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馬媒婆跟那鄧嫂子自然是又一番客套,夸獎言家房屋整齊院落干凈之類的。 方菜花這才高興著扭頭拉著人往堂屋里去, 跨進門檻就朝著言容房間里喊,“大丫頭,趕緊出來給馬嬸子鄧嬸子們倒杯茶水來, 再給你鄧阿哥端點花生上來。” 這聲“鄧阿哥”指的就是那流口水的傻子。 言容雖然先前就被打了預防針說是相看的男方腦袋不靈光,可等滿懷期待的忙活了一上午,跨出房門臉上含羞帶怯的抬頭一看,那臉色也是止不住的頓時拉了下來。 原本正在打量人的中年夫婦見言容臉上的笑一消, 頓時眼中滿是不喜,從一開始的期待滿意變成了挑剔嫌棄。 方菜花雖然是為了對方許諾的一千塊錢聘金,可也有些小聰明,知道這時候就該抬抬架子,哪怕是賣閨女也要賣得清高點,讓人家上趕著給高價錢才行。 因此方菜花臉上的笑也漸漸消失,抬眼打量了一眼盯著言容手上裝了花生的簸箕嘿嘿笑著的鄧家傻子,無言的嘆了口氣。 這下子除了馬媒婆,大家的臉色都不好了,剛才還用挑揀的眼神打量言容的兩口子頓時訕訕然垂眸,鄧嫂子連忙熟練的掏出手帕給兒子擦口水,一旁的鄧家男人則是扭開臉看都不想多看傻兒子一眼,深覺這個傻子給他丟了臉面。 不過是一點煮花生罷了,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原本就有資本昂著下巴甩對方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 可偏偏這個傻子就跟沒吃過東西一樣綠眉綠眼的直愣愣盯著看得流口水。 可惜他們鄧家就這么一個帶把的,也不是沒試著跟外面的女人生過娃娃,可怎么折騰都沒一個女人懷上過,偷偷去醫(yī)院一檢查才知道,問題出在他身上。 鄧家男人這才心虛的處理了外面的女人,回家跟婆娘一起守著這唯一的傻兒子,就盼著傻兒子好好長大然后娶媳婦生個健康的孫子,讓鄧家血脈別斷絕了。 一開始就抱著“買家”姿態(tài)端著架子來到這里的鄧家兩口子被方菜花這莫名的一嘆氣,驚得心頭一緊,趕忙放低了姿態(tài)的陪著笑熱熱乎乎的拉家常。 所謂的拉家常,無非是按照方菜花的心頭好開始夸,這第一夸的自然就是言裕。 方菜花被馬媒婆以及鄧家兩口子奉承了好半晌才松了口風,只為難又嘆了口氣,滿臉無奈,“說句鄧嫂子不愛聽的話,先前我也就聽說鄧小哥頭腦不靈光,可之前也沒見過本人,今天這么一見,這也實在是太難為人了?!?/br> “雖說我對大閨女不算多疼愛,可好歹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rou,辛辛苦苦養(yǎng)這么大,也不能說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耽誤了她一輩子,是吧?” 這就是有推拒的意思了,鄧家大嫂子頓時臉一僵,回頭看吃得碎屑滿嘴滿臉的兒子,臉上也露出泄氣的表情,不過還是偷偷伸手去扯光顧著吃花生吸溜茶水的馬媒婆。 馬媒婆年紀不算大,四十多歲,當年陰差陽錯湊合成了兩對新人,名聲傳了出去,于是干脆就順勢干起了媒婆這么個業(yè)余兼職,時不時的賺個謝媒錢吃個酒買頓rou。 此時鄧嫂子這么一扯,馬媒婆伸手抓了兩大把簸箕里的煮花生塞進短袖衣服口袋里,然后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上沾著的東西,咧嘴笑著將方菜花的手一拉。 “方家婆娘,不是我吹的,這鄧嫂子他們家可是他們?nèi)胨鍍簲?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鎮(zhèn)上有房有店鋪的不說,村里去年還剛修了一棟小二層的樓房,要是咱們?nèi)萑菁捱^去,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一輩子不用愁錢花了?!?