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盤古開天辟地,攪碎混沌,開啟洪荒。而白澤異獸順應天道而生,天生桀驁,之后哪怕是洪荒傾頹,哪怕是滄海桑田,白澤還沒有怕過什么??墒沁@一刻,顧尋川竟然怕到不敢看一個小姑娘眼角的盈盈淚光。 他受不得妙妙哭,更受不得……她為自己而哭。 顧尋川一手擁住軟倒的小姑娘,他想要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痕,可是方才下肚的血液卻仿佛在他的五臟六腑之內翻騰灼燒,那是熟悉的靈力充沛的感覺,只是很多年前,哪怕是顧尋川吞了數(shù)條靈脈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強烈的感覺。 在這樣焦灼的時刻,顧尋川忽然朦朦朧朧之中升起了一絲疑惑——吞噬靈脈無異于涸澤而漁,如今此間靈氣稀薄,以至于就連支撐凡人所謂的“飛升”都達不到,他并不需要那樣大的靈氣補充,只要靈氣不絕,他便可以不滅,那么,他又是為何要是那樣瘋狂的吞噬掉數(shù)條靈脈呢? 只是眼下顯然不是顧尋川思考這些東西的好時機,顧尋川用力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從舌尖迫出幾滴血液,然后將之一點一點的哺入了妙妙的唇間。 白澤的血液一直是大補之物,而白澤的舌尖血就更是至寶。他的小姑娘面色太過蒼白,顧尋川只能這樣的幫助她稍稍緩解。 “你們在做什么!” 一道憤怒的男聲響起,顧尋川抬眸,看見的竟然是……一連串的舅子大軍。 眼前幾道人影閃過,顧尋川猛然被人按在了地上,張家的幾個兄長二話不說的便抄起了拳頭,直接往顧尋川的身上鑿了過去。這其中,妙妙的同胞哥哥張七下手最狠,他的拳腳功夫起于家學,卻是在軍營里一拳一腳的真正歷練出來的。 作為一個凡人,張七雖然不會畫風魔幻到像顧尋川那樣隨隨便便就有了一甲子的內力,可是他本就天資卓絕,后天又那般努力,再加上行伍歷練多年,若今日顧尋川也是個凡人,恐怕但是張七一個人,揍死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妙妙的親爹見到兒子狠成這個樣子,原本也是被嚇了一跳。雖然女兒被占了便宜他也是生氣,不過好歹兩個年輕人算是有了名分,雖然還沒有成親,但是年少輕狂什么的,應該也罪不至死吧。 張家大老爺本想要拉住兒子,讓他不要真的把他家未來的女婿打壞了,可是在他看見自家女兒脖頸上的傷口的時候,張家大老爺眉心跳了跳,趕忙跑過去將自家小閨女抱了起來,而后就急匆匆的往外跑去。他也顧不得去拉架了——當然,這會兒,張家大老爺不是不想要拉架了。 小兒女之間情難自禁是一回事,可是現(xiàn)下分明不是這么簡單。再怎么情|難|自|禁,至于將他家小閨女傷成這幅樣子? 往日妙妙就是手上破了一道口子,她娘她jiejie都能心疼得不行,現(xiàn)在他家好端端的一個小姑娘流了這么多血,這是一句“情|難|自|禁”就能含混過去的?張家大老爺只覺得自己額角突突的疼,若非急著帶妙妙去看大夫,他真想抄起老拳狠狠把那臭小子揍死。 張七所以下這樣的狠手,也正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自家meimei流血了。而方才顧尋川和她的那副樣子,也全然不像是男女之間的親昵。 張七不知道顧尋川怎么了,只是一個兄長對meimei本能的保護,讓張七直接好對顧尋川出了重手。而妙妙的其他幾位兄長也是發(fā)現(xiàn)了妙妙身上的血跡,所以才這樣不由分說的按住顧尋川就是一頓暴揍。 顧尋川沒有任何反抗的任由張家的幾個郎君打著,不僅沒有還手,而且還撤掉了周身用來保護他自己的真氣。顧尋川自我懲罰一般的封住了自己靈力的運轉,讓他如今和一個普通人沒有什么差別。 他側躺在方才妙妙是躺著的地方,腰腹這要柔軟的地方被接連重擊,顧尋川不由自主的蜷縮了起來。胸口處也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腳,一口鮮血猛的噴了出來,滲入他面前的地板上。 唇齒之間還有妙妙的血液的氣味,即使是顧尋川方才吐出的那一口鮮血,也依舊妙妙的味道。顧尋川淺金色的眸子漸漸變回了黑色,他直直的望著妙妙被抱走的方向,眼眸之中似有祈求。 他想要求他的小姑娘不要離開,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顧尋川寧愿希望他的小紅鸞能永遠離開。 他傷了她。分明她是他最寶貝的存在,分明她是他唯一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可是顧尋川卻依舊傷了她。 牙齒撕咬開皮rou的感覺那樣的清晰,妙妙的哭喊掙扎也那樣的深刻。