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蕭亦然的二十軍棍也完了,躺在那里,喘著粗氣,下身都是血。 小皇帝似乎很害怕,小手死死攥著陸棲行的衣服,小臉埋在他的脖子處,渾身輕顫。 陸棲行輕輕把他放到地上,平視著他道:“皇上,蒙統(tǒng)領(lǐng)來接你回宮了?!?/br> 小皇帝眼神閃了閃,純凈的目光中帶著天然的信任:“皇叔,你不跟朕一起回宮嗎?” 陸棲行瞥了一眼頓時緊張起來的蒙丁山和蕭亦然,輕輕掰開小皇帝的手,平視著他,眼神帶著鼓勵:“皇上,你乃天下之主,臣等都是你的子民,蒙統(tǒng)領(lǐng)亦然,他送你跟微臣送你是一樣的?!?/br> 小皇帝似懂非懂,但到底不再抗拒。 旁邊的蒙丁山松了口氣,連忙請來歩輦:“恭迎圣駕回宮!” 待小皇帝上了歩輦后,他又安排人把重傷的蕭亦然抬上了馬車。 蒙丁山帶來的御林軍井然有序地退去,不過轉(zhuǎn)眼的功夫,小巷子里便只剩下了他們這一方。 雖然借著“以下犯上”這個罪名狠狠地打了蕭亦然一頓,但陸棲行、祁襄、章衛(wèi)三人的臉上都沒一絲喜色。 蕭亦然并不是個完全沒腦子的草包,他今天敢跑到這里來攔陸棲行,而且還拉攏了蒙丁山,絕對是有備而來。 偏偏又被他看到皇上遇刺的那一幕,若是平常,即便帶皇上出宮不大符合規(guī)矩,朝臣們顧忌著王爺和皇上的親叔侄關(guān)系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發(fā)生了今晚行刺這樣的意外,那就不一樣了,明天,朝臣們定會對王爺群起而攻之。 祁襄皺眉,看著街邊死透了的尸體,揮手招呼屬下:“查!”他就不信查不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章衛(wèi)皺眉,偷偷看了陸棲行一眼,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感受:“他們似乎不想要我們的命,攻擊的時候并未盡全力?!?/br> 祁襄聽到這一句差點跳起來:“怎么回事?” 目光卻是投向了陸棲行。 傅芷璇聽到這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只是一個小老百姓,可不想聽到這些皇家秘辛,現(xiàn)在也沒她的事了,她可不可以走了? 她以手撐地,欲借力站起來,溜到一邊。 可手剛一碰到坑坑洼洼的地面,下一瞬,一股鉆心的疼從膝蓋上冒了出來。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她的膝蓋也瞌傷了,剛才光顧著緊張,竟忘了痛。 她呼痛的聲音雖小,但在寂靜的晚上格外引人注目,陸棲行幾人連同上百將士齊刷刷地扭頭盯著她。 傅芷璇被幾百只眼睛盯著,很不自在,訕訕地說:“我……這沒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了?!?/br> 陸棲行蹙眉:“你怎么在這里?” 她這么個大活人他們都沒看見么?傅芷璇低下頭偷偷翻了個白眼。 還是祁襄突然想起她,替她解了圍:“殿下,是這位夫人好心跑來通知咱們,不然屬下還來不了這么快?!?/br> 章衛(wèi)詫異地看了傅芷璇一眼,拱手客氣地說:“多謝夫人仗義相助。” 傅芷璇被他這正兒八經(jīng)的行禮搞得很是尷尬,勉強笑了笑:“章大人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彼彩菫榱俗员#蝗换实廴羰浅隽艘馔?,剛才在場的人全部都得陪葬。 章衛(wèi)偷偷看了陸棲行一眼,見他沒什么反應,眼珠子一轉(zhuǎn),大聲嚷道:“哎呀,夫人,你受傷了?” 傅芷璇連忙擺手:“沒事的,都是小傷,一會兒就好了。” 頓了一下,她福身借機開溜:“若無事,那民婦就先告退了!” 說完,踏出腳,努力保持平時走路的樣子。 章衛(wèi)看著她明顯有些僵硬的步伐,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王爺,無奈地嘆了口氣,殿下怎么就這么不開竅呢,關(guān)鍵時刻不出手,等著后悔吧。 祁襄看著章衛(wèi)熱絡(luò)的樣子,等傅芷璇走遠了,低聲問道:“怎么回事?你跟她很熟?” 章衛(wèi)下意識地扭頭看了陸棲行一眼,連忙擺手否認:“沒有,沒有,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也就是見過她兩次而已,兩面之緣!” 祁襄不解地看著他:“我只是問問而已,你這么緊張做什么?!?/br> 還不是怕你害死我!章衛(wèi)翻了個白眼,當著陸棲行的面,也不好跟祁襄咬耳朵,只能把話題轉(zhuǎn)開:“對了,剛才咱們是不是說到刺客了。老祁,你有所不知,這些人一看蕭亦然來,也沒掙扎一下,提起刀,反手就抹了脖子。