/br> 鄧家是二十多里地外一個村子的,方菜花先前接到馬媒婆的意思就趁著趕集的時候順勢打聽過的,對鄧家這些事還是了結(jié)的,于是似有松動的皺眉瞇了瞇眼。 馬媒婆再接再厲,“家里條件那好得不用話說,就說鄧家兩口子那脾氣,也是絕對好得很,而且鄧家嫂子先前在路上就跟我說了,要是容容愿意嫁過去,那她新婚第二天就保管將家里的管家權(quán)都交給新媳婦,就是那存款也愿意交......” “......店里的生意以后也要靠著新媳婦撐著,只求新媳婦能真心實意的對待鄧娃子,兩口子好好過日子多生幾個娃娃給鄧家開枝散葉。” 這話就說得方菜花真的心動了,之前還只說了一千塊的聘金,方菜花先前那般作態(tài)也只是想要讓鄧家的人不減少聘金,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在一千的情況下多添上給兩三百的。 結(jié)果這一下子是給撈到大魚了! 方菜花懷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心臟砰砰亂跳,不過面上還是努力繃住了。 若是大丫頭嫁過去管了鄧家的東西,那以后豈不是娘家想要“借”多少錢都容易了? 這借了還能拖拖拉拉幾十年的不用還...... 給幾人倒了茶端了花生,言容就被方菜花遣回了房間,不過這事關(guān)自己的一輩子,言容也放心不下,于是就在房間門背后耳朵貼著門板的偷聽。 中午的時候言四海從山上回來了,不過似乎言四??匆娻嚰夷巧底拥臅r候十分失望,估計心里還有一種愧疚心虛,于是隨便尋了個借口說是二姑婆家里來了客人,讓他跟言裕過去幫忙殺雞,順便陪客人喝酒吃飯。 二姑婆是個獨居老太太,家里的幾個兒子長到十來歲的時候都相繼早夭了,傷了心的老太太就直接一輩子守著一座破泥房子自己過日子。 只有唯一還活著的大閨女時不時回娘家看望一下老太太。 二姑婆因為沒了兒子,從原言裕還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他,對言四海家也格外親近,往常家里有個什么力氣活,老太太都會叫言四海帶著言裕一塊兒去。 當然,做活的肯定是言四海,言裕就是跟去吃東西的。 這話是方菜花跟言四海早就商量好的,于是方菜花一臉遺憾的對鄧家兩口子以及馬媒婆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吩咐言裕趕緊過去。 言華想跟著跑,可惜被方菜花留下來了。 “也該到作午飯的時候了,你去給你大姐幫忙燒火去?!?/br> 言華撇撇嘴,扭頭兩只手手指扯著嘴角朝鄧家傻子做了個鬼臉,“傻子娶媳婦兒咯哈哈哈哈!” 鄧家兩口子頓時就黑臉了,馬媒婆嘻嘻的笑著抬手想要拍言華一巴掌,言華跟條泥鰍似的溜走了。 被點名去做飯的言容從房間里出來,低著頭紅著臉從堂屋里幾人身邊走過,往廚房里去。 言裕站在房門口皺眉,原本扯著嗓門聊天的鄧家兩口子以及馬媒婆都噤了聲,還是方菜花怕氣氛太尷尬了,連忙站起身拉著言裕往外送。 “裕娃子,你二姑婆讓你跟你爸過去幫忙殺雞,待會兒做飯也別讓你二姑婆做了,她眼睛不行記性也不好,讓你爸做?!?/br> 言裕反手拉著方菜花又往外走了幾步,都要走出院子了才轉(zhuǎn)身對著方菜花道,“媽,我之前不是說過別折騰大姐的婚事嗎?難道你還真打算讓大姐嫁個這樣的人家?” 方菜花被言裕這么一說,有點尷尬的別開視線,而后又氣悶的回頭瞪言裕,還抬手佯裝生氣的給言裕胸前來了一巴掌,“你這說的什么話,什么叫折騰?!這樣的人家怎么不好了?去去去,趕緊跟你爸去你二姑婆家,你爸這會兒都走老遠了,小孩子家家的別管這些大人的事?!?