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jié)
至深夜,一直在外間站立打盹的田邯繕,忽聽內(nèi)間傳來公主急促的呼吸聲,他忙叫醒碧云,令其去查看。沒多久,碧云就輕手輕腳地從寢房內(nèi)出來,小聲告知田邯繕:“該是做了噩夢,人沒醒,這會兒睡得還算平靜。” 田邯繕緩口氣,拍怕胸口,讓碧云去歇息。 碧云張嘴還要說話,田邯繕忙用食指堵住自己的嘴,示意她不要出聲,接著就看一眼寢房的方向。碧云明白田邯繕是不要她講太多,一面吵醒公主。點了點頭,就聽話去了。 次日一早,李明達(dá)醒來的時候,就見田邯繕備了涼巾來,給她敷眼睛。 “腫了么?”李明達(dá)一面仰頭,把涼巾放到眼睛上,一面問田邯繕,立政殿那邊圣人情況如何。 “貴主忘了?今天是大朝日,圣人一早就上朝了,此刻人還沒回來,估摸是有什么大事在商議?!碧锖槾y道。 李明達(dá)“嗯”了一聲,依舊仰著頭。 田邯繕望著李明達(dá)片刻,隨即笑著跟李明達(dá)回稟今早的飯菜,“奴特意讓他們備了幾樣清淡的,就怕貴主沒胃口?!?/br> “你倒想的周全,我是沒什么胃口。這幾日都要清淡,別弄rou了?!崩蠲鬟_(dá)覺得眼睛好些了,就拿下涼巾,湊到銅鏡前瞧了瞧,眨了眨眼睛。 “貴主今天還去明鏡司么?”田邯繕問。 “不去,”李明達(dá)立刻回答道,轉(zhuǎn)即她蹙眉猶豫了下,改口道,“還是去吧?!?/br> “貴主若不想去,奴叫人知會一聲就是,有什么消息也不會耽擱,讓他們往宮里送?!碧锖樚嶙h道。 李明達(dá)搖搖頭,“不用,一會兒就出發(fā)?!?/br> 用了早飯之后,李明達(dá)在立政殿等了會兒,沒見李世民回來,李明達(dá)就要離開,出門的時候,剛好碰到過來找她的衡山公主李惠安。 李惠安一見李明達(dá),照例要猛撲過來,立刻緊抱著李明達(dá)不撒手。 “十九姐這幾日為了破案,都不理會惠安了,惠安整日一個人好沒趣?!崩罨莅部蓱z兮兮地仰著頭,抽鼻子看李明達(dá)。 李明達(dá)按了她額頭一下,不領(lǐng)情道:“前兩日剛陪你玩過,我看你不是委屈,是有事要找我。說吧,什么目的?” 李惠安被李明達(dá)點破心思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來,“明鏡司都設(shè)立幾個月了,我天天看十九姐往那邊跑,忙著什么大案子,羨慕至極。想想自己呢,沒什么出息也就罷了,連明鏡司至今什么樣子都沒見過。” “你想出宮?”李明達(dá)審視李惠安。 李惠安忙挑眉辯解道:“不是為了出宮,我就是想去十九姐的明鏡司看看,好奇那里到底是個什么氣派樣子,也想看看十九姐辦案的時候是什么樣。” “好啊?!崩蠲鬟_(dá)笑著應(yīng)承。 李惠安高興地要飛起來,立刻抓住李明達(dá)的胳膊,又意外又驚喜道:“十九姐同意了?” “對,我同意了。不過我同意不緊要,要緊的是阿耶同意,你得先過他那關(guān),我便帶你去明鏡司?!崩蠲鬟_(dá)道。 李惠安本來高興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噘嘴:“十九姐對惠安不好了,竟說話繞惠安。阿耶那里要是能同意,惠安還來找十九姐干嘛。十九姐,你就答應(yīng)人家——” 李惠安可憐巴巴地眨眼,拉扯著李明達(dá)的胳膊,晃來晃去,央求著李明達(dá)。 李明達(dá)并不受用,“乖乖的聽話,去問阿耶的意思,回頭我自然就待你去明鏡司?!?/br> “可阿耶根本就不會同意,我以前又不是沒求過?!崩罨莅残÷曕洁熘?,低著頭很是不高興。 李明達(dá)斜睨著李惠安,“瞧瞧,果然如此,自己覺得難辦的事就推給我來辦?!?