那個干脆利落,這哪是刺客,分明是死士?!?/br> 久久未出聲的陸棲行也道:“沒錯,章衛(wèi)說到點子上了,這些人是存在死志而來,你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線索?!?/br> 果然,去搜查的士兵很快就回來報告了,屋子里除了燈籠什么都沒有。而這些刺客的武器都是最普通最流行的制式武器,并無什么特別的,他們的衣服也是最簡單的布衣,上面沒有任何的標志和私人物品。 底下的人空手而歸,祁襄很郁悶,但更多的是擔憂:“殿下,這群刺客來歷神秘,找不出他們的來歷和幕后主使者,只怕對咱們不利?!?/br> 小皇帝若是死了,陸棲行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今天又是他帶小皇帝出來的,那些帝黨本就多疑,這次肯定會懷疑到陸棲行頭上。 要想洗刷他的嫌疑,只有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陸棲行沉吟片刻,神色自若地說:“傳本王的命令,明日朝堂上,誰也不許動,性子急的幾個家伙,全給的告病不上朝?!?/br> 祁襄眉心擠做一團,甚是不解:“可是就這么讓他們隨意往殿下頭上潑污水嗎?” 陸棲行冷笑了:“不讓他們潑污水,怎么看得出來究竟有多少墻頭草呢,又怎么看得出還有多少牛鬼蛇神在暗中作祟。放心,沒有鐵證,他們不敢拿本王怎么樣。” 祁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試探地詢問道:“殿下心里莫非有了懷疑的人選?” 陸棲行瞥了他一眼:“你覺得除了蕭家還能有誰?行了,祁襄,不必憂心,帶著你的人回去,天還塌不下來!” 祁襄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氣。真是不明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自家殿下這些年對皇上真是盡心盡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那簡直是視若親子了。而且還竭力控制手上的權(quán)力,若非他縱容,現(xiàn)在朝堂上哪有蕭家說話的份兒。 這蕭家腦袋發(fā)什么暈,竟木倉頭調(diào)轉(zhuǎn),突然跑出來對付殿下。 這一點也是陸棲行疑惑的。他雖厭惡蕭太后,但因為念及皇上小小年紀已經(jīng)沒了父親,不忍再讓他失去母親,因而對蕭太后諸多忍讓,甚至在三年前曾隱隱向蕭太后表過態(tài),在皇上親政之前,他不會成婚,以讓蕭家和帝黨安心。 三年來,他恪守承諾,別說成婚,連別人送來的美人都一概不收。公事上對朝事恪盡職守,從不逾矩,對蕭家子弟,雖無扶持,但也沒有明顯的打壓。 陸棲行可以拍著胸口說,天下再也沒有他這么大公無私的攝政王了,蕭家應該很滿意才對,為何還會與他撕破臉皮? 陸棲行直覺這里面很可能發(fā)生了他不知道的事,讓蕭家人突然改變了主意。 思忖半晌,他猛然勒住韁繩,回頭對身側(cè)的章衛(wèi)道:“立即派人過去盯著蕭家,好好查一查,最近這段時間有哪些人進出過蕭家,這些人的身份分別是什么,還有太后哪兒也盯著,看誰進宮給她傳遞過消息。給本王查仔細了,一只蒼蠅都不許放過。” 章衛(wèi)頷首:“是。” 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殿下,那好像是傅夫人和她的丫鬟?!?/br> 馬路上,傅芷璇扶著小嵐的肩,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在她的身上。 “夫人,你慢點?!毙箍粗蝗骋蝗车哪_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恨自己沒用,關(guān)鍵時刻發(fā)愣,最后還要主子來救她,不然夫人也不會傷了腿。 傅芷璇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勉強擠出一個笑:“我沒事的,小嵐,你還撐得住嗎?好像再拐兩個街就有一家藥鋪,咱們再堅持一下。” 小嵐點頭如搗蒜:“撐得住,撐得住,夫人,你別說話了,奴婢扶著你,一會兒就到了?!?/br> “上來!”忽然,一匹駿馬不知何時跑到了她們旁邊。 主仆倆回頭,瞧是陸棲行,傅芷璇連忙松開扶著小嵐的肩,福身行禮。 陸棲行看著她單腳站立的腿,眉頭擰得死緊,都什么時候了,還用她行禮,他缺她這一禮? 他腳步一滑,跳下馬,推開小嵐,伸手抱著傅芷璇,把她抱到馬車上,隨后,他也跟著躍上馬,把傅芷璇環(huán)在前面,一夾馬腹,馬蹄飛揚,疾馳在寬闊的大街上。 