/br> 言裕抿唇不語,就看著方菜花。 方菜花頭疼的一拍腦門子,“哎喲真是欠了你的,好好好,我先不定下來,等晚上把人送走了咱們問你大姐自己的意見成不?你大姐嫁過去就是躺在錢上過日子,保不準她自己還樂意呢,就你瞎cao心!” 方菜花好說歹說這才將言裕推著送走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之所以方菜花忙著將言裕送走,倒不是怕言裕壞事,最主要的還是擔心兒子跟那傻子一桌吃飯,要是不小心吃到傻子的口水了怎么辦,誰知道這傻病會不會傳染哩。 至于家里的言容跟言華,閨女家的笨一點也沒關(guān)系,反正只要會做家務會生娃就成了。 而且家里的人全都走了,那也不好看,要是讓鄧家的人不高興了以后不肯“借”錢給他們家咋辦? 第26章 鄧飛天【營養(yǎng)液滿500加更】 雖然是相看親家, 可方菜花只要一想到那傻子要在自己家里吃飯,就沒心思準備什么特別的東西, 因此中午也就十分敷衍的炒了兩個rou菜兩個素菜。 飯桌上, 除了鄧家那傻子跟言華埋頭苦吃,其他人都只是禮貌性的動了動筷子。 言容看見鄧家傻子別扭的捏著筷子在菜盆里翻來攪去的伸著脖子流著口水找rou, 一頓飯的功夫言容都心不在焉的挑著紅薯飯吃。 原本先前偷聽著還有些心動的言容此時看見相親對象的行為, 又有些退卻了。 雖然自己嫁過去就能管著鄧家的錢財,到時候就能幫到娘家, 甚至阿弟上大學的費用也不用父母那么辛苦了,可想想自己要跟這樣一個傻子一塊兒過日子, 甚至晚上還要跟父母一樣睡到一張床上生娃娃, 言容就心生膽怯。 到底也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家, 言容對未來迷茫,甚至還帶著點隨波逐流任由別人做主的意思。 可未來男人是個這樣的人,到底會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言容還是覺得難以想象。 吃完了飯言容跟言華都被方菜花打發(fā)著去廚房收拾去了,自己就跟馬媒婆以及鄧家兩口子在堂屋里絮叨間明來暗往的談著兩家結(jié)親的事。 “我們的意思是說, 兩個孩子年紀也不小了,不如早點定下來,這裕娃子八月里就要去外地上大學了, 在這之前把婚事辦了也好讓裕娃子能送他大姐出門子不是?” 女兒年紀都大了還想把聘金抬高,美得你,咋不白天去睡大覺哩,做白日夢還來得快點。 方菜花坐在桌邊手上拿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桌子, 聞言十分憂愁的嘆了口氣,“我也知道老鄧家是個好去處,雖說大侄子人傻乎乎的,可那聰明的男人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不是?可是我也擔心外頭那些人說我們老言家的閑話,說是咱們家賣閨女,那可不成,我家裕娃子還要上大學呢,總不能被人這么指指點點背一輩子的黑鍋。” 人傻還說個啥,不求著我嫁閨女還往下踩?美得你丫的! 馬媒婆在旁邊打著轉(zhuǎn)兒的說和這個勸勸那個的,其實心里明白得很,這兩家人都有結(jié)親的意思,現(xiàn)在只是在一些細節(jié)上想拿住對方,占據(jù)高位。 這種事,馬媒婆見多了,反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的,總之這門親事能成,鄧家許諾的謝媒錢能到手,啥都不成問題! 那鄧家傻子名叫鄧飛天,倒是十分符合他老爸對他的期望,可惜長到一歲多才發(fā)現(xiàn)是傻子,鄧家人這才氣悶,外頭的人也開始用鄧傻子代指鄧飛天。 鄧飛天在堂屋里吵嚷著要吃花生,被鄧大嫂不耐煩的指著出了堂屋往廚房那邊去。 