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jié)
她手上的傷,是為了混肴視聽,適才用指甲臨時(shí)割破的,那么在楚彧來承德殿之前,受傷的是何人?楚彧的妖力分明是種在蕭景姒的身體里的,除了這具尸體,還有誰可以催動(dòng)楚彧掌心的妖蠱。 明繆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眼角沉沉,一片冰冷。 已過亥時(shí),妖王尊上一直沒有出現(xiàn),百妖誕不歡而散,各自打道回府。 青陽殿外,晚月妖主突然快步追出來,對(duì)著殿外大喝一聲:“橙鸝,你給我站??!” 眾位姍姍離去的妖主與其家眷都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去,便瞧見晚月妖主鐵青著一張臉,一副炸了毛的樣子。 彩翼鳶家的橙鸝妖女態(tài)度亦有些不耐煩:“晚月妖主有何貴干?” 這兩位不對(duì)付也是人盡皆知,只是平日里懂分寸,小打小鬧罷了,倒是頭一回在大陽宮里急眼,一眾正要鳥獸散的大妖小妖便都停下來,瞧瞧熱鬧。 晚月上前便厲聲質(zhì)問:“你將我的老虎弄哪里去了?” 橙鸝一派不知所言的神色:“什么老虎?” 晚月抬手就用妖法捻了條鞭子,對(duì)著空中抽了一抽,抽在地上啪的一聲響:“你他丫的再裝傻試試看!非要老娘抽你是不是!” 眾看客瞪大了眼,不得不佩服晚月妖主的魄力,居然敢在大陽宮里動(dòng)手。 彩翼鳶的妖主方才有事先行出宮了,橙鸝沒靠山,也沒了底氣,聲兒有些顫:“你、你別血口噴人,我根本沒看見你的老虎?!?/br> 打死不承認(rèn)是吧! 晚月冷笑一聲,一聲河?xùn)|獅吼:“你還狡辯!剛才只有你出了殿,我的老虎便是那時(shí)不見了的,不是你還有誰?”她篤定,“定是你這只彩翼鳶懷恨在心,不甘在嘉興拍賣行當(dāng)了被宰羔羊,所以才擄走了我的老虎,還不快交出來,不然我打得你滿地找鳥毛!” 原來,這件事還有前情提要,也就是說,是晚月妖主先強(qiáng)搶了橙鸝妖女的老虎,然后橙鸝妖女伺機(jī)報(bào)復(fù)又給搶回去了? 誰是誰非,這就說不清了。 眾目睽睽之下,橙鸝自然是不認(rèn):“你有什么證據(jù)?” 晚月眸子一溜,落在橙鸝的袖子上,語氣越發(fā)咄咄逼人:“那你解釋一下,你右手袖子上的血跡是怎么回事?” 眾妖看去,果然橙鸝的袖子上,血跡斑斑,這寬袖之下,若是藏只剛出生的幼虎,自然不在話下。 橙鸝下意識(shí)用另一只手的寬袖遮住右手沾血的衣袖,支吾了一下:“我、我摔倒受傷了你管得著嗎?” 她言辭閃爍,眼神飄忽,一看便有鬼。 “你還嘴硬!”多說無益,晚月沒那好脾氣,不耐煩了,揚(yáng)起手里的鞭子,對(duì)著橙鸝的右手就是一鞭子過去。 她閃躲不及,身子一趔趄,袖中便滾出來一只極其瘦小的琉璃虎,四肢血跡斑駁,蜷成一團(tuán),被折磨得已經(jīng)沒了力氣,趴在那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 晚月見她的老虎這幅模樣,立馬火冒三丈,惡聲揚(yáng)言:“橙鸝,今日本妖主就要讓你躺著出大陽宮!” 她一鞭子揮出去,打碎了青陽殿外的玉石獅子,正欲揮出第二鞭時(shí),左側(cè)這原本隔岸觀火瞧熱鬧的眾位男妖女妖們紛紛跪下。 “參見尊上。” 橙鸝連忙跪地,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道:“參見尊上?!?