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她轉(zhuǎn)身欲走,忽然聽得嘎吱一聲,門被拉開,出現(xiàn)了一個膀大腰圓的陌生中年婦人。 “你找誰?”那婦人挑眉看著傅芷璇。 傅芷璇退后兩步,仔細(xì)看了一圈,這確實是自己的房子,不由皺眉問道:“大嬸,你是何人,這是我家!” 那婦人圓滾滾的眼珠子一瞪:“什么你家,這是老娘花兩百五十兩銀子買來的。” 邊說還邊挺起雄偉的胸口要去推傅芷璇。 后面的聞方見了,飛快地往前一站,擋在傅芷璇面前,厲聲喝道:“怎么?還想打人?” 他的嗓門太大,驚動了隔壁鄰舍。 左側(cè)臨近的那戶人家拉開門,探頭一看,頓時瞪大了眼:“阿璇,你還活著?” 傅芷璇轉(zhuǎn)過身,看向她問道:“宋大嬸,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還有她說我的房子賣給她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宋大嬸看到她茫然又疑惑的神情,眸子中閃過一抹憐憫之色,憐惜地說:“阿璇,一個月前外面?zhèn)鱽硐⒄f,你在南邊遇難了,尸骨無存,回不來了。你娘家的哥嫂去報了官,就把你這房子給賣了?!?/br> 聽聞她遇難了,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賣她的房子?呵呵,狗改不了吃屎,她果然不應(yīng)該對他們寄予太多希望。 傅芷璇沉了沉眼,壓下心頭的火氣,又問:“宋大嬸,那小嵐呢?房子賣了,她無處可去,是還待在客棧嗎?” 宋大嬸蠕動了幾下唇,一跺腳,嘆氣道:“哎,作孽啊。你哥嫂來賣房子那天,小嵐那丫頭是個忠心的,死攔著不讓賣,說你一定會回來的,惹火了你嫂子,她就……她就連小嵐一并給賣了!” “賣了?什么時候的事?”傅芷璇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極其難看,焦急地問道。 反正都已經(jīng)說了,宋大嬸也沒了顧忌,索性一股腦兒地吐了出來:“就三天前,本來你嫂子是打算把小嵐賣到別家去做奴婢的,不過小嵐年紀(jì)不小了,不好調(diào)教,大戶人家瞧不上,小門小戶的又出不了多少銀子,你嫂子多貪那幾兩銀子就把她賣到了勾欄院!” “什么?他們真是欺人太甚?!备弟畦豢啥?,若非惦記著小嵐,她今天就要殺過去給楊氏和傅天意好看,這二人真是掉進了錢眼子里,連這等喪盡天良的事都做。 深呼吸一口氣,強自壓下心頭的怒火,傅芷璇冷靜地問道:“宋大嬸,你知道小嵐被賣到哪兒了嗎?” 小嵐那個丫頭性子倔,這事鬧得挺大,街坊鄰居都看見了,宋大嬸也清楚,她嘆了口氣:“聽說是賣到了如春園,那如春園的老鴇惡毒得很,聽說背后還有人,經(jīng)常發(fā)生逼良為娼的事,你可得小心一點,若是,若是需要銀子,大嬸這里也能替你湊個二三兩,先把小嵐贖出來,等以后你手頭寬裕了……” “多謝大嬸,這事用不著銀子?!备弟畦w快地說道,“大嬸,你家宋大叔今天可在?請他與我走一遭吧,有人掠賣人口?!?/br> 宋大嬸詫異地看著傅芷璇:“阿璇,你這是何意?” 傅芷璇沒有多解釋,只說:“讓宋大叔與我一道去就行了,只是讓他給我做個見證。” 宋大叔是燕京城府衙的衙役,這本就是他的職責(zé)所在。 宋大嬸沒法阻攔,只能叫出宋大叔。 臨走時,宋大嬸搓著手不安地提醒她:“阿璇,掠賣他人奴婢,可是會打五十大棍,徒一年的,你這樣可是要與娘家人撕破臉了,你可得想清楚。