鄧飛天也還記得上午那好吃的花生是言容端出來的,以為去找言容就能有好吃的,于是嘿嘿笑著往廚房去了。 不過過去的時候剛好遇上言容端著食盆喂雞,鄧飛天頓時就眼神直愣愣的盯著一窩蜂撲騰過來的雞。 看到最后,鄧飛天干脆蹲在了地上一心一意的對著搶食的雞群流口水。 一邊的言容見狀,別開視線裝作沒看見,放下食盆就往廚房去了,廚房里的鍋碗瓢盆其實已經(jīng)清洗好了,可言容更不想出去跟鄧飛天呆一塊兒,所以干脆躲進廚房心不在焉的打掃衛(wèi)生。 倒是言華咧嘴笑著蹲在廚房門口樂哈哈的看著口水又流了一胸脯的鄧飛天,一邊毫無同情心的跟廚房里的言容搭話,“阿姐,你是不是真要嫁給這個鄧傻子?。课衣犝f鄧傻子現(xiàn)在都還要尿床哩,以后你生了娃娃,是不是晚上不止要給娃娃把尿,還要給鄧傻子脫褲子呀?” 言容聽得氣悶,可腦袋里又止不住的跟著言華的話去想象那個畫面。 不過因為言容只看見過小男孩的雀雀,想象中的畫面也是小男孩那樣的。 想想自己大半夜暈頭暈腦的剛給哭鬧不休的孩子把完尿,回頭還要推醒傻子讓傻子起床撒尿,自己還要給對方脫褲子...... 言容頓時就沒了干活的勁兒。 手上的掃帚隨手往角落一放,言容意興闌珊的坐在灶臺后面燒火小凳子上看著灶洞發(fā)呆。 一邊是看一眼都覺得難受的鄧傻子,一邊是嫁過去就能管錢給父母減輕負擔幫阿弟支付學費,言容左右徘徊,拿捏不定到底該怎么做選擇。 不過言容顯然忘了這件事最沒有選擇權(quán)的就是她自己,不過她自己也不是很在乎,只是想要有人幫她拿定主意罷了。 逆來順受已經(jīng)成了她骨子里深深鐫刻的本性。 半下午的時候,方菜花終于送走了鄧家三口以及馬媒婆。 不管談得如何,總歸兩方人馬都表現(xiàn)得十分熱絡,你拉我推的一直送到了院子外面的小路上,走出一大截了兩邊還在扯著嗓子的喊“慢走”、“有空再來”、“招待不周”。 另一邊則十分有戲感的接了戲往下演,笑哈哈的揮手回著“別送了趕緊回吧”、“客氣了吃得很好”之類的,笑聲直上云霄。 方菜花送走了人,回頭將言容叫進房間說了一會兒話,等言容再出來,就再也不見一絲一毫的猶豫為難,反而滿面紅光,就跟方菜花真給她找了個好婆家似的,看起來似乎還十分期待早點結(jié)婚嫁過去。 言華沒心沒肺的,才不在乎自己大姐會嫁給誰呢,吃過午飯就趁機溜了,跑到外面山上找麻芋子或者蟬殼之類能換錢的東西去了。 要是不跑的話,又要被逮住安排活兒了,雖然答應了言裕要做應該做的活,可今兒大哥不是不在家么,而且沒被方菜花逮住安排活,也就不算沒干活了嘛。 等言裕從二姑婆家里好不容易脫身提前回來,跨進門就發(fā)現(xiàn)了言容奇怪的精神狀態(tài)。 言容就這么容易滿足?相親相了一個這樣的對象就能滿面紅光一副身心舒暢的樣子? 還是說言容不滿意,然后方菜花拒絕了這門親事? 怎么想也不像方菜花的行事作風。 言裕這么想也不是貶低自己母親,而是基于對方菜花性格的了解才會這么想。 言裕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步進了言容的房間。 言容正坐在自己那張床上心情很好的面帶淺笑整理著自己那箱子衣服。 言容跟言華的房間里并沒有衣柜,只有一人一只用來裝衣服被子的破舊木箱,言容很少買新衣服,也可以說幾乎沒買過,都是東家一件西家一件的舊衣服撿的。 所以其實并沒有什么可整理的,不過言容對于自己擁有的東西都十分珍惜,一有空就會整理一下木箱,擔心太久沒穿的衣服會生棉蟲,或者是進了老鼠糟蹋了衣服。 發(fā)現(xiàn)言裕進來了,言容手上動作不停的抬頭對著言裕一笑,“阿弟回來了?怎么不吃晚飯就回來了?二姑婆家來的客人是誰?” 一般去二姑婆家,言裕跟言四海都會被強行留著吃完晚飯才回家,因此言容有些奇怪,隨口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