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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晉陽公主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無礙的,本就打算早走,不早這一會兒?!狈窟z直謙和說罷,就看向那廂急忙和自己打禮的婦人,“這位是?”

    尉遲寶琪忙介紹杜氏的身份,王長史之妻,杜如晦之女。

    杜氏一聽尉遲寶琪還特意跟房遺直提及她父親的名諱,心里感激他會說話,臉上又浮現(xiàn)出幾分不好意思,正要說她已經(jīng)嫁做人婦,這身份是過去的事,就忽然聽房遺直淡然嘆了一聲。

    “哦,是么?!?/br>
    聽他的口氣一點不意外,也不激動,絲毫沒有熱絡(luò)之情。好似他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未曾并肩而戰(zhàn),有過肺腑之交。

    看來是人走茶涼了。

    杜氏的心落了個空,有些不舒坦,偏偏在面上對房遺直并未有失,儀態(tài)更為落落大方,光彩照人。

    尉遲寶琪瞧著這女人真有趣,勾起嘴角,繼續(xù)看熱鬧。

    房遺直當(dāng)下已經(jīng)聽聞李崇義述杜氏來此的目的,點了頭道:“我知此事。”

    此話一出,立刻引了其余人的目光。

    這時候樓上喊話說公主下來了,大家都忙端正儀容,預(yù)備迎接。

    李明達穿著一身白絹緞的男裝,利落下樓,她警告看一眼房遺直,然后掃向杜氏。

    “免禮,什么事?”李明達問。

    尉遲寶琪又很樂意地把經(jīng)過跟李明達重新講述一遍。

    李明達耳朵靈,那里會不知道剛剛樓下眾人所言。她此刻之所以明知故問,是想拖延一下,給房遺直思考的時間。這件事涉及到朝中某人,顯然他們有結(jié)黨營私之嫌。在沒有拿到確實的證據(jù)之前,如果泄露消息,很可能等回京的時候令對方有所準(zhǔn)備,那他們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待尉遲寶琪話音落了之后,早就心急的李崇義立刻開口,問房遺直有關(guān)王長史的消息。杜氏也急得不行,紅著眼睛。

    “昨夜是來了一趟驛站,然后就急匆匆乘車去長安了。”房遺直道。

    尉遲寶琪故作驚訝,“誒,那我怎么不知道?”

    “那時天都晚了,大家都睡了,”正當(dāng)大家以為房遺直要仔細講述經(jīng)過時,聽他話峰一轉(zhuǎn),“我也是。”

    李崇義愣了,“你也是……你怎么還知道他來過?”

    房遺直就看眼他身邊的隨從落歌。

    “是奴瞧見,昨晚上奴睡不著,便欲去廚房找吃食,聽到驛站后門有人說話。我就問是誰,走過去瞧,才知那是王長史,當(dāng)時正和一位從長安而來的官吏說話。王長史見了我后,坦然致歉,說是收到從長安來的傳信,急于處理,遂不得不來驛站一趟,卻又怕深夜打擾諸位貴人的休息,所以才在后門與那傳信的小吏相見,以后就連夜趕去長安?!甭涓璧?。

    “這是為何?他若去長安,總該留個人和我招呼才是?!?/br>
    “那小吏確是從長安而來,身有文書,晚上剛到,人馬俱疲,想吃了飯就打算往回走,遂求我們幫忙傳句話?!边@時候有四名侍衛(wèi)被程處弼叫來,講了緣故。

    本來只落歌一人說,李崇義等人覺得半信半疑。但這會兒又有另外四名侍衛(wèi)佐證,倒叫人覺得很契合,可以解釋通了。

    但他如此匆忙離開,未打發(fā)人回家知會一聲,其中的緣故仍然令人費解。

    李崇義忙問落歌,當(dāng)時可聽到什么沒有。

    落歌:“卻不敢刻意聽,只是順便聽到兩句不完整的話。說什么刺史之職,盡快去京師述職,再就沒細聽,奴也不知了?!?/br>
    杜氏:“哎呀,這到底是什么要事,這么急?!?/br>
    李崇義根據(jù)落歌所言的這兩個詞,心中若有所悟。他轉(zhuǎn)了下眼珠子,琢磨道:“許是慈州刺史一職空缺,上面有意提拔王長史,該是什么京中貴人有意舉薦他,那倒是喜事了。”

    杜氏聽這話有些高興地松口氣,“真如此倒好,只是——他一向出門和我告知,卻沒有像今日這般不辭而別的情況?!?/br>
    尉遲寶琪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看向房遺直。他倒是面容淡定,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但這怎么補救?昨夜審訊完王長史之后,就命人連夜將其押送去了京師,而今上哪解釋去。

    李崇義見狀,和尉遲寶琪一樣看向房遺直,杜氏就跟著也看過去。

    房遺直坦然回視眾人,也很坦率地告知:“我不知道?!?/br>
    尉遲寶琪愣了,心里急得跟什么似得,頭一次發(fā)現(xiàn)房遺直辦事竟然如此不靠譜!

