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李明達沒理會張老漢的解釋,接著問那侍衛(wèi):“多粗?” “大概比這柱子粗一點?!笔绦l(wèi)指著堂內所立的朱紅漆柱子。 接近一人抱的木頭。 房遺直琢磨了下,又看向李明達,看看她什么態(tài)度。 李明達在思慮過后詢問得看向房遺直,發(fā)現(xiàn)他早就看自己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怔了下,還是顧著眼前的案情,走到房遺直身邊,跟他小聲嘀咕了下她所想到的一種可能。 房遺直隨即點了頭贊同,“不排除?!?/br> 李明達隨即退后。 這時候再看那跪在地中央的張老漢,已經表現(xiàn)出很明顯地緊張了。他大概意識到自己額頭上冒了虛汗,就面貼近地面,把額頭悄悄蹭在袖子上,意圖在不經意間把頭上的虛汗拭干。 張老漢動作越多,李明達就越發(fā)盯著他。 張老漢感覺到李明達的注視,不太敢動了,把頭面著地面,恭敬地等待吩咐。 “這塊木頭而今何在?” “草民已經把木頭送給同村的表弟,讓他拿去蓋房子了?!睆埨蠞h道。 “叫什么,家住哪兒?!?/br> “叫吳茂盛,在開南村?!睆埨蠞h交代道。 “去查。”房遺直隨即吩咐人把張老漢暫時收押,等待調查結果出來后,再決定張老漢的去留。 張老漢一聽這吩咐,驚得惶惶然,“草民冤枉啊,草民就是個送柴的農夫,什么都沒干。這明天還要趕早上山砍柴給肆意樓送去呢,還請諸位郎君饒過草民?!?/br> 李明達打量這張老漢,也懶得回應他的話,揮揮手,打發(fā)侍衛(wèi)把他押下去。轉即,李明達就對房遺直嘆道:“這件事若真如你我所想,有趣,倒也厲害了?!?/br> 房遺直點頭。 二人隨即騎馬出城,不消片刻功夫,就到了開南村張老漢的住處。打眼一瞧他宅子后頭就堆積了很多干柴和木頭。侍衛(wèi)喚來村里的里長,給他瞧了刑部司主事的魚符,就吩咐他帶著侍衛(wèi)們去找張老漢的表弟吳茂盛。 吳茂盛隨后就被引領過來,行禮之后,就縮著脖子老實地站在李明達和房遺直跟前,等候問話。 “三天前,你表哥給你送了幾根木頭?!崩蠲鬟_問。 吳茂盛想了想,忙道:“一根?!?/br> 并沒有撒謊,李明達轉而示意給房遺直。 房遺直再問吳茂盛,“什么時候送的?” “大概是戊時三刻,他說他今天在山上砍柴遇到塊好木頭,就給我了。”吳茂盛道。 “戊時,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你確定?”李明達問。 “正因為天黑歇工,草民才記得時候,不然還很容易分不清。草民這兩日忙著蓋房子,確實有點累得暈頭轉向了?!眳敲项^嘿嘿笑道。 “那你可還記得,他的馬車是從東往西來,還是從西王東來?!狈窟z直又問。 吳茂盛眼睛望天,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然后道:“好像是從西往東來,我記得他是調轉牛車回家?!?/br> 從東往西,乃是是從長安城到開南村的方向,張老漢家在村子最西邊。如果張老漢長安城回來,就直接把木頭捎給吳茂盛,牛車該是從東來,往西去。但如果張老漢是從家出發(fā)特意趕車到吳茂盛家,則方向剛好相反。 李明達轉而和房遺直目光交流,顯然這里面有疑點。申時,張老漢從長安城離開,就是牛車再慢,回到開南村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根本用不了兩個時辰的功夫。張老漢在天黑很久之后,忽然從家里趕車運了一塊木頭給吳茂盛,怎么想都覺得有些刻意,像是為了故意圓謊似得。 房遺直又問吳茂盛可用了那塊木頭。 “還沒,木頭還放在那邊,未來得及破開?!眳敲⒔淮?。 李明達立刻讓當初負責搜查張老漢牛車的三名侍衛(wèi),跟著去了吳茂盛的住處。他家是老宅后起新宅,張老漢三天前給的木頭還就近就放在院門邊的墻根處。 侍衛(wèi)看了這根木頭之后,仔細辨認,都覺得好像跟那天見到的不同。 “彎了點,也更粗一些。” “而且樹皮掉了好多,我記得咱們那天搜查的時候,張老漢車上那根木頭樹皮很完好?!?/br> 李明達再次問吳茂盛:“你可想好了,你確定這根就是張老漢三天前的晚上給你的木頭?” “草民確定,這地方木頭就這一根,那天晚上搬過來后,我就沒動過?!眳敲⒂行┎唤鉃楹芜@位刑部司的李主事再三詢問自己,就這么簡單的事,他哪里會記錯。 李明達側首對隨行的文書道:“寫好證詞,讓他簽字畫押?!?/br> 文書應承,當場找了桌子,準備筆墨紙硯,火速將吳茂盛剛剛所言如實描述了下來,令其畫押。 “你可認識這名女子。”李明達命田邯繕將石紅玉的畫像展現(xiàn)給他看。 吳茂盛看了一眼那畫,眼睛瞬間定住了,目光有些欣喜,狠狠地多看了幾眼,然后咽了口唾沫。 隨即他搖頭,表示不認識。 李明達信他了,吳茂盛看到這幅畫的樣子表現(xiàn)得很新鮮好奇,符合某些男人第一次見道美女畫像的反應。 李明達順便瞧了瞧吳茂盛的院子,確定沒有什么可疑之處后,就又回到了張老漢的住處,這時候負責在此搜查的程處弼,手拿了兩塊樹皮來。 李明達立刻注意到每塊樹皮的三面都切割整齊,唯有一面像是硬扯開的,邊緣參差不齊。 程處弼把這塊樹皮放在地上拼了一下,剛好拼湊成了一塊邊緣整齊的長方形。 樹皮有些濕,很有韌性,拼湊一起后,微微凸起顯出圓弧形。寬約有七寸,長約有二十寸。 “這樣大小的樹皮,如果對應摳出同樣大的樹洞口,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鉆進去,并且藏起來,倒是可行?!狈窟z直對李明達嘆道。 李明達點頭,而后跟著程處弼到了張老漢堆放柴火的地方,光就隨即目落在了那邊已經劈好的木柴堆上。 李明達從中抽出兩塊木頭,可見木頭芯子處有被工具摳挖過得痕跡,程處弼等人見狀,忙在木柴堆里翻找類似的木塊,不一會兒就分出一堆來,李明達命人把這些木塊擺齊放在地上,大概看了幾眼,然后很肯定地告知房遺直。 “我們之前的懷疑成真了,張老漢確實用了一根摳空的木頭,極可能憑這根木頭逃過了侍衛(wèi)的搜查,把石紅玉運走了?;仡^倒是可以看看,這些木頭仔細拼合,是否能還原三天前他從風月樓運走的那根?!崩蠲鬟_推測道。 房遺直:“哪會有這么巧的事,偏偏石紅玉進風月樓的時候,他帶了根特意挖好的空心的木頭過去。這張老漢必定不無辜,那四名啞巴廚子也是知情者,至于風月樓假母,我看她也難逃包庇之責,極可能涉事更深。” 李明達點了點頭,隨即讓程處弼等人弄輛車,把這些木塊運走,“回頭找個木匠拼合,盡量恢復木頭沒有被劈開之前的樣子?!?/br> 程處弼應承,隨即帶領屬下去辦。 李明達和房遺直則帶領一部分侍衛(wèi)先行離開,再次回到刑部去審問張老漢。 張老漢見了供詞,又聽了李明達的推測,以及那塊他踩斷隨手丟到爛柴堆的樹皮。默默垂首,無話可說。 房遺直見他此狀,不禁想到那四名啞兄弟。 “可是你助石紅玉逃跑?”房遺直問。 張老漢默默看著地面,依舊不吭聲。 “問你話呢,好生交代!”衙差輪起木杖,就照著張老漢的后背狠狠打了一下。 張老漢被打得半趴在地上,痛叫一聲,然后接連咳嗽,臉有些發(fā)紅?!安菝裨┩鳎瑢嵲诓恢f什么。家里是有一塊草民雕琢廢了的木頭,那是草民本來想做件妝奩給妻子,結果做壞了,所以就把木頭砍了砍,當柴火燒了?!?/br> “又一個狡辯的?!崩蠲鬟_嘆道,轉即她起身在張老漢身前徘徊,然后打量他,“是不是有人早想到了這一步,教你怎么狡辯呢?” 張老漢緊閉嘴,目光有些驚恐地盯著地面,抖了抖身子不吭聲。 李明達隨即讓田邯繕把石紅玉的畫像晾給張老漢看。 張老漢瞧了一眼,更加受驚,立刻移開目光,惶恐地給李明達磕頭喊著冤枉。 “草民從沒有見過這名女子,草民冤枉??!” “你見過?!崩蠲鬟_淡淡駁斥道。 張老漢怔了下,還是繼續(xù)磕頭喊冤。 房遺直見狀,覺得沒有必要繼續(xù)在審下去,詢問了李明達的意思,隨即招招手,命人把張老漢帶下去。無比單獨嚴密看守,嚴禁其與任何人接觸,包括同樣被收監(jiān)的風月樓的人。 衙差應承,這就去了。 李明達和房遺直隨后提審了四名啞兄弟,指出張老漢用木頭藏匿石紅玉,令其逃過追捕,運送離開風月樓的事。