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靈離開不久后，李恪又見百靈被兩名官差模樣的人押了回來。李恪知情形不妙，立刻轉(zhuǎn)身進屋，意欲翻窗從后門逃走，不想窗后也有人等著他。這會兒他終于認出來這些所謂的官差，是魏王府的侍衛(wèi)。

    李泰隨后方邁著文縐縐地步伐，含笑而來。他微微躬身湊近李恪，仔細上下打量他，方用確認的口氣道：“原來真是三哥，你既然來長安城了，怎么不找弟弟一起下棋喝酒呢，跑到這種寒酸的酒館住著，掉你王爺?shù)臍馀?。?/br>
    李恪白著唇，一聲不吭。

    李泰揮揮手，示意屬下把百靈帶走，隨后笑著對李恪道：“走吧，三哥。到我府上聚一聚，咱哥倆好久沒有推心置腹了?！?/br>
    李明達隨后得了李泰遞來的消息，請示阿耶的意思。

    兕子墜崖，蘇氏流產(chǎn)，吳王擅回長安……事情倒是越查越大了，李世民豈能容忍。立刻下了密旨給李明達，允她行使便宜之權(quán)。李世民倒真想看看，這件事往深了查，到底能查出什么驚天大真相來。

    李明達得令后，就出宮去了魏王府，先見了百靈。百靈便是被抓了現(xiàn)行，仍嘴硬不說。李明達倒也沒指望能從她嘴里說什么，只叫人將百靈的嘴堵死了，手腳捆住，令其跪在跪在地上不可亂動。

    李明達命人捎了消息給高陽公主，也讓屬下特意透漏給高陽公主百靈和李恪被抓現(xiàn)行的消息。

    高陽公主再來時，臉上的神色很不好看。隨后看見地上跪著的百靈，嘴被封住，眼睛瞪得很大看自己，似乎充滿了恐懼，高陽公主心更虛了。

    百靈有些急，嗚嗚地對高陽公主搖頭，使眼色。高陽公主拿不準(zhǔn)她表達的意思，轉(zhuǎn)而見李明達坐在上首位，悠閑地喝茶，她心里便難免揣度百靈可能已經(jīng)交代實情了，才令兕子如此淡定。其實便是百靈不交代，而今的狀況，也不容她再保李恪。

    高陽公主有些蔫地坐下來，讓李明達把百靈放了，并且求她不要把此事告知父親。

    “晚了，不然我也不會在這里?！崩蠲鬟_接著道，“你該知阿耶的脾氣，此事若和你關(guān)系不大，何不交代其中的隱情。”

    高陽公主眉頭打成結(jié)，眼睛噴火地瞪向李明達，只覺得眼前這個meimei心狠手辣，竟然會陰損到詐她進宮，然后利用她跟蹤她。

    “枉我平日待你那么好！”

    “李曦微，你給我閉上嘴！”李泰大邁步進屋，一臉戾氣瞪著高陽，“這是兕子好心給你的機會，不要算了，便立刻滾回你的公主府靜候處置?！?/br>
    高陽公主看眼李泰，氣得緩氣好一會兒才道：“真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我就是帶他進山。上巳節(jié)前一日他找到我，跟我說他想見一人不得機會，剛好上巳節(jié)可以尋得那個人。讓我?guī)兔M去，之后便可不必管他。你們也清楚我和三哥的關(guān)系向來好，這種要求我哪能拒絕，就依言做了。到地方之后，他走他的。我就和姊妹們一起，至始至終根本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不過你們?nèi)绻麘岩墒撬频檬琶脡嬔拢覅s不信，好端端的，他干嘛要對對無辜的meimei下手?！?/br>
    高陽公主轉(zhuǎn)而看向李明達，“倒是兕子你，那天為什么要一個人離開？是不是去秘密見什么人？我就不明白了，你如何一定覺得是有人害你了，怎知不是意外，是你亂跑失足墜了崖……”

    “十七妹，你再亂言一句試試?！崩钐﹨柭暤馈?/br>
    高陽公主不服氣地抿嘴，狠扯了一下帕子，不敢再吭聲。

    李明達根本不介意高陽公主說什么，比這更難聽的話她都聽過了，此時只轉(zhuǎn)頭問李泰，“三哥那邊你問了么？”