/br> “沒有,沒有,惠安不是這個意思,”李惠安還以為李明達(dá)生氣了,連忙擺手,緊張地和李明達(dá)解釋,“是十九姐比惠安聰慧,惠安就覺得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十九姐一定有辦法。再說阿耶最是喜歡聽十九姐的建議,所以這事要是十九姐提,還有成的可能,換我我提八百次也是被拒絕的命?!?/br> 李明達(dá)拍拍李惠安的腦袋,“阿耶之所以不同意你去明鏡司,不是因為他更喜歡聽我的話。是這案子太晦氣,明鏡司池塘里挖了很多具尸骨,別說你一個孩子了,就是大人見識到這些都覺得驚駭恐慌。所以不讓你去,就是存著護(hù)你的心思?!?/br> 李惠安略有些明白地點點頭,“可惠安不想做膽小鬼,惠安將來也想像十九姐這樣,做個比男兒還厲害的巾幗?!?/br> “好,等回頭我?guī)湍愀⒁f說,但今天不行。沒阿耶的同意,我不能擅自帶你出宮。魏公昨日去了,阿耶心情必然不好,咱們不能在這時候不乖,再惹了阿耶心情不快,好不好?”李明達(dá)捧著李惠安白凈的小臉,耐心地勸慰她。 李惠安訝異不已,又問一遍,確認(rèn)魏征卻是于昨日病故后,懊惱不已。李惠安覺得自己很不懂事,竟然在這時候過來給李明達(dá)添麻煩。她隨即就很懂事地給李明達(dá)道歉。 “你這兩日要是實在覺得無趣,就叫幾個宮外的姊妹進(jìn)來陪你。你和房寶珠,程蘭如她們不是很要好么?”李明達(dá)提議道。 李惠安想了想,“還是叫蕭五娘吧,她啊,嘴巴熱鬧,我喜歡聽她講各家的事,真有趣?!?/br> 李明達(dá)無奈笑,“這個五娘,總是改不了她長舌的老毛病?!?/br> “卻也有分寸的,沒和我具體說是誰家,我也就聽個熱鬧,不深究?!崩罨莅残ξ?,隨即謝過李明達(dá)的提議,她這就打發(fā)人去給蕭家傳信,讓蕭五娘進(jìn)宮來陪自己。 “去吧?!崩蠲鬟_(dá)道。 李惠安高興地蹦跳離開。 李明達(dá)含笑目送李惠安的背影,然后臉色才嚴(yán)肅下來,隨即吩咐人備馬,直奔了明鏡司。 …… 梁國公府。 房玄齡一早上了朝去,正堂之內(nèi)就只有盧氏一人沉悶發(fā)呆。盧氏不安穩(wěn)地坐著,整個身體都散發(fā)不忿的氣息,她緊緊攥著手里的絹帕,盡量控制自己怒火不要波及什么人什么物件。但因為隱忍過度,她攥拳頭的手微微有些發(fā)抖,整張臉也有白轉(zhuǎn)青的趨勢。 房寶珠一大早來請安,瞧見母親面色這般,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行禮之后,就默默站在盧氏身邊,等了老半天,她才冒出勇氣,試探地詢問盧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哼。”盧氏不爽地出了一聲,就狠狠地拍桌。 房寶珠隨即嚇得一哆嗦。 “阿娘,這到底出了什么事?”房寶珠小聲試探又問,見盧氏眼看著前方,目光里充滿了戾氣,一點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房寶珠琢磨著今天早飯該是沒辦法一起吃了,遂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挪著步伐往外走。 “你要走就快點,別弄什么花樣惹眼!”盧氏斥道。 房寶珠僵住身體,忙愧疚地轉(zhuǎn)身給盧氏行禮,然后再轉(zhuǎn)身,幾乎是嗖的一下就躥到了房門外,趕緊解脫般地告訴門口的婢女,趕緊把門關(guān)上。 房遺則這時候正笑嘻嘻地邁著悠閑的步伐過來,看見房寶珠在這,奇怪問:“怎的出來了,不一起用飯?