還有阿璇,小嵐的賣身契你可帶在身上?賣房子之前,你嫂子可是把你家都給搜了個遍,別讓她到時候倒打你一耙了?!?/br> “出遠(yuǎn)門我自然不可能把賣身契帶上。不過宋大嬸你不用擔(dān)心,我有辦法,不會吃虧的?!备弟畦瘺_她點點頭,叫上宋大叔,帶著聞方一起殺往如春園。 如春園就在四條街外,因為擔(dān)心小嵐,傅芷璇走得極快,專挑小路捷徑走。 宋大叔見了,安慰她:“阿璇,別急,小嵐才被賣出去三天,不會有事的。” 如春園的老鴇臭名昭著,什么事做不出來。傅芷璇如何放得下心,深恐小嵐出了事,再無法挽回。身后的聞方見了,低聲道:“夫人,要小人去請示王爺嗎?” 這種事還不是他家王爺一句話的事。 傅芷璇搖頭:“不用,我能解決?!比フ谊憲胁⒉槐冗@快,她能解決的事又何必麻煩陸棲行。 只花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們就到了如春園。 午后的如春園沒有入夜后喧鬧,客人還沒來,姑娘們將將起床洗漱用飯,梳妝打扮,房子里只有姑娘指使小丫鬟的吆喝聲,嬌滴滴的,從窗戶口傳得老遠(yuǎn)。 傅芷璇走到門口,不顧聞方的勸阻,執(zhí)意要自己去敲門。 她使勁兒拍打著門板,似乎要把心里的恐懼和擔(dān)憂都一并發(fā)泄出來。 沒多久,一個龜公打著哈欠開了門,一瞧是個女人,立即不耐煩地?fù)]了揮手:“我們這里不招待女客,要找男人去別處?!?/br> 顯然是把她當(dāng)成了捉j(luò)ian的夫人。 傅芷璇冷笑一聲,側(cè)開身,露出穿著差服的宋大叔:“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來與你們送錢的?!?/br> 一見衙役,那龜公立即縮了縮頭,跑回去把如春園的老鴇春媽叫了過來。 “喲,這位娘子找人恐怕找錯了,咱們這時候還沒開門,客人都沒來呢!”春媽涂著大紅唇,搖了搖手里的紅絹帕。 傅芷璇不想與她廢話,直接問道:“小嵐呢,你把她交出來!” 春媽眨了眨眼:“什么小嵐,我們這里只有蘭花、菊花、荷花可沒有叫小嵐的?!?/br> 見她還要跟自己打馬虎眼,傅芷璇沖身后的聞方招了招手:“走!” 聞方會意,往前一撞,推了那老鴇,帶著傅芷璇進了屋。 有兩個龜公見了忙要上前阻攔,才碰到聞方的衣角就被他甩了出去。 只一手,老鴇就看出來了聞方是個硬茬子,自己養(yǎng)的這幾個龜公嚇嚇普通人還行,對付他可不中用,忙說:“這位夫人,咱們有話好好好說,好好說?!?/br> 聞方見傅芷璇沒有任何叫停之意,也不理,走過去,提起那摔得七暈八素的龜公:“人呢?再不說我就把你從二樓砸下來?!?/br> 見他眼神兇狠,一身煞氣,龜公毫不懷疑他敢這么做,瑟縮了一下,帶著哭腔說:“我說,我說,在后院的柴房里關(guān)著?!?/br> 得到答案,聞方把龜公往地上一丟,帶著傅芷璇飛快地走到柴房,然后一腳踹開了門。 “小嵐!”傅芷璇看著趴在枯草上,一身是血,倒在那兒昏迷不醒的小嵐,淚水猛然涌了出來。 她走過去,顫抖著手,伸到她鼻端輕輕一探,還好,還有呼吸。 “宋大叔,麻煩你去替我請個大夫?!备弟畦ゎ^對剛追上的宋大叔說道。 喘著粗氣追上來的春媽聽到這一句,不干了,雙手叉腰,對宋大叔說:“差爺,你評評理,這婦人帶著人私闖我的宅子,還踢壞了我的門,今兒還才帶我的人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不行,我要告官,告她私闖民宅!” 