    李泰很佩服李明達心胸，不愧是他的meimei，處事大氣，芳華自持，絕不與蠢人爭辯高低，這才是一國公主該有的氣度。

    “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肯說。”李泰看眼李明達，“你去試試？”

    高陽公主瞥一眼李明達，冷笑不止，似有話說，但卻不能說。

    李明達點了頭，便去了。

    李明達還未到李恪所在之處，就聽見他在屋內(nèi)急促徘徊的腳步聲?？梢娝苤被琶Γ倚睦餂]底，步伐雜亂無章。

    李明達命人傳話之后，便踱步進了李恪的房間。李恪正拘謹?shù)恼局鄙碜?，看見李明達后，他面容繃得更緊。

    “原來是你在查我？你竟利用了你十七姐對你的信任?！崩钽獾瞄]上眼，背過身去哀嘆，“我不過是為私事來京一趟，見了人就會走，至于么，你們至于么？”

    說到激動之處，李恪又回身瞪一眼李明達。

    李明達打發(fā)走屋內(nèi)所有閑雜人，直接質(zhì)問李恪，“你想見的是什么人？趙錢孫周蘇，選一個姓氏看看?！?/br>
    李恪聽到那個很突兀的“蘇”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瞪眼看李明達，“你這是什么意思？兕子你真是瘋了，這種玩笑你可不能隨便開！”

    “反應(yīng)很快，聽個蘇字，立刻就知道我所指。三哥，你看起來不無辜?！崩蠲鬟_道。

    “還輪不到你來質(zhì)問我?！崩钽∮直尺^身去，他雙手緊握拳頭，這一次他打算不管李明達說什么都不予理會。

    李明達把阿耶親手所書的密旨遞給了李恪。

    李恪不明所以地接過來，看了之后，手抖了抖，然后紅著眼對李明達無奈道：“你問吧，問完我自會進宮跟父親請罪?！?/br>
    “你回長安的目的？”

    “見人?！?/br>
    “誰？”

    “是個男人，跟你要查的事情沒關(guān)系，你墜崖的時候我也沒有參與，我可以拿任何東西跟你發(fā)誓。”

    “那也要說，說出來清楚些免得猜忌，我保證不外傳，對阿耶也是。”李明達保證道。

    “房遺直，”李恪見李明達不信，繼續(xù)解釋道，“我在安州遇到了些麻煩，急需一個聰明人幫忙解決，有人向我舉薦了他。然后我?guī)状稳托胚^來，都被婉拒不收，我才親自來請?！?/br>
    “那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偏要等上巳節(jié)那天？”李明達不解道。

    李恪：“你當(dāng)我愿意這么麻煩，他就是看我偷偷來京，不敢在明面上拿王爺?shù)纳矸?，便變法地婉拒不見我，我能怎么辦。后來我聽他會去踏青，才會走此下下策。真沒想到就犯了這么一件小事，便被你們揪了尾巴。”

    安州的事，李明達倒很想問是什么事。不過看李恪一臉抵觸的表情，還有他剛剛描述時刻意規(guī)避的言語，知他不會跟自己細說，多費口舌去問也一樣沒結(jié)果。

    李恪所言只要去向房遺直求證便可。但李明達總覺得哪里不對，這房遺直既然知道李恪在找他，之前讓他查可疑線索的時候，為何只字不提。

    再有李恪身上還有不解的事，他到底見沒見過蘇氏。

    李恪對于“蘇”字的敏感，讓李明達覺得他們和蘇氏之間肯定有些瓜葛，而且巧的是，這兩人身上的熏香味道一樣。但李明達苦于沒證據(jù)證實。

    李明達遂決定詐一下他，“三哥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宮里的一名太監(jiān)剛好親眼見那天你和大嫂見了面，你又作何解釋？”

    李恪震驚了一下，然后忙道：“那是意外，我也沒有想到她會穿著一身男裝現(xiàn)身在那里。她哭的很傷心，還說了些奇怪的話。我真的只略微勸了勸她就走了。

    當(dāng)年她父親蘇亶在江州任職，我被封梁州都督，因年小上任懂的不多，便與蘇亶來往密切，仰仗他處理大小事宜，因此也和她淺識了小半年，之后他被封太子妃我便再沒有去過蘇家。而今時隔這么多年，我們之間從未聯(lián)系，什么事都沒有，她那日忽然和我說那些，我也很奇怪。都怪十七姐嘴巴大，竟然告訴她我來長安的事?！?/br>
    李明達看他說話態(tài)度眼神兒誠懇，知道他沒有作假。

