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駱羊是一個人過年的,除了中間去廟里上了一炷香,別的就都是宅在家里,很無聊,也很放松。 但便利店里終究是沒能再偶遇一個相同的身影了。 等到過完年,行程開始變得緊湊起來。 宋荔拉著她去婚紗店試伴娘的禮服,還要她參考婚禮的伴手禮啊,放什么音樂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每天都很累。 幸好在宋荔結(jié)婚當(dāng)天沒出任何岔子,天氣晴朗,上午去了新娘家里,幫著張羅,等著迎親隊伍來接親,幫忙分發(fā)紅棗桂圓湯,下午又去了溪城有名的清江邊陪新人合影。 一切都進(jìn)行的井井有條,最關(guān)鍵的是,薛燼在白天確實沒出現(xiàn)。 想必是真的很忙吧,駱羊也無暇分神,終于等到了晚上的酒席,她已經(jīng)累的有些萎靡了。 許久沒穿高跟鞋,后腳跟很疼,但還得堅持。 跟著新人在大堂接人的時候,靠近5點45分,薛燼姍姍來遲。 還是宋荔先瞧見了他的,用手肘拱了拱駱羊,她又恍然大悟的道:“哇,不好意思,下意識叫你看你男票來著,忘了你們已經(jīng)不是了?!?/br> 駱羊:“……” 宋荔無辜的表情讓駱羊無語,又不能同她計較什么,便沒說話。 薛燼今天打扮的比平時輕松一些,駝色的大衣里頭是寶藍(lán)色的羊絨衣,這么冷的天,露出一段脖頸來,卻更顯得人又精神。 他遞了個紅包,目光全在新人身上:“百年好合,早生貴子?!?/br> 宋荔樂呵呵的:“同喜同喜啊班長?!?/br> 就是這么一面,駱羊又跟著忙活,伴娘要跟隨著新人一同去敬酒,縱使她跟薛燼被安排在同一桌,也沒什么功夫碰面,一晚上她的胃都一直是空的,只在偶爾坐下來的時候,發(fā)覺碗碟里有人給自己預(yù)留了一些食物。 駱羊抬頭看薛燼,而對方一臉坦然,似乎并不懼怕她的打量。 這是好心,駱羊埋頭吃了好幾口,又得站起來去看看換裝的宋荔了。 一個忙碌的夜,到最后終于散席的時候,駱羊忍不住舒了口氣。 散席的人數(shù)眾多,酒店附近不是很好打車,新人只能拜托那些開了車來又沒喝酒的人在代為送一些客人,薛燼也在其列。 他要負(fù)責(zé)送齊衡和陸揚非這兩個喝的暈頭轉(zhuǎn)向的人,大概是為了避免尷尬,宋荔倒沒讓薛燼送駱羊,只對她說:“我表嬸等下可以把你送回去,她家跟你家離得不遠(yuǎn)?!?/br> 駱羊應(yīng)下,而身邊一輛路虎已經(jīng)竄了出去,那是薛燼的車。 駱羊在這一天跟宋荔親戚也都認(rèn)識了個七七八八,但她實在沒有應(yīng)付的力氣了,幸好長輩十分體貼,進(jìn)了車子便打開空調(diào)放起了舒緩的音樂,駱羊忍不住字后座小憩了起來,昏昏沉沉倒是很香。 車子大概開了十幾分鐘就到了她家,駱羊揉了把臉跟表嬸一家再見,回去以后匆匆洗漱了一番就躺去床上了。 她是被宋荔的電話吵醒的。 朦朦朧朧拿著床頭柜的手機(jī),她有些懊惱的:“喂,又有什么事嗎?” 宋荔非常認(rèn)真嚴(yán)肅的:“這回我沒跟你開玩笑羊妹,薛燼他送完那兩個回家以后半路上車子出了事故,現(xiàn)在正在第一人民醫(yī)院里,具體怎樣我也不清楚,因為我在機(jī)場這里,我把陸揚非和齊衡的電話給你,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他們吧?!?/br> 駱羊整個人都懵了,就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腦門,無法反應(yīng)。 回過神來以后,她衣服都來不及換,就出了門。 她頭一次恨自己為什么連駕照都沒學(xué),否則也不至于這么被動。 幸好沒等多久她就打到了車。 一點也不覺得冷,滿心滿腦子都是薛燼、薛燼、薛燼。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醫(yī)院。 