她都還沒找這老鴇的麻煩,這老鴇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不見棺材不掉淚,傅芷璇冷笑一聲:“好,咱們堂上見真章,趁著天還沒黑,正好對簿公堂,讓府尹大人判個是非曲直?!?/br> 第98章 雙方都沒意見,一行人浩浩湯湯地趕往府衙。 小嵐受的主要是皮rou之苦, 不致命, 但因為一直沒人替她處理, 因而傷口腫得老高,嚴(yán)重的地方已經(jīng)開始化膿。傅芷璇讓聞方高價租了一輛馬車,又請了一位大夫隨行,開了一些藥,自己默默幫她上藥。 春媽見了, 嗤笑一聲:“這丫頭可是老娘花了十五兩銀子買回來的, 名正言順,就是到青天大老爺面前老娘也占理。既然你這婦人不是掏不出銀子的主兒, 真想救她,就拿出三十兩銀子, 我把這丫頭賣給你?!?/br> 反正這丫頭性子倔,一根筋, 又不怕死, 要調(diào)教好她頗要費一番力氣, 搞不好還會在她身上弄出疤痕來, 以后的價錢也要大打折扣,不如賣了省事。 傅芷璇撫摸著小嵐蒼白的小臉,牙關(guān)咬得咯吱作響:“打傷了我的人,還想問我要銀子,癡人說夢話,聞方, 快點!” 聞方瞥了一眼春媽,故意把馬鞭揚得老高,擦著她的衣角而過,嚇得春媽放聲尖叫起來,這才仰頭大笑,樂呵呵地把馬車趕走了。 馬車疾馳,不多時便趕到了府衙,傅芷璇在聞方的幫助下,把小嵐扶下了馬,又向宋大叔要了一床草席墊在地上,把小嵐平放了上去,置于大堂的偏門處,然后走到堂外的兩只石獅子旁邊架著的鳴冤鼓旁,拿起鼓槌重重地敲了三下,一聲高過一聲。 沒過多久,便有衙役升堂。 才趕來的春媽見了,一翹殷紅的嘴,輕蔑地笑了,一副壓根兒沒把傅芷璇的舉動放在眼里的樣子,腰肢款款,姿態(tài)妖嬈地走進了大堂里。 宋大叔見了,擔(dān)憂地看著傅芷璇,低聲囑咐她:“阿璇,若實在不行,你還是和解了吧,銀子不夠,大叔也能幫你湊一些?!?/br> 傅芷璇明白他的好意,點點頭,說道:“嗯,宋大叔放心,我不會逞強的?!?/br> 說罷,走入堂中,雙膝跪地,沖上面的府尹大人道:“大人,民婦傅氏,有冤要訴!” 春媽見了,也跪地上,一揮紅手絹,聲音拖得老長:“大人,奴家也有冤要訴。這婦人私闖民宅,砸壞了奴家的門,還嚇到了奴家樓里的姑娘們,還請大人替奴家主持一個公道?!?/br> “肅靜!”府尹一敲驚堂木,充滿威儀的目光瞥向傅芷璇,見有些面熟,便先問她,“傅氏,你有何冤要訴?” 傅芷璇抬起頭,目光含淚,里面充滿了悲憤:“大人,民婦有一小姐妹,打小情同手足,民婦和離后更是與民婦一道相依為命,但民婦出門不過數(shù)月,她就被人掠賣至青樓,打成了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 傅芷璇停頓了一下,指了指旁邊衣服上都還沾染著干涸血跡,臉色煞白昏迷不醒的小嵐:“求大人為民婦做主,捉拿掠賣雙方,傅天意及其妻楊氏還有這老鴇春媽,替民婦這可憐的小姐妹討回一個公道。” 春媽聽了不干了,忿忿不平地說:“大人,你可得替奴家做主,什么掠賣,奴家完全不知。那丫頭是一對夫妻賣給奴家的,說是他們家的奴婢,奴家可是給了十五兩銀子的。” “肅靜!”府尹瞥了她一眼,招手道,“來人,去把傅天意和楊氏拿來?!?/br> 兩衙役應(yīng)令而出,堂上暫時陷入了安靜。 傅芷璇扭過頭,望向小嵐,聞方見了,立即給她比劃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放心,如何能放心?小嵐這傷勢雖說不致命,但也需要好好靜養(yǎng),這么拖下去可沒什么好處。但她是當(dāng)事人,在案情沒有明朗之前,也不能先把她送回去了。 