四名啞兄弟聽了之后,直嘆可笑,只用手比劃表達石紅玉是被他們殺死了,至于張老漢為什么會帶根空心木,四兄弟都表示不認,不知道。 李明達無奈之下,把人打發(fā)了。 “這事太蹊蹺了!”李明達皺眉,手指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擱正常鄉(xiāng)野出身的莽夫,哪個會像他們這樣耐得住事,理該證據(jù)擺在跟前,嚇唬一下,就認下了。便是像王豐收那般,莽夫里有些頭腦的,在鐵證跟前也是要供認不諱的。但是啞兄弟四人,還有這個張老漢,那么明顯的證據(jù)放在跟前,他們會編出個新的謊出來,眼見著謊圓不了了,還咬著前話不放??傊怀兜绞t玉身上,他們的嘴巴都緊了。” 房遺直招手,令小吏送茶來,他隨后親自端給李明達。 李明達看眼房遺直,喝了茶,靜了心,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急了。 “確實蹊蹺。”房遺直這時候忽然道,“此事如此詭譎,就越發(fā)證明這是一樁大案,其背后必定有巨大的陰謀,值得我們花費更多精力去查?!?/br> 房遺直隨即又笑著安慰李明達,“不管對方如何籌謀,這件事碰上了我們倆,就必然不會讓他得逞。公主剛剛上任刑部司主事,好生燒起‘三把火’,剛好可以借著這樁案子震一震那些對心存異議之人” 李明達看著房遺直,靜靜半晌沒吭聲。就在房遺直懷疑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話沒安慰道公主的時候,李明達忽然笑了。 她的笑像靜然綻放的白蘭,乍看低調淡然,細看卻有著奪人心魄之美。 房遺直立刻移開目光,看著自己手中端著的茶,一飲而盡。茶水還有些燙喉,卻比不過他掌心的熱度。 “這幾個人都是嘴硬的,不好撬。事發(fā)突然,倒不如讓他們在牢里好好靜思,看以后如何。我們也趁機想想,有沒有新的法子治他們。實在不成,用大刑,讓寶琪出馬?!狈窟z直接著道。 李明達想了想,然后點頭。 “貴主今日為查案奔波了幾處地方,難免會乏累,不如先回宮早些歇息,明日還有慶豐宴,那才也件耗神的事?!狈窟z直對李明達關切道。 李明達應承,這就與房遺直告別,想到明天的慶豐宴,她又忽然叫住房遺直,“圣人最喜歡文人用詩夸他,明日既然是慶豐宴,你早早備一首和豐收有關的詩,捎帶一句歌功頌德的話,必然討他歡喜?!?/br> 房遺直怔了下,謝過李明達的提醒。 “我看早有不少世家子弟為明日的宴席做準備了,你這段時間都在陪我查案,怕是沒什么工夫,卻不能因此叫你虧了,所以才告訴你這個‘大秘密’。不用謝我,這是你該得的。你是我跟班,我自該多照顧你一些?!崩蠲鬟_說完,就對房遺直笑著揮揮手,騎馬走了。 李明達罵騎得不是很快,走了一段路后,眼見著要拐彎,她就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轉即一怔。 房遺直還立在原地,脊背挺直,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這邊,一動不動,仿若要做一尊雷霆不驚的鎮(zhèn)路石般。 李明達騎馬轉彎了,心也跟著轉彎了。 田邯繕這時候也注意到還在原地恭送公主的房遺直,笑著感慨道:“他倒是個誠心的,對公主也算效忠,算是個好跟班。不過到底是富貴出身的公子,跟奴比起來,沒那么心細?!?/br> 田邯繕說到最后,不忘自戀的贊美自已一下。 李明達看一眼田邯繕,“要你和碧云備下慶豐宴的衣服,可忘了沒?” “這等大事,奴哪敢忘,早就備好了。特意叫人給公主備了三套衣裳,各有特色,全憑公主喜歡。” “聽說今年大豐收,阿耶很高興,我就挑個喜慶點的穿,選看起來最富貴的那件穿3?!崩蠲鬟_道。 田邯繕忙笑道:“那奴知道選哪件了.回宮奴就拿給公主瞧瞧,那上頭不僅用了珍奇獸鳥的皮毛,還有東海珍珠攢成的花嵌在上頭。” “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