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蘭如隨后被帶了下去。

    “蕭五娘的奶娘可還在？”李明達問。

    “在?！?/br>
    “當初伺候你家夫人生產(chǎn)蕭五娘的家仆，也都叫來?！?/br>
    蕭家的家仆應承，隨即就將孫奶娘和其它附和要求的十名婆子都叫了來。

    李明達隨即詢問那些參與接生的老仆們，在孩子生下來之后，可曾有人單獨和孩子在一起過。

    大家都搖頭，表示沒有。

    “那孩子剛生下的時候，是誰負責洗身？”

    “孫奶娘和接生的產(chǎn)婆。”

    “接生蕭五娘的產(chǎn)婆，而今可還在？”李明達問。

    “不在了，早幾年就死了?！?/br>
    李明達把目光放在了孫奶娘的身上，孫奶娘此刻已經(jīng)緊張地頭冒虛汗，手指輕微的顫抖。問都不用問，這人肯定有問題。

    “押回明鏡司審問?！崩蠲鬟_立刻吩咐道。

    “一切都已經(jīng)理順了，既然這里沒什么重要的線索，撤吧?！狈窟z直似乎預料到了什么，遂建議道。

    這時候蕭家又有人來替蕭瑀傳話，想要見李明達。這人自然被擋了守衛(wèi)之外，但因為李明達耳朵敏銳，所以還是聽到了。李明達出院后不久，就聽到了急匆匆的腳步聲，隨即還有蕭瑀催促的說話聲。李明達不想被蕭瑀絆住了腳，而今案子雖然已經(jīng)清晰，但還不算板上釘釘，所以她還不能把所有情況都交代給蕭瑀。轉(zhuǎn)頭就問了后門，和房遺直急匆匆從后門走了。

    蕭瑀沒想到自己在正門沒有攔到公主，覺得晉陽公主是理虧才故意躲避自己，遂又在家人的催促下，蕭瑀決定闖出包圍，堅持要去太極宮面圣。

    李世民當然沒有見他，直接叫人把他攔在了承天門外，押送回府。蕭瑀卻是個暴脾氣，寧肯坐牢，也表示一定要見圣人。于是李世民就滿足了他的愿望，讓他坐牢了。

    接下來在審問孫奶娘的過程中就很順利。孫奶娘年紀大了，在審時度勢這方面很有一套，很是懂得識時務。

    “當年我家里急用錢，就有人找我，讓我?guī)兔Π押⒆诱{(diào)包。我知道這個錢拿到手容易，但是未必有命花。得幸我是孩子的奶娘，讓孩子一直吃我的奶，所以他們就暫時沒有對我動手，后來等五娘稍微大一些，我努力讓她依賴我，那些人見我還算忠心，這才信任了，再沒有對我起滅口的心思。這些年我在五娘跟前盡心盡力，供奉她比疼自己親生女兒還厲害，五娘打小就信任慣了我，不過她在外做什么事我確實不知道，她都是吩咐她調(diào)教出來的親信侍女清寒去辦?！睂O奶娘如實交代道。

    李明達再問：“那你這些年一直都是在家中伺候蕭五娘，從沒有受他的命令出去過？”

    孫奶娘想了想，“有過一次，當時清寒抽不開身，五娘就讓我傳個信給李府的大娘?！?/br>
    “哪個李府？”李明達問。

    “就是之前被判罪的刑部侍郎，李大亮的府上?！?/br>
    “李大亮有女兒？”李明達似乎沒有什么印象，她轉(zhuǎn)頭看向房遺直，希望這位記性最好的人能給他些提示。

    “李大量是有一個女兒，不過是庶女。因為上不了臺面，公主不知她也實屬正常?！狈窟z直道。

    “一個國公府的嫡女給個庶女寫信？”李明達皺眉，起了懷疑。

    房遺直附和道：“看來只是個虛晃的借口，信應該是直接送到了李大亮的手上?！?/br>
    “樣貌相像，互相之間又有了聯(lián)系，我們似乎可以證實蕭五娘娘的身份確實有假。”