這么急,要趕早去你小姐妹那里?” “什么小姐妹,是阿娘,不知為什么來脾氣了。我勸你也不要進(jìn)去,免得像我這樣,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通?!狈繉氈楹笈碌厣钗跉?,拍拍胸口。 房遺則不解,“好好地來什么脾氣?又嚇我?!?/br> 房遺則說罷,就挑眉告訴房寶珠別想嚇?biāo)kS即笑著進(jìn)屋,不久之后,房遺則慌張一張臉跑出門。 “快把門關(guān)上!”房遺則出來之后,趕緊吩咐門口的婢女。他話說得很著急,就好像門關(guān)晚了,他就小命不保一般。 房寶珠在不遠(yuǎn)處的廊下站著,她雙手被在身后,嘴角帶著笑,乍看乖巧的模樣,實則她在很純粹地等著嘲笑房遺則。 “不到黃河不死心。”房寶珠連上揚的眉毛里都帶著對房遺則nongnong的鄙視。 房遺則青著臉瞪向房寶珠,有苦不得說。 倆人隨后出了正院。 房寶珠本來不開心,但因為看到比她還慘的房遺則后,她心情就沒那么不爽了。 “行了啊,你!”房遺則受不了道。 房寶珠嘿嘿笑,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阿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什么緣故?”房遺則問。 房寶珠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不比你多,現(xiàn)在也懵著呢。不過趁著你去給阿娘請安的時候,我跟院里的婢女打聽了,阿娘昨晚上一宿沒睡,好像和阿耶還吵了起來,鬧得阿耶后來一個人躲在書房里了?!?/br> “這種事你怎么也打聽,不規(guī)矩?!狈窟z則責(zé)怪地瞪一眼房寶珠,緊接著問,“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 房寶珠無奈地白一眼房遺則,“不知道。” “別生氣啊,快和我說說?!狈窟z則賠笑道。 “真不知道?!狈繉氈榧又匾袅浚D(zhuǎn)即她想了下,對房遺則道,“不過婢女們說,昨天宮里來人了,關(guān)門問了話,然后人匆匆就走了。這之后阿娘就心氣兒不順,立刻叫人把阿耶叫了回來。” “是了,一定是因為這個?!狈窟z則肯定道,“咱們趕緊查查什么事?!?/br> “不規(guī)矩?!狈繉氈榱⒖贪逊窟z則之前說她的話給還了過去。 房遺則笑,“我們這是關(guān)心阿娘,為表孝心,都是好心思?!?/br> “行了吧,信你才怪。”房寶珠擺擺手,她可不敢摻和進(jìn)去。才剛母親的脾氣她可見識了,這要再回頭惹毛了母親,她回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以后還指望有rou吃呢,你要作,自己作去,可別帶上我。”房寶珠見房遺則還要勸自己,連忙阻攔他。 房遺則怔了下,隨即恍然想到什么,對房寶珠瞪眼道:“我們可以找大哥問問,他哥他八成知情。就是不知情,讓大哥出馬,去和阿娘說話,也比咱們兩個好百倍?!?/br> “這主意倒不錯?!狈繉氈閯訐u了,隨即就和房遺則干脆地敲定,倆人一起奔向房遺直的院子。 房寶珠和房遺則到的時候,房遺直正在安靜地用飯。 房寶珠動了動眉毛,“瞧瞧,我就說大哥就肯定知情,所以自己先吃上了,不像我們兩個傻子,跑去招惹阿娘?!?/br> 房寶珠說罷,就在桌邊坐了下來。房遺則附和之后,也跟著坐了下來,隨即瞧瞧桌上的菜,就叫丫鬟也給他們備碗過來。 房遺直吃完最后一口后,放下了筷子,抬眸看他們兩個。 房寶珠使眼色給房遺則。房遺則不敢說,又把眼色使回去。 房寶珠無奈,只好壯著膽子先開口,“阿娘昨晚和阿耶好像吵架了,一晚上沒睡?!?