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李明達覺得她這種性子問不出什么太多來了,有此試探,知道有個人存在也算是個好結(jié)果。 江林還在瘋狂地掙扎叫著,發(fā)髻已經(jīng)凌亂不堪,整個人就跟魔怔了一樣。李明達揮揮手,示意衙差可將她押下去。 “這個坤道實在是太嚇人了!”魏叔玉目送一眼江林,皺眉厭惡地嘆道。 房遺直未語,轉(zhuǎn)身輕松地坐下來,喝起了茶。 白天明看眼房遺直,連忙詢問地看向李明達,“貴主,那這江林的處置……” “歸我們明鏡司處置,今天審案時江林所言的所有事都不許外泄,只能我們在場的人知道。對誰都不許說,包括你們的至親之人?!崩蠲鬟_警告道。 房遺直和魏叔玉等忙齊聲應(yīng)和。 “特別是魏公房公那里,最不能說?!崩蠲鬟_眼盯著房遺直和魏叔玉,再次提醒了一遍。 二人應(yīng)承。 “好,現(xiàn)在我們再議這池塘白骨案。”李明達拿起桌上早準(zhǔn)備好的名單,說道,“這是我讓魏世子整理得京畿道失蹤人員名單,我發(fā)現(xiàn)近一年半以來失蹤人員里,拋去一些合理的原因,和并不相似的,剩下的有近四成是因為趕路到長安城,或者是從長安城外出后,在路上失蹤。而這四成之中,有一半可確定是在朱雀門以南的方向不見的?!?/br> “朱雀門以南?”魏叔玉驚訝的嘆了一聲,自省自己之前聽命公主去總結(jié)名單的時候,竟然沒有動腦,一絲絲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重要的情況,實在是太愚笨了。這整理名單的活比較雜亂乏味,魏叔玉還曾在心里偷偷抱怨過,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在做無用的事。 而今真要心服口服,在破案這方面,他確實不如公主能查線索。 “名單做得很好?!崩蠲鬟_肯定了一句魏叔玉。 魏叔玉害臊地拱手,“愧不敢當(dāng),不過是按照貴主的吩咐做事?!?/br> 李明達禮貌地微微笑了下,接著對眾人道:“既然齊七郎道出威武將軍季望有作案的嫌疑,那我們而今就要監(jiān)視將軍府,還有仔細徹查這些在朱雀門以南的失蹤的人員。既然這些人都是在趕路的途中失蹤,那么白骨堆里的孩子,很可能就是一家子人一起趕路時被劫殺。我已經(jīng)用朱砂筆圈住了帶著孩子失蹤的人名,他們具體失蹤的范圍就由你們來調(diào)查清楚。” 魏叔玉一聽就自曝奮勇,表示他來做這件事。“名單本來就是我查的,我再篩選細查會更容易一些。” 李明達點頭,“不過這事有些繁雜,很耗精力,就讓狄仁杰和蕭鍇一起幫你?!?/br> 魏叔玉也有此意,忙行禮應(yīng)承,謝過公主。狄仁杰隨即也領(lǐng)命。 “蕭鍇人呢?”李明達問。 狄仁杰笑道:“鬧了肚子?!?/br> 李明達隨即想起蕭凱第一次來明鏡司當(dāng)值的時候就鬧了肚子,就順便提起這事,忍不住笑嘆,“人長得高高大大的,肚子竟不好,倒是奇怪了?!?/br> 蕭鍇第一次哪是鬧肚子,那是他們當(dāng)初為了混進崔清寂的屋子,讓蕭鍇故意裝肚子疼吸引大家注意。魏叔玉心虛地瞄一眼那邊全程不言幾乎要讓大家忽略掉的尉遲寶琪。見對方?jīng)]什么反應(yīng),他也跟著淡定了。 房遺直這時候放下茶杯,斜眸看了眼那邊一直傻愣愣的尉遲寶琪,開口問他:“你今天怎么了?” “池塘里又挖出了一些骸骨,有六個骷髏頭。”尉遲寶琪呆呆地轉(zhuǎn)頭看房遺直,眼睛里閃著光,“一年內(nèi)近三十具,如果都是季望干的,他真的太喪心病狂了!” 房遺直猛然想起來,尉遲寶琪和季望的關(guān)系似乎還不錯,倆人偶爾還會和其他幾名子弟一塊喝酒,談天說地,徹夜不歸。 房遺直拍了拍尉遲寶琪的肩膀,沒說話。 但尉遲寶琪對于房遺直的這種安慰很受用,乖乖地點了點頭,沉重地面色漸漸有所緩和。 “威武將軍府的監(jiān)視就由程侍衛(wèi)和白府尹來負責(zé)。