    李崇義和杜氏因此都害了疑心病,既然如此解釋不通,那此事定有蹊蹺。

    李崇義忽然有些后悔,昨日李明達審問張飛雪時,他沒有全程跟進監(jiān)督。會不會王長史以前做過什么,跟張刺史的死扯上聯(lián)系。畢竟這王長史的野心如何,他心里再清楚不過??赊D(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當(dāng)時審問時,瞧那倆孩子身上的傷痕,還有他們認罪的態(tài)度,都很顯然對張刺史夫妻有恨意。再說這張家打孩子的事,是祖?zhèn)鞯?,跟王長史實在扯不上干系。

    李崇義按不住自己的疑心,但也找不出破綻證明王長史遇到了麻煩。兩廂互相矛盾著,倒叫他越發(fā)的心焦。然轉(zhuǎn)頭猛然對上李明達的眼,李崇義心頓然倏地下,只感覺如一道雷劈遍自己的全身,被瞧得外焦內(nèi)熟。

    李崇義因此疑心更重了,越發(fā)有不好的預(yù)感。

    李明達也注意到自己的觀察被李崇義抓個正著,他本就心存懷疑,這一對視,他必定更為警惕。

    李明達正這件事可能無法保密了,就聽到從東邊傳來一陣飛快的馬蹄聲。

    杜氏無言可說,準(zhǔn)備告辭,出門就見那邊有個家仆騎著馬從匆匆而來,到了驛站門口就立刻跳下來。

    家奴隨即跪著跟諸位貴人請禮,然后告訴杜氏:“郎君昨夜有急事,急忙出城,卻忘了回信告知娘子。路趕一半時,才想起來,就打發(fā)奴趕緊來回稟娘子。不想剛剛回府,得知娘子來了驛站,奴就又急忙趕來這里回話。郎君說他此去長安,是為公事,不日就回,請娘子不必擔(dān)心多慮。”

    回話的人正是昨夜陪著王長史出門的家仆之一。其所言的真實性,自然毋庸置疑。

    擔(dān)心,多慮。

    這話一說出來,倒正打了杜氏的臉。

    “剛我瞧著娘子還不相信,這下好了,事情大白。”尉遲寶琪適時地飄出一句風(fēng)涼話。

    杜氏紅著臉,忙為自己一大早就來鬧驛站一事道歉,“妾身一介婦人,見識淺薄,還望公主、郡王、房世子和尉遲郎君海涵。”

    “沒事。”李明達微微一笑,轉(zhuǎn)眸瞄眼房遺直。沒想到他還有這手。竟威逼利用了王長史的隨從,這倒是她所未曾想到。比起房遺直自己找個看似完美的理由去解釋,有多人佐證,加上王長史隨從之言,才最為令人信服不加以懷疑的辦法。

    房謀,不負其名。

    杜氏羞臊地再一次賠罪,告辭之后,杜氏欲帶那回話的隨從回去。隨從這時候又道:“奴已經(jīng)拿了些隨行衣物,還需去追郎君,伺候他一同去長安?!?/br>
    “還不快去,別耽誤了時候?!倍攀系吐暫浅獾溃缓缶蜕狭笋R車,命車夫趕緊離開。

    李崇義目送一眼杜氏,轉(zhuǎn)身問李明達打算何時離開。

    “吃了早飯就走,你呢?”李明達問。

    “我也如此?!崩畛缌x笑了笑,“雖與你們相處只有幾天,但想到分別,卻有幾分舍不得?!?/br>
    “以后還有機會再見?!崩蠲鬟_笑道,隨即同李崇義一起落座。

    那廂狄仁杰還站在原地發(fā)愣,被尉遲寶琪撞了一下,才回神兒。

    “看什么呢,瞧人家婦人美,你生了心思?好啊,之前還在我們跟前裝白紙,這會兒比誰都開竅?!?/br>
    狄仁杰瞪他:“你才是,竟想這些有的沒的,我是忽然有所懷疑?!?/br>
    “懷疑什么?”

    狄仁杰偷瞄一眼李崇義的方向,抿著嘴角不說。

    尉遲寶琪笑哼一聲,“你……不用懷疑,就是,肯定有問題。”

    “真的?”狄仁杰驚詫,然后拉著尉遲寶琪到一邊,壓低聲問,“你怎么這么肯定?”

    “早跟你說了,別的不成,男女那點事,我看得透透的?!蔽具t寶琪自信道。

    狄仁杰嗤笑一聲,叫他別洋洋自得了,不管有沒有,都跟他們沒關(guān)系,這閑事還是少管最好。

    “只要他們自己別惹出麻煩!”尉遲寶琪又甩出一句風(fēng)涼話。

    ……

    因早就定好這一日離開,所以行裝已經(jīng)在前一夜打點完畢。

    一行人用了早飯之后,就立即出發(fā),盡快趕往晉陽。

    從慈州到晉陽的路程,騎快馬也就一天的時間。這次徹底免除了應(yīng)酬,一行人連驛站都不住了,直接去了狄仁杰的家里。

    狄知遜已然提前知道消息,兒子欲歸,便特意告假休沐在家。

    公主和諸位世家公子到訪,自然令他頗感榮幸,攜妻子熱情迎接。狄知遜隨后得知,自己的兒子竟在泰蕪縣還破了案子,立了小功勞,更加高興,特別感謝房遺直肯亦兄亦友地帶著他。

