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看著了,二人什么事都沒有,不過是就明鏡司的一些事物偶爾說幾句,都是當(dāng)眾,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狈絾⑷鸾忉尩?。 李世民皺眉呵斥方啟瑞用詞不當(dāng),“當(dāng)然沒有見不得人,兕子向來是個知分寸的好孩子?!?/br> “確實如此,陛下也請不必過多擔(dān)心?!狈絾⑷鸬?。 “我怎么能不擔(dān)心,你沒見兕子這些日子的變化?以前,她每天都想著問候我,和我一起用飯,關(guān)心我一天都做了什么,身體如何。而今她除了發(fā)呆傻笑,就是和我提崔清寂,還把宮里的古書典籍往宮外搬,說這些書崔清寂沒看過,那我也沒看過呢!” “公主搬書可能是為了上進好學(xué),也算是好事?!狈絾⑷鸢参康?。 “好事?連孝道都不懂了,也叫上進好學(xué)?虧我開始的時候,還高興他們?nèi)绱讼嗵幍脕???蛇@一個月下來,你沒見兕子越發(fā)著了魔似得提崔清寂?我仔細(xì)數(shù)過,她從每天提他一兩次,變成了三四次,后來就是七八次,再往后……就昨天,你知道她昨天說了多少次‘崔六郎’么?” “這個……奴還真沒數(shù)過?!狈絾⑷鹈嫔喜蛔霰?,但心里還挺驚訝的,沒想到圣人還有心情數(shù)這個。 “整整二十三次。她而今就在晚飯前和我說一會兒話,而今也不聽我說什么朝政了,也不問朝中大臣誰的情況如何了,更加不會勸我少和魏征生氣了,她一門心思就在提‘崔六郎’!”李世民說到最后這三個字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咬牙切齒了。 方啟瑞不解,“陛下之前便想撮合貴主和崔清寂的親事,因還怕貴主和他合不來,這才安排他們相處。而今倆人相處極好,貴主對崔清寂也是越來越上心,便正是合了陛下的心意了。奴覺得陛下若是在這時候問貴主對崔六郎的心思,好事可成?!?/br> “成個鬼!”李世民猛地瞪眼,不爽地提高音量吼了一聲。 方啟瑞嚇了一跳,自知自己失言,忙跪地連連請罪。 “這才多少天,她眼睛了已經(jīng)全是‘崔’,沒有‘父’了,這要是將來成親,搬到宮外去住,她還能想起我這個父親么!”李世民十分惱火道。 “可能也就是這一時罷了,過段日子想來就好了?!狈絾⑷鹄^續(xù)勸慰道。 “那要不好呢?這女兒還真是給外人養(yǎng)得!崔清寂必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會花言巧語把女孩子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再這么下去,倆人感情越來越深,將來再給他們分開,只會更麻煩?!?/br> 這幾日李世民思量良久,也是邊觀察李明達,邊考慮她和崔清寂的事。 正所謂‘與君子游苾乎,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與小人游貸乎,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李世民覺得崔清寂并非是李明達的良配。好好地女孩子,沒認(rèn)識他之前,儀態(tài)、性情、禮節(jié)就沒有一樣能挑出錯來,但偏偏和他相處之后,兕子這一切都在往不好的方向走,尤其是在‘不孝’這方面。 方啟瑞驚訝:“那陛下……打算把他們分開?” “怎么,你有意見?”李世民瞇著眼,怒氣正盛地看著方啟瑞。 方啟瑞連道不敢,深知不管如何,他說這句話準(zhǔn)沒錯:“其實奴一直覺得那崔清寂配不上貴主?!?