顧尋川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敢相信他方才竟然對他的小姑娘做出了那樣殘忍的事情。 她一定很害怕。 怎么會不害怕呢?分明是一直被人捧在心尖上的小姑娘,分明就連半分委屈都沒有受過,可是卻在有一天被自己全然信任的小哥哥那樣的傷害了。妙妙一定會很怕的吧,顧尋川這樣想著,心中居然有了一些對自己厭惡的情緒。 如果沒有他就好了,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就好了。那樣妙妙一定可以健康快樂的長大,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再也不用體會到這種驚懼的情緒。 而他們,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他不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就那樣在一旁看著她幸福就好了。 幸福。 這是太過溫暖的詞語,曾經(jīng)顧尋川來到他的小紅鸞身邊,為的是讓自己幸福??墒请S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小姑娘在他的心中占據(jù)的分量越來越重,顧尋川已然只希望他的小姑娘可以幸福就足夠了。 ——至于他自己,至于那胸口處撕裂一般的疼痛,其實也沒有那樣的重要。 身體很痛,因為張家的那些兒郎們根本沒有留情。就連一向崇拜顧尋川的張家小十六,在看見meimei那流了許多血,奄奄一息的模樣的時候,也控制不住一般的加入了痛揍顧尋川的行列。 “顧二哥,這是為什么啊?你為什么要傷害妙妙,她那么乖,還那么??!”張十六拽著顧尋川的衣領,高聲的質問著。他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年兒郎,生得不弱顧尋川高大,可是他拽著顧尋川的領子的時候,就宛若守護地盤的小野獸。 顧尋川沒有說話。讓他說什么呢?他自己也弄不清這莫名其妙的食欲,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傷害了妙妙。 可是妙妙因為他而受傷,這就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顧尋川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沒有讓任何人看見他眼底的水光。 這種“負隅頑抗”的態(tài)度就宛若□□,讓張家的兄長們更加憤怒,以至于就連最后匆匆趕過來的張家五爺都被氣得不行,直接加入了這場群毆。 顧尋川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妙妙是他最寶貝的小侄女,這兩個人能走到一起,張家五爺是比誰都高興的??墒撬€沒有高興多久,就看見小侄女成了那副凄慘的模樣,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小奶貓,哆哆嗦嗦的縮在他家大嫂的懷里。 她頸邊的傷口已經(jīng)不流血了,可是那被血跡染透了的衣領還是讓人觸目驚心。張家五爺甚至懷疑那不是人類弄出來的傷口,他家小侄女簡直就像是被什么野獸咬破過脖頸一般。 不理解顧尋川發(fā)什么瘋,可是那一刻,張家的男人們有了一個共識——以后,這小子再也不要想靠近他家妙妙一步了! 顧尋川聽著耳邊嘈雜的憤怒人聲,忽然,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唇邊是一抹凄涼到哀傷的笑。他掃過那些寫滿了憤怒的臉,驀然開口道:“好?!?/br> 隨著顧尋川的一聲語落,周圍的一切都恍若是水紋一般的扭曲開來。 除了顧尋川,沒有人知道,等到一切重歸平靜,這一切,都將大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國師大人就這樣被拉黑了233333 以為國師大人的“作死”只是咬了妙妙?呵呵呵,叔的套路才沒有這么簡單。 國師悶聲作大死,我們只要點蠟就好了。 順便圍觀被打得慘兮兮的國師大人,默默吃瓜~ 第69章 自是浮生無可說。 妙妙醒過來的時候, 只覺得頭有點疼。她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腦袋, 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 一雙微涼的手輕輕的按住了她的頭, 不過貼在她額頭上的觸感卻不是人光滑的肌膚,而是一方細軟的絲帕。 男子將那一方素帕放在妙妙的額頭,轉而隔著絲帕輕輕的止住了妙妙晃腦袋的動作。