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jié)
紅腫的眼,以為流不出眼淚的眼里,還是不爭氣地砸出來一滴一滴guntang的液體。 現(xiàn)在,現(xiàn)在她怎么辦? 她身子一軟,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從椅上滑下,跪坐在了他跟前,他伸手去抱她,手卻被她緊緊地拽在手里。 “九哥,你為何不等等,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便后悔了?!毕胝f的似乎有千言萬語,到嘴邊,一張口就哽咽了,一雙眼絕望而空洞,喃喃自語般,“我本想等你回來找我,便告訴你,我妥協(xié)了,我都聽你的,我們再找找別的辦法,肯定會有別的辦法的,長白醫(yī)仙那么厲害,肯定有辦法的,九哥,我——” 如鯁在喉,她張嘴,一口血吐了出來。 鳳朝九瘋了般,大喊:“銀桑!” 她抬頭,將嘴邊的血擦去,然后抱住鳳朝九,放聲大哭。 淚水混著血水,將她領口的衣襟染成了紅色,大口大口的血滲出唇齒,不知是哭累了,還是那不堪負重的身子被抽干了靈魂,她垂下手,沉沉昏睡。 鳳朝九俯身,親吻女子的額頭,顫抖著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緊緊摟在懷里舍不得松開。 她身上瘦得便只剩骨頭了,抱在手里很輕很輕,好似用力一碰便會碎,這樣脆弱的女子,卻承受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對不起銀桑,就這一次,以后,”指尖拂過女子紙白的容顏,他俯身在她耳邊,“以后一輩子我都不會再欺你?!?/br> 夜里,管家去宮里請了長白醫(yī)仙,沈銀桑只是郁結攻心,并無大礙,宋長白走前說了一句話:“王妃若走不出來,便也就走到頭了?!?/br> 心病,只有心藥能醫(yī),沈銀桑的病,沒有藥,只有鳳朝九能醫(yī)。 次日,溫思染賴在鳳昭芷府上用早茶,聽起鳳昭芷說起這事,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噗——” 鳳昭芷瞥了他一眼。 溫思染擦擦嘴,驚得眼珠子瞪得圓溜溜的:“你皇兄真喝了?” “當然?!?/br> 溫思染端起茶杯:“我敬他是條漢子!” 鳳昭芷笑了一聲:“也就我皇嫂單純好騙?!?/br> “?” 騙?溫思染一臉懵逼。 鳳昭芷信誓旦旦:“我敢保證,我皇兄是苦rou計。” 苦rou計?溫思染平日里很靈光的腦袋都有些卡殼了:“你是說藥是假的?” 套路不至于這么深吧? 鳳昭芷一口咬定:“皇嫂又不是一定不能生,除非我皇兄瘋了才會喝絕孕的藥?!?/br> 吾靠! 鳳朝九的套路,他這個jian商都望塵莫及。 “……”溫思染咋舌,“你皇兄真狠?!彼墒锹犝f,沈銀桑都郁結吐血了,這一劑猛藥下得太狠了。 鳳昭芷搖頭,眉間添了幾分憂愁:“長痛不如短痛,不這樣,我皇嫂的心結解不開,可能會繞不出來,而且,只有這樣,皇嫂日后才不會有子嗣壓力?!?/br> 也是,沈銀桑心口這塊腐爛的傷口,必須連皮帶rou剜去,這藥雖然下得狠,會痛,會流血,可挺過了,才能揭過去。 鳳朝九想來是愛慘了沈銀桑,所以機關算盡。 溫思染頗為感觸:“這是相愛相殺?” 鳳昭芷挑了挑眉峰:“若是你,你會娶其他女子嗎?” 世間能有幾人能像她皇兄那般,喜歡一個女子能喜歡到極致,喜歡到一輩子都不可能不喜歡。 溫思染放下手里的杯子,認認真真地回答她的問題:“不敢,我怕你閹了我?!?/br> 溫思染也是一個,像她皇兄一樣的傻子。 鳳昭芷欣慰地拍拍他的肩,不吝夸贊:“不錯,有覺悟。” 沈銀桑睡了兩天,怎么喊都喊不醒,也喚了宋長白來看診,他只說讓她睡,等睡夠了便會醒了。 第三日晚上,沈銀桑醒了,睜開眼,便看見了鳳朝九,他睡在她身旁,長了胡須,沒有睡,睜著眼看她,眼底全是青黛。 看上去他很滄桑,還未白頭,便已蒼老。 她知道的,她痛,他會更痛。 “銀桑?!?/br> 沈銀桑恍恍惚惚,清醒,又像不清醒。 鳳朝九起身便要傳大夫,她伸手拉住了他,喊了一聲:“九哥。” 長時間未開口,她嗓音有些沙啞。 鳳朝九起身,給她倒了溫水喂她:“心口還悶不悶?” 她搖頭。 關于子嗣,她不提,他也不提,不是不痛,是流了血,不能再扒開,鳳朝九已經(jīng)帶著她走入了絕地,所以,所有退路,便回不了頭了。 “九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兩天,你若再不醒,我就要發(fā)瘋了。” 鳳朝九將茶碗放下,吩咐了下人去備流食,然后抱著她一起躺著。她若不醒,他就殺了自己,他孤注一擲之前就想過了,若是她走不出來,他就陪她墮落,生了折磨,死了解脫,他都陪她。 “這兩日,我昏昏沉沉做了好多夢,真實的,不真實的,過眼云煙一般,像看盡了一世的風景,醒來我就都不記得了,我還夢見了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興許是記憶記得太牢,我竟記得清清楚楚?!?/br> 鳳朝九摸摸她的臉,有些涼,便用薄被蓋住她的身子:“想起了什么?” 她嘴邊終于有意一絲笑意,對他娓娓道來:“在浣紗橋頭,那時候你穿了一件白色的錦袍,領口繡了金絲銀線,玉冠束發(fā),戴了黑色緞面的抹額,坐在一匹棗紅色的馬上,其實在你的馬撞上我之前我便注意到你了,在一眾肆意縱馬的公子哥里,你是最俊逸的。” 他自己都不記得那日的裝束,她竟都記得。 鳳朝九失笑:“你瞎說,楚彧也在?!?/br> 楚彧縱然是生得惹人注目,她卻還是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他,高坐棗紅馬上面的少年,恣意輕狂,眼睛里含了笑,卻總帶一絲不屬于那個年紀的蒼老。 那時候沈銀桑只有十幾歲,還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紀,也不懂情愛風月,只是覺得,像戲文里所唱的那樣,一眼,便要誤了終生。 沈銀桑突然笑道:“九哥,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對你一見鐘情?!?/br> 鳳朝九癡癡地看著她。 若是知道她會對他一見鐘情,他一定早早去尋她,告訴她,他亦是如此。 “銀桑?!?/br> 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卻什么都沒說。 她抬手,用涼涼的指腹一點一點拂過他的眉眼,他才雙十的年紀,眉頭便生了皺紋了,紅著眼,她說:“我們以后都別爭執(zhí)了好不好?一輩子也沒有很長,我怕時間不夠,九哥,我想好好待你?!?/br> 既然沒有退路,既然心悅到窮途末路,那就在末路里開出花來,一世光陰不長,沒有輪回,那么,便在她還活著、她還愛著的時候,用力地愛著。 鳳朝九重重點頭:“好?!?/br> “對不起,九哥……”她閉上眼,不再說話,沉沉睡去。 以后,以后再也不要說對不起了。 以后,以后他都不會騙她了。 三日前,他去了宮里找太白醫(yī)仙,并不遮掩,大張旗鼓。 “去將太白醫(yī)仙請來?!?/br> 不大片刻宋長白便來了,本是天為被地為床的游醫(yī),因著楚彧的病,被蕭景姒拘在了太醫(yī)院,看著也像個本分守己的太醫(yī)了。 “王爺召我前來,可是王妃的病情有恙?” “是本王?!兵P朝九開門見山,“給我開一副藥?!?/br> 宋長白不笨猜到了他要什么,還是確認一遍:“王爺要什么藥?” 鳳朝九言簡意賅:“絕孕。” 大涼雖民風相對開放,但能為了妻子做到這個地步的男子,便罕見了,世間多是薄情男兒,何況身在皇族。 怡親王鳳朝九,真是少見的癡情男兒啊。 “王爺想好了?” 鳳朝九頓了一頓:“本王還沒說完?!?/br> “?” 宋長白等著下文。 他說:“王妃的藥不用停?!?/br> 怡親王妃的一直在服用調理身子的藥,雖然不易懷子嗣,但誰說得準,是以,怡親王妃平日用的膳食里,都有加一些固本培元、補氣養(yǎng)血的藥材。 若是王妃的藥不停,也就是說還是沒有放棄子嗣,那這絕孕的藥…… “……”宋長白懵了一下,所以,“王爺是做做樣子?” 鳳朝九只道:“別露陷了。” “……”收回剛才那些高度贊揚的話,雖說這法子不錯,可對怡親王妃來說藥太猛了。 不過,事實證明,鳳朝九的法子奏效了,沈銀?;杌璩脸亮藥兹蘸?,身子便慢慢有了好轉,當然,也還是時常會傷神感觸,可是,鳳朝九‘絕孕藥’都喝了,沈銀桑也斷然不會有丁點為他納妾的念頭。 還有就是,沈銀桑越發(fā)整個心思都放在鳳朝九身上,用頤華長公主的話說,就是寵過頭了,便是鳳朝九平日里穿的衣物鞋襪都會親手給他做,府里的廚子基本也成了擺設,因為怡親王妃會親自給怡親王下廚。 對此,溫思染很眼紅,幾次都在鳳昭芷跟前旁敲側擊,說她從來沒有給他親手做過任何東西。 然后鳳昭芷親手打了他一頓。 然后溫思染乖了,親手去給鳳昭芷鑄了一把佩劍當賠禮。 六月尾巴時,涼都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明惠長公主入獄了! 明惠長公主可是皇族!誰敢抓她?嘿,這次還真不是國師大人,是怡親王,說是大義滅親。 事情很快便傳開了,且聽涼都市井里的流言。 巷子里,本來是擺了兩盤棋局,路過的棋客下了兩局,得了空閑便說到了明惠長公主被抓一事。 “誒誒,聽說了嗎?明惠長公主府昨兒個夜里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