/br> 李世民更加堅定把倆人分開的想法?!熬瓦@么給他調(diào)走,崔家那邊只怕會多想。還是先把水?dāng)嚭蜏喠?,再趁亂再處置。之前我記得聽你說過,魏叔玉好像跟崔清寂因什么事不對付。” 方啟瑞應(yīng)承,想和李世民仔細(xì)解釋其中的緣故。李世民擺擺手,示意不必了,“不對付就行,其它不重要。” 李世民立刻下筆寫了圣旨,“尉遲寶琪也算一個,他士族出身,明經(jīng)科第一,給個四品官做也不為過?!?/br> 如此尉遲寶琪就和崔清寂同一品級了。 李世民隨即又想到一人,琢磨著要不要把這人的名字也寫上,那就有人傳話說晉陽公主傳信來了,說是要今日晚歸。 “晚歸?”李世民立刻瞪眼了,“為什么?” “公主沒說。” 第125章 大唐晉陽公主 “快去問清楚?!崩钍烂窈攘畹?。 回話的太監(jiān)應(yīng)承,欲匆匆退下照辦。 李世民想了想,叫住了他,“罷了,用不著你們?nèi)?。?/br> 方啟瑞察覺異狀,詢問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立刻起身,讓方啟瑞給他找一件普通衣裳。 方啟瑞愣住,“陛下這是……” “出宮。”李世民道。 方啟瑞頓時了然,趕緊去把上次晉陽公主起手給圣人做的那件衣裳取了來。李世民一瞧這件衣服,心里又是五味雜陳,更加堅定了出宮的決心。 片刻后,一氣度非凡的中年男子便現(xiàn)身于明鏡司前,身邊只跟了兩人,一個樣貌清秀,一個身材魁梧,有些兇悍。 明鏡司守門的衙差卻并不識得三人的身份,詢問三人來此有何事,方啟瑞就欲拿出令牌,卻被李世民阻止了。 李世民也不知哪來的興致,親自對那守門的衙差道:“有冤情要找你們主事。” “你可知我們明鏡司的主事是誰,你說找就找?”衙差沒想太多,只是打量三人的衣著一般,卻不曾好生注意人家所騎的馬卻非比尋常,仍是一本正經(jīng)的態(tài)度,“主事未必一定能見,但若有冤情,可簡單述來,我先去通報?!?/br> 衙差話音落了,李世民要琢磨著個‘冤情’訴說,就聽見里面匆匆跑來一人。 田邯繕得了公主的囑咐,飛奔到明鏡司門口,果然見到了圣人,嚇得差點半個魂兒沒了。田邯繕一邊罵守門的衙差沒眼力,一邊跪地恭迎李世民。 衙差們一聽這位看起來衣著一般般的中年男人竟然是皇帝,紛紛惶恐地跪地磕頭。 “無礙的,都是職責(zé)之內(nèi),做得好?!崩钍烂窨葱Σ[瞇地嘆一句,忽然心情大好,大邁步進門了。他帶著好奇之心,好生環(huán)顧明鏡司。 侍衛(wèi)們恭送走李世民之后,許久之后,才從地上爬起來。八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任誰都沒想到他們才在明鏡司守門一個多月就瞧見圣顏了,這可真是個不一般的活計,榮耀無比。 田邯繕緊跟著圣人身后賠笑,心里琢磨著好在她們貴主耳朵靈敏,及時聽出來了,不然這要是在門口就鬧了笑話,惹了圣怒可不好哄。 李世民打量了完明鏡司的環(huán)境,轉(zhuǎn)即笑問田邯繕,“你家貴主可在這?” “在,在的,在后院。”田邯繕忽然被李世民問話,有些緊張,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李世民自然瞧見了田邯繕的緊張之態(tài),再看有好好地正堂人卻不在,跑到后院去做什么?這明鏡司以前是一座官邸,后院自然有景致好的園林,春意盎然,小橋流水……談情佳地。 “那崔清寂呢,他人在哪兒?”李世民又問。 “回圣人,崔主簿也在后院,和公主一起在荷花池邊?!碧锖樔鐚嵒氐?。 李世民瞬間就收住了臉上的笑,厲聲打發(fā)田邯繕快在前頭帶路。 田邯繕愣了下,趕忙應(yīng)承走在前面。 李世民步伐邁地飛快,方啟瑞和常懷遠(yuǎn)就趕忙緊跟在李世民身后。 