刺探季望及其府中情況由——”李明達看向尉遲寶琪和房遺直這邊,頓了頓道,“房少卿……” “貴主,懇請準(zhǔn)許寶琪也去,寶琪與季望十分相熟,若是由寶琪來試探他,必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蔽具t寶琪不及李明達把話說完,就激動的主動請纓行禮道。 “自然少不了你,正如你所言,你和季望最為相熟,你去不會引起他的任何警惕?!崩蠲鬟_本來剛剛她確實想要顧及尉遲寶琪的感受,不想讓他做什么來著。但轉(zhuǎn)眼看出尉遲寶琪急于表現(xiàn),似乎很怕自己因為顧念他的感受而不給他安排活計,李明達就立刻改了主意。 尉遲寶琪果然高興不已,再三行禮謝過后,表示這就去下拜帖給將軍府。 大家隨即都領(lǐng)命,各干各的事情去了。房遺直留了下來,善解人意地告知李明達,當(dāng)年烏頭山山寨的情況調(diào)查由他來負責(zé),他一定會盡力調(diào)查和江林等三人關(guān)過得關(guān)聯(lián)的神秘人的線索。 李明達忍不住嘆:“你果然知道我心里掛記這件事?;莅?、安寧和江林,這當(dāng)年從山匪窩里活下來的三個孩子,犯案手法相似之處太多了,一定是經(jīng)過什么人指點。” 房遺直點頭:“這件事自然不能就此過了,如果這個人真的存在,那么必然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單單他隨意引教的這三個女子,犯案的手法便是縝密、兇殘,也是讓我們好一頓,費盡心思才查清?!?/br> 李明達點頭,“梅花庵的‘密室殺人’,尸體山中倒吊,以及眼下江林用用如此粗大的鐵杵插胸,這些手法都在極力刻意偽造為是強壯的男人在殺人,再配以類似男人的大腳印。擱一般人來查此案,僅憑這兩點,必然會把案子方向鎖定在男人身上,女子幾乎不會再被考慮,更何況他們都有出家人的身份做偽裝,更加容易被人忽略?!?/br> 房遺直附和,“可謂是敢殺敢做,有勇有謀?!?/br> 李明達皺眉,眼眸里透著隱隱的擔(dān)憂,轉(zhuǎn)而和房遺直相視。 “我查看過數(shù)遍山匪們的供詞,并沒有從他們的言語中,發(fā)現(xiàn)山寨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而江林、惠安、安寧三人,也沒有留給我們太多的線索。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剛剛從江林口中得知的,這個人真的存在?!?/br> “此人該是沒有久居在山寨之中,若是偶然對這三人進行引導(dǎo),那么他比我之前形容的還要可怕三分。”房遺直推斷道。 “對,怕只怕他不會只有這三個徒弟。這三四年過去了,期間是不是還有人被他誤導(dǎo)了,也犯下什么事,我們都不得而知。我們更不知此人的年紀(jì),若是他年老,已經(jīng)快死了,倒還好,若是個年輕的,再幾年只怕更是個禍害?!崩蠲鬟_也跟著推敲道,隨后她若有所思,“而且這個推斷結(jié)果,竟令我想起了互相幫。這人腦子有病似乎會傳染,互相幫就是,而今這個也是。你看惠寧、安寧和江林這三人,性子上有什么共通之處?” 房遺直立刻總結(jié)道:“對某一件她們自以為認定的事情,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zhí)拗。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判斷里,完全不去管別人的想法,并因此生出一套自認為很有道理的說辭。若遇到一些腦子笨的,見識短的,就很容易被他們的話說服。” 李明達點頭,稱贊房遺直總結(jié)得極為準(zhǔn)確。 房遺直彎眸笑看李明達,特意說明道:“我的能耐不止這些?!?/br> “我當(dāng)然知道你的能耐不止這些,你很多處都十分得出挑?!