    “可惜李大亮死了。”田邯繕感慨，“不然此刻還可能從他嘴里審問到什么?！?/br>
    “這種人早點死最好，踏實?！狈窟z直道。

    田邯繕想想覺得也是，這種禍害留著危險只會更大。

    “公主懷疑蕭五娘是李大亮的女兒？”房遺直見李明達點頭，接著道，“但李大亮的二子與蕭五娘同歲，前后只差了三個月。如果蕭五娘真的是李大亮的孩子，絕不會是李大亮的妻子所生。庶出的話，為什么一定是蕭五娘，而非別人，李大亮其余的幾個庶出的孩子都好好地養(yǎng)在府中，并沒有被送出?！?/br>
    “蕭五娘必然有其特別之處，或許是她的母親不一般？”李明達凝思片刻，然后琢磨著，“互相幫里頭確實有個女子比較厲害，從年齡上來看，只能是互相幫的那個吐蕃女巫師了，也便是石紅玉的師傅?！?/br>
    房遺直點頭贊同。

    田邯繕在旁笑嘻嘻地侍候，等公主和房世子終于把話說完了，田邯繕才趕緊來回稟自己調(diào)查的結果，“另外三個婢女沒交代什么有用的，倒是這個車夫，說了些很重要的線索，奴都在地圖上標出來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平康坊這處叫‘鳥語花香’的首飾鋪子?！?/br>
    “鳥語花香？”這讓李明達立刻想起之前破互相幫案子的時候，那間名叫‘四季如春’的香料鋪子。

    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倒是剛剛好一句。

    李明達立刻讓人查封鳥語花香首飾鋪。隨即在鋪子的后院內(nèi)搜出了大量吐蕃文書冊，畫作，吐蕃巫師的法術典籍，還有男人的衣裳、假頭發(fā)、胡子，以及和插在季望胸口同樣樣式的匕首。令在庫房里還搜到了六箱金銀珠寶和一疊地契，契書中就有季望低價轉(zhuǎn)讓給蕭家的萬畝良田契。

    看到這些證據(jù)，已經(jīng)足以證實蕭五娘是殺害季望的兇手，也是唆使江林、惠寧和安寧三人殺人的幕后主犯。

    “公主看這幅畫?！狈窟z直從畫剛里抽出那卷看起來紙張最為泛黃的畫來，展開之后，就讓李明達來看。

    李明達湊近瞧，發(fā)現(xiàn)畫中的女子眉眼與蕭五娘竟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話中的女子略顯年長一些，通身有種道骨仙風的氣派?？串嬌系念}字，卻是吐蕃文。

    “你可能看懂是誰所繪？”李明達問房遺直。

    “應該是李大亮。這畫的落款，吐蕃文的意思是‘天明’。天明了，是什么，自然是‘大亮’了?！狈窟z直解釋道。

    李明達贊同點頭，再觀這幅畫，“把人畫得跟仙子似得，可見繪畫者當初畫這幅畫的時候，對話中人充滿了愛意。我猜這位女巫師實際活得，并沒有話中看起來這么道骨仙風，只是個心思兇狠惡毒至極的毒婦罷了?！?/br>
    “情人眼里出西施。”房遺直附和的時候，目光一直沒有從李明達的身上離開。

    李明達反看房遺直，余光瞟見窗邊花瓶里插著的一根已經(jīng)干掉的樹枝，樹枝上掛著類似黃豆形狀大小的褐色果實。李明達命人擇兩粒過來，研磨碎了，竟發(fā)現(xiàn)與真云觀后山衣柜里所發(fā)現(xiàn)的衣服內(nèi)兜里的粉末一致。