齊衡和陸揚非的電話偏偏這個時候怎么都打不通,她急的要命,在急診科的服務(wù)臺里面詢問:“您好,我想問問剛才有沒有一個叫薛燼的車禍病人被送進(jìn)來?” 護(hù)士想也沒想的:“有一個姓薛的,”護(hù)士用憐憫的目光望著她:“車禍似乎挺嚴(yán)重的,你……” 護(hù)士沒忍心把那兩個字說出口。 正在這時,又有一個護(hù)士推著擔(dān)架床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了,駱羊看到那人衣服上身上都是大塊的血跡,人臉都看不清晰了,但那身量和高度,不是薛燼又是誰? 駱羊沖上去,一只拖鞋都跑飛了,她抱住那人大哭:“薛燼,薛燼!哥哥……哥哥,你別嚇我!” 那人是說不得話的,駱羊更覺悲從中來,要是薛燼死了,她怎么辦呢,她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薛燼是她這么多年來生存下去的動力啊。 駱羊嗓子眼都被堵住了,只有眼淚源源不斷的滾落。 冷不丁,一道清透的嗓音從一邊傳來:“我還沒死呢,你哭的這么傷心做什么?!?/br> 駱羊驚愕的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中只見薛燼坐在輪椅上,距離她大約兩臂遠(yuǎn)的樣子,模樣依舊清俊,除了被毯子蓋住的腿以外,并未見旁的傷勢。 駱羊陡然放下自己懷中的傷員,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 薛燼卻向她伸出了手,他很溫柔的,帶著點笑意道:“小羊,來我這兒?!?/br> 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走向他,“你沒事吧?” 駱羊關(guān)切的眼神俱在薛燼的視線之下,他淡淡的道:“沒事,只是以后需要安裝一只義肢罷了?!?/br> 駱羊張大嘴巴:“你……”淚水隱隱又要掉落。 薛燼卻握住了她的手:“你介意嗎?一個只有一條腿的我,恐怕再也配不上你了吧,你走吧駱羊,遠(yuǎn)遠(yuǎn)的?!?/br> 一切仿佛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駱羊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離開,可是感情再由不得自己的掌控,她的雙腿站著沒動。 她說:“我不走,我不嫌棄你,”她甚至擠出了一個笑容:“一條腿沒了又怎樣,你還是薛燼啊,你還是最厲害的那個!我就是你的拐杖。” “時間長了,你就會覺得我是累贅,年紀(jì)大了,你就會開始厭煩我,會后悔今天所說的一切,包括承諾,”薛燼犀利的言語如同一把刀,將所有現(xiàn)實切開:“到那時,你會想,當(dāng)初我要是走開就好了?!?/br> “不會的!”她搖頭:“我絕不后悔,你會照顧你,你不要妄自菲薄。” “是嗎?”薛燼的手仍然溫暖的將她的包裹著,似乎能把一切寒冰消融,他接著道:“那你憑什么以為我做不到,駱羊?” 駱羊呆住。 “你在我失去一條腿以后,依然可以留在我身邊,可以陪伴我到老,做我的拐杖。那憑什么你就覺得你僅僅是有遺傳病的風(fēng)險,就開始離開我,讓我獨自6年,認(rèn)為我不能承受你的任何病痛,駱羊,你告訴我?!?/br> 這番話簡簡單單,甚至沒有什么起伏,卻叫駱羊所有的防備頃刻間都土崩瓦解。 薛燼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就像是以往每次做的那樣,只是這次更多是一份柔情。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我可以。 駱羊啞聲道:“你都知道了?” 薛燼:“恩。” “那樣的病很痛苦,自己都會崩潰?!?/br> “我會陪著你,更何況遺傳的幾率并沒有達(dá)到100%?!?/br> “但風(fēng)險一直存在,不僅是我,萬一以后我們有孩子,我不忍心?!?