    本來狄知遜是有意留下兒子,好生在家讀書,不讓他再孤身一人去長安城闖蕩。但而今瞧狄仁杰越發(fā)懂禮,才學(xué)漸長,還有了見識,他哪好阻了兒子的前途,遂允他可以繼續(xù)回長安求學(xué)交友。狄知遜再三囑咐狄仁杰要多聽人意見,多和摯友們學(xué)習(xí)。這之后狄知遜又拜托房遺直幫忙照顧一二,才算放了心。

    李明達等人在晉陽逗留兩日,實在是因為晉陽人杰地靈,好吃的又多,李明達在美食面前,就有點樂不思父了,遂忍不住多留了一天。

    到第四日,眾人一早作別了狄知遜夫妻,快馬加鞭趕往長安城。李明達安排好了,每天少說話多趕路,提高馬速,把在晉陽浪蕩的那一天趕緊找補回來,她才稍稍能免除對于父親的愧疚之感。

    房遺直、尉遲寶琪等人倒還好,都是年少身子矯健的年紀(jì),而且他們自小就學(xué)騎馬,遂也不怕如此顛簸。偏偏田邯繕這個奴才命,卻有點禁不住。

    尉遲寶琪便忍不住趁著休息的時候逗弄他,“你說你們公主是真惦記圣人,一點點悠閑的空隙都不給大家留了,害得你也這樣受罪。”

    田邯繕瞪他一眼,“怎么尉遲郎君有意見?”

    “你瞧你,我心疼你,你反倒反咬我一口?!?/br>
    田邯繕:“我們貴主說什么都是對的,什么決定也都是對的。我身體扛得住,一點問題沒有。”

    “行行行,算我說錯了?!蔽具t寶琪嘆口氣,靠在田邯繕身邊坐下,然后目光去搜尋公主,就見她正站在樹蔭下和房遺直說什么。

    李明達這些天一直沒提慈州那件事,本以為房遺直會解釋,沒想到他連解釋都沒有。

    今天趁著趕路的空隙,李明達喝完了水,眼瞧田邯繕的疲乏勁兒還沒緩過來,就沒有立刻叫大家趕路,繼續(xù)歇一歇。閑來無事,她就無聊,打眼瞧房遺直,就想起她之前撂下還沒問的事。

    “聽說你博議多聞,讀萬卷書,那可知這山里有什么可吃的東西?”

    房遺直聽公主這問話,就知道她話外有音。便是自己能回答得出來這個問題,公主只怕還會有其他更刁鉆的問題難為他。

    房遺直搖了頭,回李明達道:“書上沒寫這些?!?/br>
    “難道你什么事兒都要從書上知道?”李明達反問。

    房遺直這下確認了自己先前的預(yù)感,點墨般地眸子卻不知為何亮了起來,他看著李明達,溫和地笑了笑,坦率承認:“遺直就是個書呆子,公主切莫要高看了我?!?/br>
    “你要是書呆子,這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若真是書呆子,我的吩咐你怎么不乖乖回稟,反而瞞著我?”李明達覺得自己有點胡攪蠻纏了,但房遺直溫和毫不慌張的反應(yīng),令她反而更加想挑釁。

    房遺直垂眸,唇邊帶著一抹弧度,這時候他的側(cè)臉尤為好看。就像暴雨之后,陽光從云層里撥開陰暗,不奪目,卻是暗色之中最引人注意的光。

    “你怎么不說話,和你聊天好累?!?/br>
    “公主在和遺直聊天?”房遺直抬首又看李明達,卻是再也難忍嘴角的笑意,轉(zhuǎn)即好看的笑就在他臉上綻放。他從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便是與人接觸,微笑只是點到為止,出于禮節(jié),但此時此刻卻破例了。

    “我們這不就是在聊天么,不然要怎么聊天,用手指腳趾?”李明達無辜問。

    房遺直忍不住笑出聲,用飽含笑意的眼睛回看李明達,“原來公主在和遺直聊天,遺直還誤為公主是在刁難,便覺得少說話,少惹公主生氣最好。倒是遺直小氣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遺直跟公主賠罪。”

    房遺直正經(jīng)行禮。

    李明達愣了愣,目光澄清見底,她爽快的坦率道:“我就是在刁難你,刁難聊天,不可以么?”

    房遺直怔,應(yīng)聲:“可以,遺直之幸?!?/br>
    “那就解釋一下,你為何不把有關(guān)王長史善后的事告訴我,害我當(dāng)時白擔(dān)心,還以為會露破綻?!?/br>
    房遺直:“遺直正是聽了公主的吩咐辦事。公主當(dāng)時交代的時候,告知右遺直負責(zé),自行處理和審問。便想著這件事只要最后辦妥當(dāng)了,交代公主就好,此為遺直知錯,有所疏漏,必要跟公主道歉。公主若還興趣了解,遺直便這就可以把經(jīng)過講給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