/br> 房遺直沒說話,依舊注視著房寶珠。 房寶珠伸手撓了撓額頭,心虛地繼續(xù)把話交代全,“好像是因為昨晚上宮里來人,說了什么的緣故。大哥要不去關(guān)心一下,問問有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沒有。這一晚上不睡,到早上還生氣,肯定對身子不好。再者她還這么生氣下去,咱們一家子以后也都不能好好吃飯了?!?/br> 房遺則連忙補(bǔ)充:“說什么呢,要緊的是阿娘,吃飯算什么事,你也提?!?/br> “過兩日就好了,既然能把脾氣撒出來,就不會有什么事?!狈窟z直說罷就讓房遺則和房寶珠好生用飯,他吩咐家仆備馬后,隨即就抬腳奔向正房,去給盧氏請安。 盧氏正頷首煩躁地揉腦袋,忽然聽說房遺直來了,盧氏怔了下,竟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隨后瞧見兒子如往常一般淡然地給自己行禮,盧氏心里的慌亂才稍稍得以平定。 盧氏讓房遺直坐下之后,默默觀察了會兒房遺直,才探究地問:“昨晚睡得好不好?” 房遺直看向盧氏,“聽聞阿娘徹夜未眠,還和阿耶吵嘴了?” “哪個嘴巴欠打的,說這些給你?”盧氏眉毛擰起來,眼底閃過一抹厲色。 “不過是關(guān)心阿娘的身體,才會說這些?!狈窟z直讓盧氏不必過分責(zé)罰家仆,“阿娘若是因為兒子那件事,大可不必。魏公昨日就去了,想必死前的光景十分可憐,圣人一時憐愛,做了什么決定,誰也無法控制?!?/br> “可這個決定跟你的終身大事有關(guān),要是和你沒干系,我才懶得計較圣人給魏家多少厚待和恩封?!北R氏氣惱道,“難不成你忘了你之前所言,當(dāng)初意氣奮發(fā)說心悅公主的話,現(xiàn)在都不作數(shù)了?你打算跟你父親一樣,圣旨什么就是什么,說認(rèn)命就認(rèn)命了?” “不認(rèn)?,F(xiàn)在拒婚,駁圣顏,再簡單不過,就上下嘴唇一碰的事??芍竽??還能娶公主么?”房遺直對上盧氏憤怒的眸子。 盧氏怔了下,“這……你說的不錯,拒婚容易,但拒婚之后想要再娶公主就難了。而今圣人連問我們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打發(fā)人來確認(rèn)你是否婚配,就直接做主配了和魏家二娘的婚事,想想他是一點兒都沒有存讓你和晉陽公主在一起的心思?!?/br> “不容商議,直接指婚。這在我看來還算是不好之中的好事,這說明圣人在下決定的時候,十分匆忙,是為了急于安撫魏公。既然是沖動決定,未經(jīng)深思熟慮,那么事情就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盧氏默了會兒,對房遺直道:“你說的對,你到底是像你父親,我就沒這個耐心琢磨這些?!?/br> “魏公剛死,我還有過一次拒婚,若在這種時候咱們再上前說什么,只怕會遭了圣人厭棄?!狈窟z直道,“在圣人眼里,婚事如何是次要,要緊的是帝王的面子。” 盧氏點頭,皺眉有些難受道:“我兒好好的姻緣,就這么被……唉!” “母親切莫著急,魏公死后尚還有三年孝期,時間長著呢?!狈窟z直請盧氏不必思慮過甚。 “好吧?!北R氏稍稍緩了緩氣,緊皺的眉頭里摻著很多擔(dān)心。但她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大兒子,瞧這孩子臨危不亂,如此穩(wěn)重,盧氏就莫名地對他很有信心。 房遺直行禮告退,就要去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