他的聲音清潤, 帶著揮之不去的憂心:“妙妙, 不要亂動, 你發(fā)燒剛退,不要著涼了。” 他的動作克制而守禮, 即使隔著一方絲帕,男子的手指也沒有過多的在妙妙的額頭處停留。在確定妙妙不會亂動之后,他掀開了這方帕子, 將之端正的疊好, 放在妙妙的枕邊。 從方才俯身按住妙妙的姿勢換做站直了身體,男子動作自然的放下了妙妙床邊的床幃, 就這樣隔著半透明的床幃,方才開始和妙妙說話。 不對勁。不應該是這樣的。 妙妙皺了皺眉頭,心里總是覺得有些不對, 可是具體是哪里不對, 她卻始終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的動作很奇怪。若說疏離, 可是他在一個女子的閨房卻已經(jīng)算是于理不合了??墒撬麉s偏生出現(xiàn)在這里,然而若說親昵,可是他的動作之間都是對男女之別的恪守,終歸算是小心謹慎。 可是分明不該是這樣的啊, 能夠進入她閨房的男人……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太陽xue傳來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妙妙不由難受的哼唧了一聲。簾子外的男子也注意到了妙妙的不適,他連忙道:“妙妙你不要動,我去請大夫?!?/br> 他叫她妙妙,那應該是和自己很親近的關系了。妙妙見過的男子里面,大多都要恭恭敬敬的稱呼她一聲“錦鸞郡主”,而可以喚她“妙妙”的人,若是拋卻家人,那也實在沒有剩下幾個。 可是自己為什么想不起來這是誰了呢?雖然沒有看清男子的容貌,可是若是很親近的人,自己總應該記得才是——不需要見到容貌,若是足夠親近,僅僅是聲音,乃至于呼吸,亦或是身上的淺淡氣味,自己都應該能夠將之認取才是。 可是這個人,自己為什么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呢? 妙妙抬手按了按自己一跳一跳疼著的額角,回憶了半天卻都沒有頭緒。正在小姑娘冥思苦想,漂亮的小臉都要皺成了一團的時候,門外一行人已經(jīng)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她家七哥人未到聲先至,還有幾年就要到而立之年的人了,卻依舊是跳脫的性子?!芭怼钡囊宦曂崎_了房門,張七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將扛在肩頭的白發(fā)蒼蒼的老大夫放下 ,張七慌慌張張的對老大夫說道:“大夫大夫,你快給我meimei看看,她昏了一天一夜了,現(xiàn)在才剛醒。” 老大夫氣得胡子都要吹起來,張六從張七后面給了他一記頭錘,斥道:“多大的人了還沒有個穩(wěn)重樣子,還有你這么扛起來先生就跑的?張七,你是土匪么?” 所以說文人就是不一樣,張六這一連串的話,直接將老大夫的叱罵塞進了喉嚨里。氣鼓鼓的吹了吹自己雪白的胡子,老大夫冷哼一聲,對那幾個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張家兒郎道:“去去去,黑臉紅臉還都讓你們唱了。都給我起開,少擋著我給你們家小姑娘看病?!?/br> 從簾子里撈出來妙妙的一只手,老大夫一邊把脈一邊絮叨道:“哼,要不是看在梧州那小子的面子上,我才不管你們家的事兒!” 沈梧州笑了笑,給氣呼呼的老大夫遞上了一杯茶,轉而笑得竟然有幾分靦腆:“外祖說笑,再過幾個月,妙妙就是咱們家的人了?!?/br> 老大夫就著沈梧州的手喝了一口茶,氣也平順了許多,想到幾個月之后張家的小姑娘及笄,便會跟他家外孫將婚事定下,老爺子又高興了起來,沉下心來認認真真的開始給妙妙把脈。 他家梧州說得對,早晚都是自家人,給自家人看病,自然要更加細心周到一些。 他是沈梧州的外祖父,原本在江南住習慣了,并不樂意往錦城走這一遭,可是一個月前他的小外孫匆匆登門,一見面就對他長跪不起,直接將老爺子嚇了一跳。 好歹將小外孫拉了起來,老爺子這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半月之前,他喜歡的那位姑娘忽然一病不起,皇帝為之遍尋名醫(yī)卻始終不見起色。沈梧州也是病急亂投醫(yī),在自家娘親的提點之下往江南一趟,請他隱居多年的外祖父往錦城一趟,醫(yī)治張家的十七姑娘。 老爺子原本是聞名天下的大夫,也曾在朝中侍奉,不過他很快就厭倦了宮中的生活,不多日子就請辭歸隱了。原本打算一輩子不再踏入錦城,可是被自家外孫這樣求著,老爺子最終還是心軟了幾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好歹是條人命,既然求到了他的面前,他本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更何況這姑娘明顯對于他家外孫來說不一般,于情于理,他都該往錦城之中走這一趟。 