沒多久,四人就到了園子,遠(yuǎn)遠(yuǎn)地從這邊往池塘那頭看去,就見晉陽公主和崔清寂二人站在石拱橋之上,面著東邊的池塘,正背著他們。 田邯繕意欲要通報,被李世民瞪了回去,“都給我安靜了。” 田邯繕不解地點點頭,這時候李世民就沖過了田邯繕,走在了最前頭,直奔著李明達所在的方向。李世民一股腦兒地沖上橋,李明達這時候回頭看見李世民,驚訝地嘆了聲,崔清寂聞聲才意識到李世民來了,連忙行禮。 “你二人在這做什么?”李世民的語氣有問責(zé)的意思。 李明達笑著去拉住李世民的衣袖,努嘴示意他往東邊瞧。李世民沒好氣的瞪一眼李明達,只覺得這個女兒不爭氣,這種時候了還想撒嬌分散他的注意力,就為了幫崔清寂開脫?李世民瞬間有種為父心涼的感覺。但當(dāng)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向東方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那邊的池塘里有人,而且還有不少人,足有二十幾個。所有人都彎腰在淤泥里掏什么東西,東邊的池塘里地處高些,水大部分都已經(jīng)放走,越靠近東岸水越少,幾乎都是淤泥,而這些人就在那片淤泥地里到處挖尋。 很快李世民就看見有人從淤泥里掏出一塊長條狀的東西,掛著淤泥,然后身邊的人忙都跟著在此處掏,一塊塊條狀的挖了不少,隨后就撿進了籃子里。李世民正要問李明達這是在挖什么寶貝,就見一名侍衛(wèi)從水里掏出了一塊大的,圓圓的,淤泥一塊塊掉下去,剩下的額部分狀如骷髏。 李世民瞇著眼,確定看,肯定是骷髏了。 “這是?”李世民看向李明達。 “是崔家的家仆,本想從池塘里挖淤泥種花用,卻不想挖著挖著,挖到了幾塊骨頭,開始還不以為意,以為是什么野狗之類的死在這里頭,時間久了,就埋在了泥里,后來他們就在淤泥里找到了獨屬于人的頭骨。”李明達解釋道。 李世民點點頭,明白那場景該就跟剛剛他所見的情景差不多。 “這宅子,有些年頭了,前朝的時候也在,會不會是早年就留下的骨頭?”李世民問。 崔清寂忙道:“本來我們也以為是這樣,但未免有其它情況,還是讓人再打撈一番,不想立刻就有了收獲,發(fā)現(xiàn)了一具還未完全腐爛的尸體?!?/br> 李世民看眼崔清寂,便不想再瞧第二眼,就只看向李明達。見李明達點了點頭,李世民才皺眉表示這案子要徹查。 “再之后,就陸續(xù)挖了不少尸骨?!?/br> 李明達說罷,指了指。李世民這才瞧見東岸岸上已經(jīng)鋪了草席,一塊草席上已經(jīng)堆了一些洗掉淤泥的白骨,而另一個草席上則放著一具還腐爛大半的尸體,細(xì)看那尸身的模樣,倒是真令人反胃。不過李世民也是從打打殺殺過來的人,什么刀光血影沒見過,所以反應(yīng)還好。 左青梅隨即來回稟:“頭骨已經(jīng)有十一個了?!?/br> “加上腐爛的那具,便至少是十二人?!崩蠲鬟_說罷,就看向李世民,“阿耶當(dāng)初把明鏡司選在此處,只怕也非巧合,必是阿耶的真龍之氣感受到了這些冤魂的哀鳴。” 李世民本來對于死亡人數(shù)有些震驚,但一聽李明達拍馬屁的話,忍不住笑起來。他家兕子說話就是夸張了些,也很受聽。 崔清寂忙附和,也跟著說了幾句巧話。 李世民拉下臉來,轉(zhuǎn)而看那邊挖尸體的,對崔清寂道:“這得到什么時候,你好生去催催,再加派些人手,趕在天黑之前趕緊把骨頭都撈干凈?!?/br> 崔清寂領(lǐng)命,這就去辦事。 李明達目送崔清寂往東岸那邊走,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世民斜眸見狀,臉色更加不好,隨即咳嗽了一聲,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還沒有引起李明達的注意。