/br> 晚月回頭,便見楚彧站在青陽殿側(cè)門的廊道上,一雙讓人不敢直視的眸子,正盯著……她的老虎!晚月立馬收了鞭子,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gè)禮:“尊上?!?/br> 楚彧并未瞧她一眼,一雙眸子自始至終都鎖著地上那只琉璃虎,復(fù)雜,而帶了探究,不疾不徐地走來。 然后一雙赤紅的緞面靴子便停在了蕭景姒面前,她吃力地睜開眼,抬起頭,眼眸突然便氤氳了。 楚彧,是她的楚彧…… 琉璃琥珀般的眸中,有g(shù)untang的液體流出來,眾人只見地上那血跡斑斑的小白虎動(dòng)作遲緩地伸出一只爪子,向妖王楚彧靠近。 這小白虎,想做什么? 菁云陡然拔劍,指著地上的白虎:“尊上小心!” 楚彧瞥了一眼:“退后?!?/br> 菁云遲疑了一下,后退了三步。 “嗥~” 地上的白虎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聲,蜷著小小的一團(tuán),那只鮮血淋漓的爪子便那樣抬著,楚彧走近了一步,那幼虎流血的爪子便將他的錦衣染臟了。 晚月真是為了她家虎白捏一把汗,就怕楚彧一掌拍死它,卻不料楚彧緩緩蹲下,盯著白虎看了許久,伸出手,接住了那幼虎血跡未干的前爪。 眾妖瞠目結(jié)舌,殺人如麻的尊上,居然不僅沒有發(fā)脾氣,還如此……如此目光溫和地看那只老虎崽!難道是要燉了它,給承德殿那位補(bǔ)身子? 楚彧突然開口:“是誰傷了它?” 聲音,冷得刺骨。一眾跪在地上的妖沒一個(gè)敢做聲,背脊發(fā)涼,噤若寒蟬。 那幼虎的前爪被楚彧握在手里,他似乎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拂著,也不嫌那血跡臟人,耐心地安撫,忽而,他稍稍抬起眼皮,望向跪在地上的橙鸝,語調(diào)輕微一提:“是你?” 橙鸝身子一哆嗦,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不是我?!?/br> 楚彧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一眼橙鸝右手寬袖上的血跡,然后便沒再作聲,將地上有氣無力的白虎抱起來,放在手臂里,拂了拂它白色的毛,突然問:“這老虎是誰的?” 晚月心頭咯噔了一下,預(yù)感十分不好,道:“回尊上,是我的?!?/br> “是你的啊。”楚彧抓著白虎的受傷的爪子,看了看,小白虎受了傷,正耷拉著眼,昏昏沉沉著。 晚月回道:“是?!?/br> 眼眸一抬,他說:“本王想要它。” 聲音冰冷刺骨,是不由分說的口吻。 晚月:“……”她能說不嗎?她不能,不可思議地偷偷打量楚彧,只見他不染纖塵的一襲白色衣袍,被他懷里那只受傷的琉璃虎染得一塊紅一塊臟的,垂著的一雙眼,眼角竟有一抹似有若無的柔和。 柔和? 見了鬼了,從蕭景姒死后,楚彧臉上便再也沒出現(xiàn)過這種表情,莫非北贏今天下紅雨? 眾妖也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見他們暴戾無常的尊上抱著那受傷的白虎,表情喜怒不明,臉色說冷就立馬冷了,他沉聲令道:“將這只彩翼鳶鳥押去誅妖臺(tái)?!?/br> 菁云領(lǐng)命。 橙鸝渾身虛軟,癱在了地上,突然眼睛一亮,瞧著十米開外走來的男人,嚶嚶低泣地喊了一聲:“父親?!?/br> 是彩翼鳶族的妖主丐明與大女兒紅霄問訊而來,跪到楚彧面前,道:“臣下斗膽請(qǐng)問尊上,不知小女犯了何罪?” 