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是不是你藏了什么名家古畫,春秋時期的古物?反正你府里頭必定有什么東西,吸引她過來?!崩蠲鬟_(dá)提高音量。 房遺直瞇起眼睛,立刻回應(yīng)李明達(dá):“我聽聞倭國人很是崇拜我們這邊的古畫古物,估計是你這府中有什么古畫寶貝入了她的眼,她得不到就來硬取。” “啊,對。”尉遲寶琪終于反應(yīng)過來,“府里正好有幾幅畫,有一副還被曹孟德題字過呢?!?/br> “這人冒充了你府里的丫鬟,保不齊還有第二人?!崩蠲鬟_(dá)繼續(xù)使眼色給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恍然點頭,明白公主這是要他把所有人都調(diào)走。隨即依言,命趙管家以調(diào)查府中是否還有冒充的賊人為由,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后院,由他負(fù)責(zé)挨個問話審查,左青梅從旁監(jiān)督。 三人眼見著下人都散了,這才回了正堂,關(guān)門議事。 尉遲寶琪:“我剛想起來了,三天前我阿耶派人送了封信給我?!?/br> “什么內(nèi)容?”李明達(dá)問。 尉遲寶琪不好意思地笑道:“沒看呢,不知道?!?/br> 李明達(dá)和房遺直同時用深邃的目光看他。 尉遲寶琪退了兩步,對他二人道:“我以為又是他老人家訓(xùn)斥囑咐的那些啰嗦話,想著看了也是鬧心,還不如不看。難道這次會有所不同?” “不管怎么樣,趕緊去看信還在不在?!?/br> 尉遲寶琪隨即帶著他二人去書房取信。 尉遲寶琪到了書房后,就四處翻找瓷瓶。 “你這是做什么?” “我每次收到信后,就會隨手塞進(jìn)瓶子里。”尉遲寶琪說罷,就從一個瓷瓶里掏出兩封信來,看著不是,就去翻下一個,終于在高腳幾上找發(fā)到了三天前那個沒拆封的信,隨即他就將信遞到了李明達(dá)的手里。 李明達(dá)打開來看,然后把信遞給了房遺直。 “是不是沒寫什么要緊的,就是啰嗦我讓我好生學(xué)習(xí)?!蔽具t寶琪說著就湊到房遺直身邊看,隨即臉色變了,正要張嘴說話,被房遺直一個眼神警告住了。 “把信燒了?!狈窟z直道。 尉遲寶琪點點頭,讓人弄了銅盆,隨即就把信燒得一干二凈, “現(xiàn)在怎么辦,后院那個死人……是報還是不報?”尉遲寶琪的意思是指上報朝廷。 “他就是大理寺少卿。”李明達(dá)看眼房遺直,隨即就坐了下來,“這事蹊蹺,既然她人已經(jīng)死了,東西沒得到,那殺他的人可能就會沖著你來?!?/br> “我?”尉遲寶琪驚詫地指了指自己,“那我現(xiàn)在怎么辦?” “跟我回府住,你后院出現(xiàn)死尸的是對外不會瞞著。我隨后就會讓大理寺的人來收尸驗尸,但尸身的真正身份,我們暫時不要外傳。既然兇手有意把她的臉弄爛,不讓大家知道她的身份,那咱們遂其心愿,暫時不對外公布?!?/br> “這怎么鬧得,水鬼案還沒個頭緒,而今我家后院又平白無故冒出個這么恐怖的女尸?!蔽具t寶琪直嘆自己倒霉。 “雖然信燒了,那我父親信中說的那個……” “我自會派人去處理,你不必cao心。”李明達(dá)接著道,“對方既然連倭國公主都敢殺,保不齊你的府中還有他的細(xì)作,你的一舉一動很可能早就在人家的監(jiān)視之中。我們很可能也是?!?/br> “有這么嚇人么?” “也不看看你府里死了個什么樣的人?!狈窟z直冷言警告他,轉(zhuǎn)而建議李明達(dá)將這件事上報給皇帝,“那東西還是讓圣人派人去取,我們不要亂動,最好暗中取,不要走露消息?!?/br> 李明達(dá)點頭,“不過若真如你所言,這府中可能有細(xì)作,我們倒是可以現(xiàn)在就做一場戲,讓寶琪親自出去一趟,把東西取回來,看看會不會有人對你動手。” “引蛇出洞,此法極妙,穩(wěn)準(zhǔn)快?!狈窟z直附議。 “啊——那我豈不是隨時都有危險?”尉遲寶琪叫苦不迭。 趙管家這時來回稟諸位貴人,他已經(jīng)詳細(xì)問過府中的下人,沒有人注意到昨晚有什么特別的動靜。 尉遲寶琪點了點頭。 李明達(dá)這時候起身道:“雖說是死了個倭國公主,但她到底是來你府上盜竊而亡,死得名不正言不順,倒也不怕倭國人鬧什么意見。