    “怎么會這樣？”李明達問。

    房遺直：“要問蕭鍇了，看他怎么解釋?！?/br>
    蕭鍇隨后看了粉末，茫然搖搖頭，整個人還沉浸在‘自己meimei竟然不是親meimei而且還是幕后真兇’的震驚中。蕭鍇沒有氣力地回答：“我不知道這東西，沒見過?！?/br>
    “早前有人看到有小尼姑往真云觀后山去，蓄發(fā)的，你可曾見過什么尼姑沒有？”李明達問。

    蕭鍇怔了下。

    “端正你的態(tài)度，正經(jīng)好好回答?！狈窟z直去拍了下蕭鍇的肩膀，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

    蕭鍇整個人頓時精神了，忙給李明達行禮致歉，然后認真回憶回答：“那不是什么尼姑，是我meimei的婢女。啊，我想起來了，我剛在真云觀住下的時候，meimei她就打發(fā)婢女來跟我借衣裳，說是出家憋久了嘴饞了，想下山吃點好的，但是女道姑和女子的打扮都不太方便，所以就借了我一件衣裳走。我也理解他，那時候我也剛出家，覺得清苦，所以就給了她一件。后來很久了才還回來，那時候我正長個，衣服小了，我也就再沒穿過，就丟在柜子里深處了。這么說來，好像就是這件，我衣服多，當時真沒怎么記?！?/br>
    “好了，一切都理清楚了?！崩蠲鬟_看向房遺直，“何不這就開堂，審了蕭五娘，立判死刑！”

    作者有話要說：　　案子結束了，甜甜兩章，結個婚，番個外，徹底完結。

    第156章 第 156 章

    田邯繕忙在旁小聲提醒：“貴主，她所犯之事確實罪行滔天，令人神共憤，但立判死刑恐怕難了些，審完之后咱們還是要上報給圣人定奪才行?！?/br>
    “田公公所言極是。”房遺直應和，看向李明達。

    “那我現(xiàn)在就派人去請命?！崩蠲鬟_和房遺直商量道，“我只是擔心會不會還有第二個互相幫，從我們查案的情況來看，這蕭五娘的能耐跟石紅玉不相上下，但蕭五娘更懂得隱藏，她會不會有什么別的秘密，我們也不清楚，多留恐生變?！?/br>
    房遺直點頭，“蕭五娘確實是一個危險人物，雖說我已經(jīng)加倍派人看守，該不會有什么差池，但更為謹慎一些總是沒錯?！?/br>
    李明達點頭，轉(zhuǎn)眸去看田邯繕，“這件事你去回稟比較妥當?！?/br>
    田邯繕應承，連忙表示自己一定會在圣人跟前闡述清楚這樁案子，說罷他就退下，立刻去請旨。

    這時候尉遲寶琪，狄仁杰也趕了過來。二人得知真正的真兇竟然是蕭五娘，都十分的震驚，遂都帶著好奇等待著旁觀公主的開堂審問。

    隨后，蕭五娘就被帶了上來。

    蕭五娘看了那些搜查出來的證據(jù)，之后又聽聞孫奶娘、車夫等人的證言，心知事已至此罪行必定，她已經(jīng)沒有辯白逃脫的可能了。

    “這罪你認不認？還是說你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帶到土里，跟著你一并埋葬？”李明達問。

    蕭五娘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在那里。

    李明達眨了下些眼睛，保持安靜地看著她，很是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蕭五娘還是紋絲不動。

    房遺直這才轉(zhuǎn)眸去打量一圈蕭五娘，目光最終停留在蕭五娘的身體下方，眼眸隨即微微瞇起。蕭五娘的手正很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動不動。對于一般被審問的犯人，被戳到軟肋之后必然會情緒緊張，但她似乎并不如此。她至今為止態(tài)度都很淡然，甚至連手指都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細微的緊張反應。

    “生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欲也?！卑察o半晌之后，蕭五娘終于緩緩地抬頭，說了這么一句話。