/br> “我們生個男孩就好了?!?/br> 駱羊不服氣:“誰能保證我們一定生男孩?萬一是個女的呢?” 薛燼吻了吻她的手:“如果是個女兒,我會窮盡我畢生力量,給她最好的生活和寵愛,讓她的每一秒都不虛度,到了那時,科技也在發(fā)展,萬一……說不定也已經(jīng)有了治療的方案。小羊,我們不能用畏懼的心面對生活,生活就不會辜負(fù)我們?!?/br> 駱羊看著他堅定的表情,忍不住又哭了。 真是太丟人了 ,為什么遇見他淚水就止不住呢。 但駱羊知道,這一次,是幸福的眼淚,是跟過去的灰暗和無數(shù)的失敗告別的眼淚。 忽然,薛燼站起來,打橫抱起了她,她驚呼一聲:“你的腿?!” 他邪邪的笑笑:“老婆還沒娶,怎么敢把腿弄丟了。” 淚水戛然而止,從今以后便是晴空。 駱羊和薛燼結(jié)婚前夕,去鄉(xiāng)下見了薛燼的爺爺奶奶。 同行的還有薛燼的堂弟,程逸桀。 程逸桀從美國回到了溪城念大學(xué),如今臨近畢業(yè),這回聽說薛燼帶著駱羊要去看爺爺奶奶,說什么也要跟著他們一起。 薛燼沒辦法,只好把程逸桀當(dāng)做一個貨物,運回了鄉(xiāng)下。 一路上,程逸桀的話格外多,都是對著駱羊說的,到最后薛燼忍無可忍,對他道:“你再廢話一句就從車上下去,自己回溪城?!?/br> 程逸桀委屈的憋了憋嘴,“過分?!?/br> 倒是真沒再說話了。 車程不長,晌午出發(fā),夕陽未落之際,就已經(jīng)到了。 薛爺爺薛奶奶早知道2個孫子都要來看望自己,最寶貝的那個還帶了孫媳婦,開心的不行,準(zhǔn)備許多菜肴,就等著他們了。 駱羊進(jìn)門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跟著薛燼叫了一聲爺爺奶奶以后,奶奶笑開了花,就連薛燼那個一向嚴(yán)肅的爺爺也忍不住點了點頭,對薛燼道:“成家立業(yè),以后你有了家,更要好好的對待家人,發(fā)展事業(yè)?!?/br> 薛燼一一應(yīng)了,他心里知道,爺爺這個態(tài)度,就是認(rèn)下駱羊了。 他們都是知道駱羊曾是楊曉清的女兒的,但如今也都揭過不提,全因薛燼的認(rèn)死理,眼下見著了人,也恍然,別看駱羊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的一個女孩子,卻把薛燼吃的死死的,除了她還有誰? 晚飯吃的賓主盡歡,幾個人都喝了點酒,薛燼高興,喝多了,洗完澡就睡著了。 駱羊望著他的臉,伸出手指丈量了下他睫毛的長度,就這么看了很久很久。 睡著的他像個孩子,毫無防備,這樣的他,只有她能看到,只有她能守護(hù)。 她忽然無比的安心。 薛燼說的對,那些未知的未來都是老天的考驗,我們何必為這些放棄最重要的東西。 駱羊忽然想到今天下午出發(fā)的時候,薛燼去地庫拿車,而她和程逸桀一起在門口等他。 他說了一些關(guān)于她曾經(jīng)離開后的事情:“后來我從美國回來念書,有一次去了他家,還是那個公寓,需要借哥的書房用,在他的電腦桌上,我打開一本書,里面夾著你的照片,往下翻居然還有!哥進(jìn)來了,我就拿著照片問他,既然她不要你了,你為什么還留著她的照片?why??你知道,在美國,大家分手或者在一起都很瀟灑,而他的書里每一頁都是你的照片,這太不可思議了。但他只是把照片奪了回去,他告訴我,”程逸桀像是在回憶那一幕的場景,雖然過去很久,他卻一直無法忘記,就連目光都沾染了彼時薛燼朦朧的柔和,“他說,because she is my angel.” 想到這里,駱羊忍不住低頭吻了一下薛燼的臉頰。 他沒有睡得太沉,微微睜開了眼,卻不是很清醒的狀態(tài),“恩?” 駱羊只是笑,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說:“我愛你,薛燼?!?/br> 他的嘴唇微動:“我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