(dāng)邵錦驍在他的公寓發(fā)現(xiàn)一排尹桑的作品,開始嘲諷他。 ——一個被蠱詛咒的可憐人。 ——一個自欺欺人的可憐人。 ——他真瞧不起他。 邵錦驍問他:“沈峯,你想象過和這樣的女孩子過日子是什么樣嗎?” 或許邵錦驍是想說,毀天滅地,暗淡無光吧。 沈峯就托著腮,真的開始思考,如果他們生活在一起,會是如何? 會壞過他現(xiàn)在自欺欺人,整日“偷偷摸摸”么? 會壞過惶惶相思不可終日,凄凄衷腸不能傾訴么? 即便是蠱,做一只被cao縱的傀儡,如果心情愉悅那又有何不可? 沈峯承認(rèn),驕傲如他,只想就此臣服。 書上,尹桑說:“真正遇見愛人,你會發(fā)現(xiàn)他堅硬外皮下的軟弱,你便再也沒有辦法將他歸類?!?/br> 他早已無法,將尹桑歸類到所謂怪咖,在他心里她早就是一個同樣需要人關(guān)懷和保護(hù)的女孩子。 當(dāng)他想要擁抱她的那一刻,掙扎就已經(jīng)太遲了。 他浮游在尹桑構(gòu)筑的情感迷霧里,險象環(huán)生。他給自己注入了,披襟斬棘,逢兇化吉的勇氣。 老爺子來電告訴他,尹桑心理疾病嚴(yán)重的時候,他決定回國。 回國后他所做的一切,也印證了他的想法,他躲不掉的。他對尹桑的了解,已經(jīng)超乎自己的想象;他能為她做的,能為她忍耐的,也超出了以往的極限;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縮的念頭。 這期間,他從來沒有想過,連番的拒絕,會把他逼到什么境地。 他走到窗邊,樓下車水馬龍,確實很堵。 天都已經(jīng)黑了。 路燈亮起來,有斑駁的樹影在尹桑臉上明明滅滅。 她索性下來走一走。 這條巷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路燈成排,她上學(xué)的時候,還漆黑一片,星星點點的燈,來自小販的推車。她每天晚上都要穿過這條巷子,到巷口去等公車,也曾發(fā)生過她不愿意回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