于是,老爺子和沈梧州打點了簡單的行囊,一路往錦城而來。 或許是這位的確醫(yī)術精湛,他為張家妙妙看過診之后,妙妙居然藥到病除,如今已經(jīng)開始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了。雖然每天清醒的時間很有限,但是到底可以吞咽一些流體食物,也漸漸能夠聽明白一些親人們說的話了。 一直到今天,妙妙才算徹底的清醒了過來。在沈梧州的外祖確定妙妙已經(jīng)沒有事了之后,張家人連帶著沈梧州都松了一口氣,幾個人相識一眼,都有幾分“劫后余生”的感覺。 猛的想起了什么,張家二郎拍了拍弟弟們的腦袋,連聲吩咐道:“去稟報叔叔嬸嬸們,還有去往宮中給大姐送一個信,說妙妙已經(jīng)好了,讓她不要再擔心了。再去告訴弟妹們一聲,省的她們每日為妙妙發(fā)愁。” 張家人口眾多,要通知的人委實不少,很快,那些確定了meimei已經(jīng)好了的張家二郎開始三三兩兩的跑出去報信,不一會兒屋子之中便只剩下了妙妙和沈梧州兩個人。 在沈梧州有些擔憂的目光之中,妙妙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探出一顆小腦袋,妙妙眨著一雙眼角還帶著一抹飛紅的眸子看向了沈梧州。 被小姑娘這樣的眼神看著,沈梧州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他后退兩步,讓這孩子不必再仰著頭就能將他看得一清二楚。在距離妙妙的床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沈梧州輕聲道:“怎么了,妙妙不認識你的小哥哥了?” 小哥哥。 這個詞在妙妙的腦海之中恍若炸開,她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有些東西緩緩的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之中,可是朦朦朧朧的,總覺得并不真切。 可是有一點妙妙是千真萬確的——她的確是有個小哥哥,他們一同長大,而且……而且,她還馬上就要嫁給他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卻還是讓她覺得有幾分陌生的,這份陌生分明不應該存在。她的家人的反應,以及眼前這人對自己恰到好處的溫和與關懷,都印證著他們青梅竹馬的身份。更何況妙妙看得出來,眼前清俊溫雅的青年絕非輕|浮浪|蕩之人,若是他們沒有許下鴛盟,他是不會輕易和旁人說“她是他的人”這樣的話的。 再看自家的幾位兄長,他們將他的話聽得分明,可是卻沒有一人出言反駁。 所以,自己是真的和他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更將要在及笄之時和這個人舉行小定之禮了么? 妙妙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幾分,她像是被什么東西來回拉扯,一方面她覺得沈梧州說的是真的,可另一方面,妙妙卻始終覺得有什么不會勁的地方。 那是一種無法掩蓋的陌生,陌生到讓妙妙有幾分疑惑——若是他們是真的一起長大,這種陌生又該是從何而來呢? 可是這種疑惑只是一閃而逝,妙妙試探性的喚了一聲“小哥哥”,話音剛落,就只覺得自己從醒來開始就有些空落落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這個稱呼是她叫過千百次,所以才會熟悉到這種程度。 “小哥哥。” “嗯?!?/br> “小哥哥?!?/br> “嗯,我在?!?/br> …… 迷戀于這種心中踏實的感覺,妙妙一遍又一遍的喚著這個稱呼,而沈梧州無奈,只能好脾氣的站在床邊一一應著。 他的神色溫柔而縱容,沒有因為重復一樣的詞語而顯現(xiàn)出絲毫的不耐。已經(jīng)熟知該如何安撫這個小姑娘,雖然并不知道她的忐忑從何而來,可是沈梧州還是耐心的用這種方式安撫著她。 他們一起長大,以后依舊會在一起。對于沈梧州來說,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情了。 眉心的朱砂痣莫名的開始灼燙了起來,可是妙妙已經(jīng)有些顧不得那么多了。她就這樣側頭上看著沈梧州,一雙黑琉璃一般的眼眸之中似乎閃爍著星子一般的光輝。 沈梧州終于無奈了起來,他稍稍靠近了妙妙幾步,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妙妙的小腦袋,可是終歸還是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