    再問也沒什么了。

    半個時辰后，房遺直到達魏王府。

    隨后房遺直就和李明達承認吳王私下里聯(lián)系他的事實。但對于吳王在上巳節(jié)偷偷隱藏身份，就是為了見自己一事，他毫不知情，也不曾在那天見過吳王。

    李明達點了頭，又有些欲言又止。

    房遺直請他但說無妨。

    “他說安州有事，才去找你，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不知，遺直對吳王身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碧崞鹄钽。窟z直本來溫柔的表情瞬間漠然，口氣更冷漠。

    李明達還從沒見過房遺直態(tài)度這么冰冷。

    李泰倒是似乎理解房遺直的心情，讓他盡快離開了。

    “到底怎么回事？”

    李泰：“這事兒你可能不知道，你三哥小時候頑皮，撞過梁公夫人，令其小產(chǎn)險些喪命，所以房家的人對你三哥一直沒什么好感?！?/br>
    李明達：“原來如此，這房家人倒真是厲害，”敢和王爺結(jié)仇。

    李明達回宮后，太醫(yī)那邊傳了消息，將診脈斷出的日子與東宮司寢記錄做了對應(yīng)，幾乎可以確定，蘇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的。再說蘇氏常年在東宮，沒可能與別的男人有所接觸，孩子是太子的也實屬在常理之中。

    李明達隨即查了蘇氏失足的現(xiàn)場，池邊緩坡，沙石鋪在上頭跟干澀，且池邊水不深，里面都是淤泥，軟綿綿的。這種情況能摔倒，且一下子就把孩子摔掉了，到底是運氣背，還是另有緣由？

    第29章 大唐晉陽公主

    人有些時候，就是會放不下執(zhí)念。如果蘇氏的執(zhí)念就是李恪，這么多年她的心結(jié)也都在李恪身上，那她冒險外出，欲趁機表述清楚，倒也有些道理。盡管這件事在李明達看來，有些蠢了，不過男女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據(jù)說就是沒道理的東西，很容易讓人犯蠢。

    李明達尚不懂男女感情，也就不對這件事過多深究，她只需要關(guān)注實實在在的證據(jù)便好。

    現(xiàn)在有兩件事情必須要搞清楚，第一蘇氏腹中的孩子，是否真的死于意外。第二，蘇氏是否就是和她墜崖有關(guān)的那個一閃而過的“人影”。

    解決第一個疑問，只需要從其身邊的侍女著手，了解蘇氏那日失足落水的情況。

    太子妃若游園，便是輕簡出行，身邊前前后后總要跟二十來人伺候。李明達避諱打草驚蛇，雖討不到太子妃身邊人的證詞，但當(dāng)時在場其它小宮女的證言，卻很容易問到。

    “婢子記得當(dāng)時太子妃忽然驚呼一聲，說是瞧見池塘內(nèi)有一尾大紅鯉，因想湊近看，卻不小心腳一滑，整個人跌進了池塘里?！?/br>
    這個經(jīng)過李明達早就聽說了，但今天她要知一些細節(jié)，“朝前跌，還是朝后跌？”

    宮女仔細想了想，很確認地告知李明達，“是朝前跌，整個身體是面朝下跌進池子里的?！?/br>
    李明達聽到這陷入了思索，立刻覺得有古怪。她已然調(diào)查過，蘇氏滑倒的地方，是個很緩地坡，且不說岸邊被宮人打掃鋪排的石子有些干澀，跌倒有些不容易。便是真跌倒了，正常人滑一腳，肯定本能地不想墜入河里，身體最為自然地反應(yīng)是往后仰，盡量遠離池水，蘇氏卻反常地前傾，往池里倒，這更像是主動跳入，又或者被人推入才會出現(xiàn)的情況。那沒人推蘇氏，就只剩下她自己跳入這一個可能了。

    但即便蘇氏前摔入池，因為池子水淺，淤泥多，其身體也未必會有什么傷害。而且她摔進河內(nèi)之后，立刻便有宮人趕來救她，并沒有讓她在水中逗留太久。當(dāng)時參與救蘇氏的幾名宮女，都表示蘇氏摔入河里到攙扶的過程，只用了不到六七句話的時間。但蘇氏被攙起身后，就捂著肚子，臉色慘白，出了事情。