旁邊的春媽看了,掐著帕子,滿不在乎地低哼道:“放心吧,老娘手底下的人有輕重,只是打得痛,皮開rou綻都死不了?!?/br> 傅芷璇扭頭憤怒地盯著她。 春媽對上她黑沉沉的眸子,莫名地有些心虛,撇嘴干笑了一下:“我說的是實情??!” 傅芷璇實在不想跟這種視人命如草菅的婦人多言,遂即別開了頭。 好在衙役的動作不慢,沒多久就把傅天意和楊氏帶了過來。 楊氏已經(jīng)生產(chǎn)完了,肚子癟了下去,腰身苗條,面色紅潤,穿著一件紫綃翠紋裙,頭上插了了好幾只鎏金嵌寶石的簪子,比之從前,算得上是一身的富貴了。這一瞧就知道小日子過得很滋潤,也是,貪了她那么多銀子,能過得不滋潤嗎? 貿(mào)然被衙門傳喚,楊氏心里似乎也有些忐忑不安,縮著頭躲在傅天意后面,腳步輕輕地邁入了公堂。 旁邊的傅天意也是一身紫綢衣,面料光滑,手持一柄繪了山水墨畫的折扇,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打扮,斯文秀氣的臉笑得很是儒雅,若是有功名在身,倒是能唬住不明所以的百姓。 可惜,他一見到府尹,立即雙膝一跪,磕頭道:“小民參見大人!” 楊氏也跪在了他的身后,聲若蚊蚋:“民婦傅楊氏見過大人!” 一把年紀(jì)了,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長得再像個博學(xué)之士也沒用啊,周圍人對傅天意的羨慕頓時沒了。 堂上的府尹一敲驚堂木,厲聲喝道:“傅天意、楊氏,有人狀告你二人將良家女子掠賣至青樓,可有此事?” “沒有,大人,絕無此事?!备堤煲膺B忙矢口否認(rèn),眼珠子順著府尹大人的視線往左側(cè)一瞟,頓時看到了躺在草席上的小嵐。 他一驚,似乎意識到什么,猛地別過頭,目光落到跪在左側(cè)三尺遠(yuǎn)的地方,低垂著頭的女子身上,試探地詢問道:“你是?” 傅芷璇抬起頭,側(cè)過臉,冷笑一聲:“大哥,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你,阿璇,你……你還活著!”猛然見到她,傅天意嚇了一跳,上半身往后一退,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 楊氏看到她更是嚇得唇上全無血色:“阿璇……你還活著啊,真好,嫂子看到你真高興!” 她的表情可不像是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傅芷璇實在不想理這兩口子惡心又虛偽的面孔,涼涼一笑,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府尹。 府尹見他們認(rèn)識,疑惑的目光在三人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問道:“究竟是何情況,你三人如實招來!” 一看見傅芷璇跪在這兒,傅天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這個膽大包天的meimei把自己狀告到了衙門。他一拱手,先一步道:“大人,此事乃是一場誤會。小嵐乃家妹的丫頭,先前家妹陪苗夫人南下,途遇匪徒,失去了蹤跡,小民一家都以為她已罹難,故而接受了她的家資和小嵐那奴婢。但那奴婢刁鉆野蠻,小民一家都是老實本分的,實在管制不了這丫頭,因而只能把她發(fā)賣了。” 府尹一聽,臉色稍緩,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