    李明達和房遺直一樣，也發(fā)現(xiàn)了蕭五娘的淡然，因而忽然想到插在季望胸口的那一刀，穩(wěn)準狠，并且快速。能在眨眼之間立刻奪走將軍性命的人，應該就是像蕭五娘這樣的性格才能做得到。

    “看來你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東窗事發(fā)？”李明達問。

    蕭五娘輕輕勾起嘴角，皮笑rou不笑地看著李明達，“當然，每天都會想一遍。犯了罪的人，當然會害怕呀。”

    “害怕？我怎么沒有看出你在害怕！”尉遲寶琪很是疑惑地打量蕭五娘，忍不住插嘴感慨道。

    “害怕著害怕著，就害怕習慣了。”蕭五娘轉(zhuǎn)眸看向尉遲寶琪，目光中透著打量，似乎在很仔細地品鑒觀察尉遲寶奇的樣貌。

    尉遲寶琪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不忿地對蕭五娘道：“你干嘛這么看我？”

    蕭五娘笑，“以前不怎么打量，今天仔細瞧瞧，你長得確實也不錯，難不得魏二娘鐘情于你?！?/br>
    尉遲寶琪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蕭五娘是在說魏叔玉的meimei魏婉淑喜歡自己。

    尉遲寶琪緊張地看一眼房遺直，生氣地對蕭五娘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信不信由你。”蕭五娘嗤笑，也不在乎尉遲寶琪的反應。

    尉遲寶琪更加緊張地對房遺直道：“這次是狗急了跳墻，就胡說八道，想要污蔑嫂子，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才不會上當。遺直兄你比我聰明那么多，你肯定也不會上當吧？”

    房遺直皺眉看尉遲寶琪，蕭五娘說什么他不介懷，但尉遲寶琪那一聲‘嫂子’令他很忌諱，遂讓尉遲寶琪注意用詞。

    尉遲寶琪愣了下，撓撓頭，估計房遺直是因為還沒有將人娶到門，覺得他這樣稱呼不合適，沒想到他計較這個。尉遲寶琪就好脾氣地致歉，表示下次不這么亂叫。

    “等嫂子進門，不對，等魏二娘進門的時候我再叫?！?/br>
    尉遲寶琪話音剛落，大堂內(nèi)就傳來女人的哈哈大笑聲。這種笑聲可不常見，因為平常女子的笑都是掩著嘴，婉約些，輕輕柔柔，這么爽朗的大笑尉遲寶琪還是頭一次聽見。

    在場的人立刻就把目光放在了笑聲的源頭蕭五娘身上。

    “等她進門？”蕭五娘瞇著眼睛好笑地從尉遲寶琪的身上掃過，轉(zhuǎn)而看向房遺直和李明達，漸漸的她把眼睛睜大，“放心，魏二娘進不了房家的門，做不了你嫂子?！?/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尉遲寶琪愣，忙追問。

    蕭五娘轉(zhuǎn)頭，瞇著眼看尉遲寶琪正要張嘴。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了！

    尉遲寶琪嚇了一跳，看向李明達。

    李明達用警告地目光反看尉遲寶琪，“你被她帶進去了?！?/br>
    尉遲寶琪恍然，頓時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好像真的被蕭五娘帶走了。尉遲寶琪驚訝中隱隱藏著些害怕地去看了一眼蕭五娘，剛好和他四目相對，尉遲寶琪立刻垂下眼眸，避免再與她目光交流。

    蕭五娘又笑起來，這一次他不是大笑，而是發(fā)出不高不低剛剛好的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尉遲寶琪更加覺得自己是中計了，氣得攥緊了拳頭，此刻只恨不得沖上去把這個女人狠狠揍得滿地找牙。但是他從不打女人，所以要忍著。

    “我的意思多明顯了，你回去自己琢磨一下。其實你該多問我一些問題，畢竟今天的機會難得，回頭我死了，想問也沒處問了?！笔捨迥锔静粦峙c李明達的那聲驚堂木，還是笑瞇瞇的和尉遲寶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