崩蠲鬟_不解今天房遺直怎么對自己突然顯擺起來了。他一向是不爭風(fēng)頭內(nèi)斂的人。 李明達剛想問房遺直是不是今天哪里不舒服,或是遇到什么事了心情不爽,就聽到房遺直剛好用她能聽到的音量說著,他聲音壓得很低,所以聽起來比平常更有磁性。 “在疼人方面,最出挑。” 雖然是壓低聲,但是李明達聽地出來他一句話里的語調(diào)變化,“最”字咬得最狠,音量也最重。 李明達:“……” 許久之后,恍然明白的李明達說了一聲:“別鬧了?!?/br> “嗯,不鬧?!狈窟z直嘴角有些壞地翹著,灼灼眸中只有李明達一個人的身影,“貴主推斷案子的時候,太過全神貫注了?!?/br> 李明達又鬧不懂地看著房遺直,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說到這個?全神貫注推斷案情是好事啊。 房遺直這時候忽然繼續(xù)說起了案子,“如果把惠寧、安寧的案子和江林么比較,前者則更勝一籌。帶了‘徒弟’,多人作案,手法縝密,細節(jié)處理謹慎,膽大心細,而且還提前安排籌謀了一名替死鬼,讓整樁案子看起來有始有終。而江林的手法就粗糙了些,且是自己一個人單獨作案,冒險的地方頗多,慌忙作案之下留的破綻也很多,很容易讓人識破。再者就兩個人的性子而言,惠安和安寧二人比江林更沉穩(wěn)一些,受刺激后也沒有江林那么瘋。再有就是惠安和安寧到死都始終沒有讓人感覺到這位神秘人的存在?!?/br> 李明達不能更為贊同,唯有點頭繼續(xù)附和房遺直的話。 “這么說來,江林還可再審?”李明達有所悟道。 房遺直點頭,“不過要敲碎她這種人執(zhí)拗的殼子,卻是不易,一定要找到她的軟肋。我說的這個軟肋也不是他之前表現(xiàn)明顯的那個‘臟’,而是那位曾經(jīng)引導(dǎo)她的神秘人身上的某些東西。江林能被乖乖地受了引導(dǎo),必然是因為這一位神秘人的身上有江林所仰仗信任的某種東西,所以她才會那么容易被人引誘?!?/br> “那會是什么東西?”李明達問。 房遺直眸中有星地回看李明達,很享受地被公主‘觀賞’了一會兒之后,他才搖頭。 李明達怔了怔,收回目光,失望道:“我還以為你想到了?!?/br> “本就沒想出來,被貴主注視之后,想都不能想了。”房遺直坦白道。 李明達又怔住,耳朵開始粉紅起來,她疑惑地打量房遺直:“你今天好奇怪?!?/br> 房遺直默默笑,只挑了下眉,也不反駁。 李明達因此更疑惑,偏頭不解地打量他。 這時候外頭傳來尉遲寶琪的腳步聲,李明達停止了打量,轉(zhuǎn)頭去瞧進門的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嘿嘿笑著,特別高興地來邀功,“拜帖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要不了多久,估計也就是半個時辰的工夫,他一定會回復(fù)我,讓我明天過去。我把遺直兄也帶上了,畢竟我的思慮不如他縝密,觀察也不如他好,記性更是不如他?!?/br> “多謝?!狈窟z直道。 尉遲寶琪聽到這話愣了,“今天倒是新鮮,以前我也沒少贊美你,卻只見你厭煩,不愛出風(fēng)頭。卻沒想到今天還能聽到一聲謝謝,怎么了?今天的太陽難道從西邊出來了?” 房遺直快速掃一眼李明達,就對尉遲寶琪淡淡一笑,看起來很含蓄,依舊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尉遲寶琪也沒多想,只道是房遺直忽然抽風(fēng)想感謝他了。當(dāng)下在公主跟前,他想好好表現(xiàn),就認真地和房遺直討論明日前往將軍府的計劃。 “季望此人性子爽朗,不拘小節(jié),如果他真犯了什么事,我們稍加試探,應(yīng)該就能有所察覺?!蔽具t寶琪道。 “如果他真是兇手的話,就不可能是‘性子爽朗,不拘小節(jié)’?!?/br> 尉遲寶琪疑惑地看向房遺直,問他為何。 “齊七郎說過,因為他少時曾譏諷嘲笑過季望,季望才說了這樣的狠話。連少時的一句玩笑話,他都要記這么久,會是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么?如果這件事真的是季望所為,只能說明他是一個小肚雞腸,很容易計較的人。” 尉遲寶琪恍然大悟,“對的,對的。那我明天該怎么去應(yīng)對季望?” “審時度勢,隨機應(yīng)變?!狈窟z直道,“按我以往的觀察,季望倒是很喜歡別人的恭維贊美,我若是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你就用盡渾身解數(shù)去措辭夸他就行了。” 尉遲寶琪點點頭,表示這就回去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房遺直看向李明達,本是還有話要說,卻被尉遲寶琪硬拉著離開。 “咱們就現(xiàn)在趕緊回去商量,晚上你就住在我府上,明天咱們就一起走。我們趁熱打鐵趕緊把這個案子破了,這樣明鏡司池塘的兩樁案子就算徹底完事了。” 房遺直無法,最后眼中有話地看了一眼李明達,行了禮,便同尉遲寶琪一起離開。 李明達目送他們離開之后,就有些出神。 在李明達身邊待命的田邯繕也有些出神。 調(diào)查威武將軍季望的事,李明達還得呈報給李世民,畢竟威武將軍的品級高,動這樣的官一定要告知圣人才行。李明達遂起身打算回宮,轉(zhuǎn)眸見田邯繕愣神,咳嗽了一聲。 田邯繕趕緊行禮,給李明達致歉,接著就跟著李明達上了馬車。 回立政殿后,田邯繕等公主更衣之后,才忍不住感慨:“奴今天看房世子,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對。” 房遺直在推斷案情時猛然說得那兩句怪話,聲音都比較低,只有李明能聽到,所以田邯繕并不知情。田邯繕有此感慨,只是因為自己打量房遺直的神情態(tài)度有些不對而有所發(fā)現(xiàn)。 “那你覺得他哪里不對?”李明達明知故問。 田邯繕愣了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李明達,尷尬猶豫道:“奴不確定,說出來又怕冒犯貴主。” “赦你無罪。”李明達音調(diào)懶懶的,她知道田邯繕鋪墊,這句話的目的就是為了討她這四個字。 田邯繕果然立刻應(yīng)承:“奴覺得房世子看貴主的眼神有點黏糊糊的,雖說他沒有一直盯著貴主,可每次看貴主眼神都讓人有這種感覺,恨不得要把眼睛長在貴主身上似的?!?/br> “別胡說八道?!崩蠲鬟_斥道。 “奴沒有胡說八道,奴特意悄悄觀察了,房世子對貴主絕對是是一百個上心。”田邯繕笑嘻嘻,信心十足地保證道。 “行了,這話到此為止?!崩蠲鬟_冷冷地看一眼田邯繕,轉(zhuǎn)過身去就往正殿去準(zhǔn)備覲見李世民,她邊走,嘴角邊翹得高。 至李世民跟前時,李明達嘴上的甜笑已經(jīng)掩藏不住了。 李世民也被李明達嘴上的笑感染得滿心甜意,隨后從李明達的嘴里聽說了季望的事,得知他有心器重的威武將軍竟極有可能在一年內(nèi)就弒殺了三十多名無辜的百姓,李世民臉上的笑容立刻斂盡。 “一定要嚴查!若真是他所犯,必要斬首示眾,以儆效尤?!?/br> 李明達應(yīng)承,笑著問李世民累不累,主動跑去給他捏肩。 李明達還想試探一下李世民的心思,所以哄了李世民又高興之后,李明達就問他崔清寂在工部做得如何。 “怎么問起他來?你不是對他并不中意么?”李世民斜眸,有些審視地看李明達。 “總覺得還是因為我,他才被調(diào)……” “不是!”李世民立刻干脆地截話道,“他們崔家多厲害,根本用不著尚主。當(dāng)然最重要的還是我的乖女兒看不上他,也確實沒見他好在哪里。” 李世民變臉比變天還快。明明之前幾番夸贊崔清寂有才華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