    李明達又確認地問了她們，當(dāng)時蘇氏跌倒起身之后，身上沒有任何受傷之處。

    “出事前呢，便她沒有墜河的時候，面色如何，可是紅潤有光，神采奕奕？”

    李明達的問題讓宮女們再一次陷入回憶，隨即大家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互相交流確認，便有個膽子大些的宮女，率先對李明達搖頭。

    “這事婢子很有印象，太子妃游園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沒什么血色，婢子還發(fā)覺太子妃偶爾會皺幾下眉毛，似乎、似乎……像是忍受了很大的痛苦。當(dāng)時婢子還納悶，太子妃既然身體不適，因何非要游園呢?！?/br>
    “這一說，婢子也想起來，當(dāng)時婢子無意偷瞄一眼太子的下身，裙子一直在微微地抖，當(dāng)時婢子還想是哪來的一陣邪風(fēng)，這么吹得。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她很可能是她的腿隱隱發(fā)抖，強撐著行走所致?！?/br>
    “是，婢子也看到了?！?/br>
    “婢子也是?！?/br>
    附和的人越來越多，總計有九人。

    李明達命人做了記錄之后，隨后便問詢太子妃小產(chǎn)當(dāng)日所留下的衣物是否處理了。有個小宮女聽這話，忙表示已經(jīng)焚燒。

    李明達身世這宮女一眼，目光愈發(fā)目光凌厲。小宮女立刻就被瞧得心虛了。

    “你撒謊?！?/br>
    小宮女忙跪下磕頭，哆哆嗦嗦道：“。婢子知錯，請公主饒命！本該當(dāng)日就焚燒，除污穢。但婢子拿了衣服后，瞧著料子好，便有些舍不得，便一直偷偷留到現(xiàn)在。本想著等風(fēng)聲過了，就拿出來洗一洗，珍藏起來?！?/br>
    小宮女所謂的珍藏，其實是這些宮女私下里的愛好。把宮里貴人們一些不要的衣服偷偷留著，私下里穿著顯擺一二。當(dāng)然這種事是極為私密的，只有互相十分要好的宮女們之間才會這么玩。

    李明達命人立刻將衣物拿了上來，可見裙上的血漬，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除了聞到一些血腥腐的味道之外，李明達還發(fā)現(xiàn)裙子上干涸的血漬有兩層，頭一層血漬比較少，之后的比較多，掩蓋在上頭。兩層血混在一起，普通人乍看之下，分不太輕，但李明達不同，她可以從裙子上的血漬濃厚，還可準(zhǔn)確分辨出先干涸血漬的邊緣。

    如果說蘇氏墜河之后，導(dǎo)致了小產(chǎn)。她身上的衣物在血漬沒干之前，必定會被除去，這樣形成的血漬就只有一層。而現(xiàn)在蘇氏衣物上的血漬卻是干涸過一層，又被覆蓋了一層，這便說明蘇氏在墜河之前，裙子內(nèi)里就已經(jīng)染上血了。

    由此推敲，也便是說蘇氏在墜河之前，已經(jīng)有了小產(chǎn)的跡象，開始流血了。這也剛好如何那些宮女在蘇氏落水之前，看到蘇氏臉色慘白，腿似發(fā)抖的緣故。

    蘇氏在明知道自己會小產(chǎn)的情況下，沒有立刻宣見太醫(yī)診治，而是強忍著痛，一步步走到距離寢殿很遠的池塘邊，來了一場虛假的失足落水。

    為什么？

    李明達想來想去原因只有一個。

    這個孩子是蘇氏她自己不想要，她的小產(chǎn)，乃是她用藥所致，因小產(chǎn)流血等情況她無論如何隱藏不住，未免被太醫(yī)診斷出其它小產(chǎn)原因，暴露了自己，所以她選擇了自行找了個明顯的原因，來掩飾。

    如此大費周章的讓孩子流掉的舉動，令李明達真的不得不懷疑，蘇氏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屬于她大哥。但如果說是別人的孩子，李明達又想不出在這深宮之中有他人能讓蘇氏懷孕的可能。蘇氏乃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被身邊人看著，而且她的身邊除了太監(jiān)就是宮女，想讓她和其他男人通jian？總得有他男人才行。然宮規(guī)森嚴，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田邯繕隨即想到一個可能，“貴主 ，那會不會是于奉那廝是個假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