他皺眉直接問李明達:“你看什么呢?” 李明達回神,對李世民笑了一下,“沒看什么,對了,阿耶怎么忽然想起來明鏡司?” “我出主意建的地方,來看看還不行?怎么,打擾你們的破案了?”李世民追問。 李明達笑著搖頭,“當(dāng)然行,兕子恨不得阿耶天天來,就怕阿耶不愿意呢。這案子才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都沒有,哪有什么打不打擾的。只是奇怪阿耶日理萬機,怎么忽然想到到兕子這小地方來了,兕子還以為是阿耶想兕子了呢。” “就是想你了?!崩钍烂裥α诵?,讓李明達帶他四處走走,好好和他介紹一下明鏡司的各處地方。李明達領(lǐng)命,這就攙著李世民的胳膊,給他介紹。不過走了幾步,李世民忽然想起什么,問李明達要不要換一處地方。 “在這好好地,為何要換?” 李世民掃眼那邊的崔清寂,對李明達道:“好好的一處地方,突然挖出這么尸體里,不吉利。反正長安城的空宅子也有,若換一處離太極宮近一些的府邸也好?!?/br> “如此便又要花錢耗費人力改建,再說這是府衙,有官家正氣頂著,不會有什么事,再不濟就請幾個道士做做法,超度一下亡靈就是了。哪兒沒死過人呢,不計較這些?!崩蠲鬟_又嘆若是隨便挪了地方再花錢,只怕御史臺的人又要參她了,“上次在刑部司,他們已經(jīng)參了兕子一回了,兕子可不想有第二次?;仡^滿朝文武就因為我這點事,再跟阿耶鬧不愉快,兕子就真愧疚地不知如何自處了?!?/br> 李明達說罷,就晃了晃李世民的胳膊,可憐地眨巴兩下眼睛。 李世民倒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想著趁機讓李明達里崔清寂家里遠(yuǎn)點,而今一聽李明達的分析,倒也覺得麻煩。那些御史彈劾,他也嫌煩。李世民就點點頭,也不改主意了。 “也罷了,回頭阿耶給你找兩個厲害點的道士,幫你去一去這里的晦氣。” 李世民隨即去了李明達當(dāng)值的房間,進屋之后發(fā)現(xiàn)屋里的布置竟然跟她宮中的書房無二。 墻上所掛的畫也是當(dāng)世名家,李世民也喜歡這人的畫,所以他很清楚宮中并沒有這幅《繪蘭》。 “這屋子布置得倒是精巧,是田邯繕做的?”李世民問道。 李明達笑道:“不是他,這一切都是崔六郎的安排。他問我有什么想法,我跟大概說了說我宮中書房的布置,他就真的照著我說的布置好了,而且布置得好像更雅致。還有這些雜書,我都沒有看過,也是崔六郎準(zhǔn)備的。午憩的時候,閑著無聊,看著正好打發(fā)時間。倒奇了,這些每本都對我的胃口,都是我愛看的內(nèi)容。” 李明達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連連和李世民夸贊崔清寂的能耐,說他才華橫溢,不應(yīng)該只屈就于主簿一職。 前面的話李世民已經(jīng)聽得夠心里泛酸了,在聽李明達的后話,李世民整個人都警惕不已。 “怎么,他覺得主簿一職屈就他了?” “父親別誤會,他并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只是我覺得他才華橫溢,可成大事?!崩蠲鬟_對于李世民笑嘻嘻道。 李世民面上不做表,嘴角只是掛著淡淡的笑容,但心里面已經(jīng)把崔清寂狠狠的記上了一筆。 “你說你今天會晚些回來,便是因為在池塘里發(fā)現(xiàn)了這些白骨的緣故?” 李明達點頭,和李世民說道:“打算等人數(shù)確定,還有仵作驗尸結(jié)果出來之后再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