楚彧懶懶抬了抬眼皮,不瘟不火的口吻:“本王要打要?dú)⒄l,需要理由嗎?” “……” 丐明妖主愣在那里,腦門上冷汗淋漓,張嘴還欲說什么,被身旁的紅霄拉住,只道:“請(qǐng)尊上輕饒。” 輕饒? 楚彧道:“打回原形?!?/br> 這是要給小白虎討回公道?打回原形重了些吧,就橙鸝那只幾十年的鳥,打回原形基本等同于廢了她。 菁云領(lǐng)命,只道:“是?!?/br> 橙鸝兩眼一翻留就暈過去了,丐明妖主咬咬牙,磕頭道:“謝尊上不殺之恩?!?/br> “宣燕瓷?!?/br> 只留了三個(gè)字,楚彧抱著琉璃白虎轉(zhuǎn)身而去,朝著杏榮殿的方向。 杏榮殿,竟是杏榮殿…… 那是尊上的寢宮,妖后逝世后,再也沒有哪只母的踏進(jìn)去過一步,這小白虎卻是被尊上抱進(jìn)去的,看來,這白虎十分特別,菁云尊令,立刻去請(qǐng)燕瓷醫(yī)女。 “恭送尊上?!?/br> 待楚彧走遠(yuǎn),青陽殿外跪了一地的眾妖這才起身,面面相覷一番,皆是搖頭深思,紛紛猜測(cè)尊上將這琉璃虎抱回寢宮去作甚?吃了? 這一年,尊上可是吸了不少妖類。 晚月也甚是擔(dān)憂,糾結(jié)地?cái)Q著眉頭,想著要不要去杏榮殿將虎白搶回來,怎么說楚彧按照母親的輩分也要喊她一聲姑奶奶,總不至于會(huì)殺了她吧。 鳳玉卿在殿中遲遲不見晚月回來,便追出來了,有些急:“虎白呢?” 晚月一臉挫敗的樣子:“被尊上打劫去了?!?/br> 鳳玉卿臉色微變:“什么意思?” 晚月有些自責(zé),難過地眉頭都擰一塊兒了:“虎白被橙鸝那個(gè)蠢貨弄傷了,我本來想教訓(xùn)教訓(xùn)她,不巧尊上就來了,他看見虎白,興許也是覺得虎白生得好看,品種又好,就說他想要,然后便抱去寢宮了?!?/br> 鳳玉卿若有所思。 晚月很不安,盯著杏榮殿的方向:“虎白雖然還沒有開靈智,也沒修為,可琉璃虎是大補(bǔ)之物,就是生吃了也大有裨益的,尊上會(huì)不會(huì)吃了它?” 鳳玉卿搖頭:“不會(huì)?!?/br> 晚月不解:“你怎這般篤定?” 鳳玉卿沉吟了片刻,眸光深邃:“虎白的眼睛,很像蕭景姒?!?/br> 她只覺得虎白的眼睛像人類,卻看不出來像那女子。果然,情深就是不一樣,細(xì)枝末節(jié)都會(huì)變得深刻不同。 晚月問鳳玉卿:“你也是因?yàn)檫@個(gè)才要養(yǎng)它的?” “是?!?/br> 說完,鳳玉卿轉(zhuǎn)身便走,腰間的玉佩輕輕搖晃著,晚月看著那白色的編織帶,苦笑了一聲,然后沖著前頭的人喊:“小卿卿,等等我。” 杏榮殿外,守殿的護(hù)衛(wèi)見楚彧抱著一只白虎進(jìn)來,皆是怔愣了一下才回神。 “參見尊上。” 楚彧走得有些急,進(jìn)了殿,道了一聲:“拿藥來?!?/br> 這語氣,與往日似乎很不同,守殿的成明大妖不敢耽擱,趕忙去找來傷藥,回來便見尊上動(dòng)作輕緩地將那琉璃虎放在了玉榻上,白狐裘被被沾了紅,那小白虎出氣多進(jìn)氣少,奄奄一息的樣子,尊上坐在一旁,一雙眼始終灼灼盯著幼虎看著。 成明大妖拿了藥上前,道:“尊上,讓臣下來給它上藥吧?!?/br> 楚彧接過玉瓷瓶:“不用,你們?nèi)客讼??!?/br> “是。” 這是要親自給小老虎上藥? 幾位守殿大妖都不禁多看了幾眼才退出去,都懷疑自己眼花了,尊上方才是……手抖了。 楚彧的手有些顫抖,將玉瓷瓶里的藥粉倒在小白虎的腿上,興許是疼了,它動(dòng)了一下,然后睜開了眼睛,眼眶紅紅地看著他。 楚彧…… 蕭景姒想喊他的名字,字到嘴邊,卻變成了嗚咽與呻吟。 楚彧的動(dòng)作頓了一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