他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等傅芷璇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坐到了馬上。 雖然陸棲行的手很規(guī)矩,只是虛虛扶著她的胳膊,兩人之間還隔了好幾寸距離,傅芷璇還是覺得很不自在。 她撫了撫耳側(cè)的鬢角,沒話找話:“有勞殿下了,前面往右拐,那條巷子里面就有一家藥鋪,殿下把民婦送到那兒就是?!?/br> 陸棲行看著她漆黑的發(fā)頂,鼻翼間傳來一陣清淡的女兒香,淡淡的,清雅宜人,就像她給人的感覺。初看平平無奇,但每次都能給他找點事做,偏偏他還沒法責怪她。 想到這里,他心里的懊惱情緒頓時去了一半兒。 把傅芷璇抱上馬之后,他就后悔了,這舉動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了。他今晚應該是被蕭家一聲不吭就破壞了雙方默認的契約沖暈了頭,所以才會做出這等不理智的行為。 但現(xiàn)在看到傅芷璇僵硬地挺直背脊,一副恨不得馬上跟他撇清關(guān)系的模樣,他心里又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黑漆漆的,那大夫早睡下了,再說,會把藥鋪開在這么偏僻地方的人,想必醫(yī)術(shù)也不怎么樣!” 傅芷璇勾起唇無聲地苦笑了一下,看來這位攝政王殿下今兒的心情不怎么好,不然也不會遷怒于一個素未謀面的大夫。 她得謹言慎行,千萬別惹怒了他才是。 于是,傅芷璇閉上了嘴,低垂著頭,靜默不語。 一時之間,空氣中只有馬蹄疾馳的聲音。 穿過洛河兩岸的大街,路上晚歸的行人漸漸少了起來,燈火也時明時滅,光線逐漸暗了下去。 暗淡的夜色中,眼前這人的輪廓也變得有些模糊了。 陸棲行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不覺對著她的頭頂發(fā)了一會兒呆,心情頓時變得不好了,為了打破這種靜謐的尷尬,他主動道:“怎么不說話了?” 傅芷璇聽了嘴角一抽,他這是讓她自己找話題? 可她與這位攝政王殿下實在沒有任何的共同話題啊。 傅芷璇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于擠出一句:“你別難過,民婦相信你,今晚的事情跟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br> “哦?怎么說?”陸棲行淡淡地問道,嘴角繃直,心情莫名地惡劣起來。她才見過他幾次?就說相信,這相信未免太廉價了。君不見,連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交情頗深的曹廣都不相信他,一直防著他! 因為背對著他,傅芷璇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徑自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因為殿下對皇上的事從不假手于他人,殿下看皇上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慈愛,就像……就像民婦的父親看民婦一樣?!?/br> 遲疑了一下,她又道:“而且危急時刻,殿下把皇上護在了懷里。那一刻,人的反應做不了假,騙不了人?!?/br> 陸棲行臉上的譏嘲表情突然凝住了,心中激潮澎湃,似那漲潮的大海,一浪翻過一浪,難以平靜。 他的苦心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婦人都能看見,為何蕭家看不見,曹廣看不見,文武百官也看不見? 見他久久沒回話,甚至連臀下的馬放慢了腳步,他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傅芷璇的心開始提起來,惴惴不安,莫非她說錯話了? “殿下,是民婦失言……” 突然一只長臂伸出,猛然一拽,把她拉入懷中,傅芷璇是話也跟著戛然而止。 第56章 “夫人, 你發(fā)燒了嗎?”小嵐看著傅芷璇紅通通的臉, 很是疑惑。 傅芷璇連忙搖頭, 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可能是有點熱!” “那奴婢去把炭火撥小一些?!毙剐乓詾檎?。 她扭頭往火爐邊走去,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富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 傅芷璇的心一緊,下意識地撫了一下鬢角,眼神緊張地瞥向門口,祈禱來的千萬別是陸棲行。 想到先前那尷尬的一幕,傅芷璇現(xiàn)在都覺得渾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