此事你和房世子一同處置就是,我還要去鄭國公府道賀,就不多留了?!?/br> 李明達(dá)說罷,就帶著左青梅等人離開了。 房遺直則命人去叫來了大理寺的人,處理尸身,隨即讓尉遲寶琪做個證言,務(wù)必鬧出些聲勢來,引人注意…… 李明達(dá)趕到鄭國公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后了。下了馬后,李明達(dá)就問田邯繕,可曾提前派人來知會。 田邯繕應(yīng)承:“出了女尸的事后,奴就派人來知會,讓魏二娘她們先開席,不必等著貴主。” 李明達(dá)“嗯”了一聲,隨即被證國公府的人熱情迎了進(jìn)去。魏征之妻裴氏和魏婉淑得知消息后,忙來迎接。 李明達(dá)免了她二人的禮之后,又聽裴氏寒暄數(shù)句,無非是感謝她賞臉給她女兒過生日。 “自小就照過面,也算是自小相識了,裴夫人倒不必這樣客氣?!崩蠲鬟_(dá)說罷,就轉(zhuǎn)頭,示意田邯繕奉上她的賀禮。 是一對金玉步搖,自然是宮里的精致之物,外頭難得。 魏婉淑忙謝恩,請公主入席上座。 裴氏忙道:“因不是整數(shù)生日,未擺大宴,就是家里幾個親戚姊妹相聚,還請公主海涵?!?/br> “正好,我也不喜歡太熱鬧?!崩蠲鬟_(dá)在裴氏的引領(lǐng)下,往后院去。在接近要到的時候,李明達(dá)聞到了不同味道的脂粉香,也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一些關(guān)于她的話。 多數(shù)是心情激動,覺得今日能得幸見到她運(yùn)氣好,也有好奇她是不是跟傳聞那般溫婉賢慧并存。倒是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抱怨自己來得晚了,害得她餓了肚子。 不過聽著吵吵鬧鬧的聲音,聽著像是不少人,也不知道裴氏所言的‘未擺大宴’是個什么程度。 李明達(dá)隨后見了眾人,見其在湖邊擺了二十八桌,七桌一排,左右各兩列,每桌坐了兩人。大多數(shù)都是和她年紀(jì)相仿的姑娘家,也有幾位年長些的,是魏婉淑的姨母之類的親戚。 李明達(dá)在主桌落座之后,裴氏和魏婉淑就在主桌左右下首坐了下來。李明達(dá)一眼就掃到了坐在她斜對面的周小荷,果然她也在。 李明達(dá)見大家都因為等她餓著肚子,遂也不多言,只道了聲:“開席?!?/br> 裴氏就高興地命人傳菜,然后菜上來之后,就有伶人前來彈琴奏曲。 裴氏則觀察李明達(dá)的眼色,挑揀了一些好說的話,比如問公主前段時間外出的事,又說了說魏婉淑如何盼著她來,感恩她肯屈尊親自到府上為她慶賀生辰。 李明達(dá)笑了笑,看向魏婉淑,然后問她平日里有什么愛好。 “最愛彈琴,下棋?!蔽和袷绲馈?/br> “既是愛彈琴,何必聽那些,你來彈一曲讓我聽聽如何?” 魏婉淑應(yīng)承,忙讓人把她的那把琴捧過來。 隨即就有丫鬟在地中央撲了席子、軟墊,放了琴桌,小心擺好魏婉淑那把古琴。魏婉淑端莊坐定之后,雙手?jǐn)[在上面,靜了片刻,手指突然跳躍,爭鳴的琴聲隨即而起,鏗鏘有力,波瀾狀況,似乘船于浩瀚無盡的海上,迎風(fēng)破浪而行,欲有雄心壯志創(chuàng)出一片天。 李明達(dá)聽著這輕聲,面色漸漸沉了,隨即看向那邊還在自顧自認(rèn)真彈琴的魏婉淑。面容淡然,從容不破,這女子絕非凡品。 那邊的周小荷聽到這琴聲之后,如癡如醉,聽到動情之處,還禁不住和身邊的小姐妹感慨魏婉淑彈得真好,真真是技壓群芳。 魏婉淑隨后手抬起,輕輕地往下一放,緩慢的動著手指,勾了幾下琴弦。琴聲落,若玉碎,卻仍有余音繚繞于耳邊。 安靜片刻之后,大家忙紛紛贊嘆魏婉淑琴技了得,無人可敵。 魏婉淑忙道不敢當(dāng),“其實這琴技還我的一位小姐妹教我的,她的能耐在我之上,只是她而今入宮了。不然大家聽了她的琴,就知道我是如何不入流了?!?/br> “哦,那教你琴技的這個人叫什么?”李明達(dá)感興趣地問。 “正是而今在宮中的武才人?!?/br> “武才人,”李明達(dá)念了一下,隨即笑道,“不簡單。” 公主提了武才人之后,才嘆了一聲不簡單,卻不知道這聲“不簡單”是說武才人還是魏婉淑。 “我四哥也愛彈琴,他的琴技與你相比,卻也未必及你聲勢浩然了?!崩蠲鬟_(dá)又嘆道。 在場的眾人聽了這話,面上都紛紛笑著附和。但稍微諳些說話之道的人,都覺得公主這兩聲贊美另有玄機(jī)。公主說她的琴技比魏王都好,豈非說她野心勝過男人。若魏婉淑是男子,受這樣褒獎的話倒還好,偏偏她是后宅之中的女子,該以賢德溫柔為重,這種夸贊總讓人覺得有那么一點別扭。在太平盛世下,一個比王爺還有野心的女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不管誰有怎樣的琢磨,在這樣的場合下,誰都不敢掃興,只當(dāng)公主是在夸贊魏婉淑,不敢再有二言。 魏婉淑行禮謝過眾人,她仍拿捏有度,一派從容淡定。 周小荷見魏婉淑走過來的時候,忙脆生生地贊嘆魏婉淑:“表姐琴聲極好,極有魄力,卻如公主所言,比得過男兒了?!?/br> 李明達(dá)掃一眼她,端著裝有葡萄酒的玉杯送到嘴邊。 這時候周小荷就提議,不如每人出個才藝,恭賀她表姐生日,正好也獻(xiàn)給公主。 李明達(dá)放下手里的玉杯,微微一笑,“知道我在,你們都不自在。正好今日也還有別的事要忙,既然賀已經(jīng)道過了,我便不打擾大家。” 眾人忙起身表示不敢。 魏婉淑也忙來行禮,誠摯表示大家都喜歡公主留下同樂,那才是眾人之幸。 “的確有事?!崩蠲鬟_(dá)道。 魏婉淑聽得此言,自然不敢再多說,忙恭送李明達(dá)。 “倒不必送,你是今日的壽星,我也不是那么擺架子的公主。你們隨意,我兀自走就行。”李明達(dá)說罷,又受了裴氏的行禮,就轉(zhuǎn)身爽快地去了。 才出了月亮拱門,就聽那邊周小荷對魏婉淑抱怨:“才來一下就走了,公主倒真忙?!?/br> 魏婉淑沒說話。 周小荷大概自討沒趣了,就再沒吭聲。 李明達(dá)走了幾步遠(yuǎn)的距離之后,就聽到裴氏深沉的話語,正是和魏婉淑的對話。 “公主說要給你慶生,必然是出自真心,而今提早走了也是有事,你不要介懷?!?/br> “公主能來此賞臉,已經(jīng)是我莫大的榮幸了,哪敢奢求更多。但我鬧不懂一件事,總覺得她夸我那幾句話,另有意思?!?/br> “我倒沒覺得什么,是真心夸你,我女兒就是這么好啊。”裴氏笑著抓著魏婉淑的手,隨即口氣忽然凌厲起來,“卻不知道你大哥跑了哪兒去。一早就和他說過,今天公主來,要他不要出門,但人還沒到中午的時候就不見了,怎么找都沒找到?!?/br> 魏婉淑:“大哥許是碰到什么急事,不得不出府。阿娘,您真有心思讓大哥尚主?” “怎么,長孫家,房家,杜家,蕭家……那都是尚過主了,唯獨咱們家沒有。就因此咱們魏家還被外人說過,不是京師內(nèi)的一等世家,充其量是二等,比人家矮一頭!”裴氏不甘心道,“你說說咱們家差哪兒,你父親一代名臣,清名可謂傳遍全國,將來也定會名垂青史。你大哥又是那番出挑的模樣,出挑的才學(xué),憑什么我們魏家沒資格尚主。我倒覺得我們該尚最好的。卻不知為何,你大哥偏偏想不開,你得空倒也勸一勸他?!?/br> 魏婉淑點頭應(yīng)承,請裴氏放心,她會就此好生勸慰魏叔玉。其實她的想法和裴氏差不多,覺得大哥就該尚主,光耀門第,如此出名才更容易。 “……偏偏他就是想不開,要靠自己。殊不知這尚主,其實也靠他自己的能耐?!蔽和袷鐕@道。 裴氏提到此事就頭疼,無奈地應(yīng)和魏婉淑后,越發(fā)覺得精神不濟(jì)。她隨即打發(fā)魏婉淑招待客人,只讓女孩們兀自熱鬧玩去。 李明達(dá)出了鄭國公府大門的時候,從東邊街頭跑來一群騎馬的人,打頭的是一名絕色的少年,穿著一身深藍(lán)色云帛圓領(lǐng)袍,腰束玉帶。他揮鞭仰首在馬背上馳騁,十分風(fēng)姿颯爽。 李明達(dá)看眼迎面而來的魏叔玉,照常騎上了馬。 魏叔玉隨即看到了李明達(dá),怔了下,面容即刻閃現(xiàn)慌張和后悔,隨后他拉停了馬,然后帶著眾隨從們跳下馬,走到李明達(dá)的馬前拜見。 “免禮。” 李明達(dá)說罷,就安靜的看著魏叔玉。 魏叔玉平身之后,眼珠子朝左看了下,覺得不自在,又朝右看了下。隨即,他就道:“多謝公主來賀我二妹的生日?!?/br> “不必客氣?!崩蠲鬟_(dá)依舊垂著眼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