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抱抱被虐到的小天使，挨個揉揉臉。

    第四十六章

    喬霽從車站出來時, 雪還沒有停。

    鵝毛大的雪花稠密擁擠地打下來, 漫天卷地, 一片耀目的白。經(jīng)過一夜大雪，車站外面已經(jīng)積起了厚厚的一層雪被，有清潔工人拿著鏟雪鍬, 摩擦地面發(fā)出響亮的“咔嗤”聲，已經(jīng)將車站前面的廣場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不過還有更多的地方來不及清雪。

    喬霽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好一會, 才想起他應(yīng)該打車走。

    還有兩天就是除夕, 又是一大清早，車不好打, 喬霽站在一棵被修剪得光禿禿的柏樹旁邊，等了快半個小時, 才等到有人接了他的單。

    為了消遣旅途寂寞，司機們大約都共同有一個“能言善侃”的屬性, 喬霽剛在后座坐下，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他，笑道：“這天氣, 凍蒙了吧？”

    喬霽緩了一會兒才說：“……還行?！?/br>
    “聽說這是a城今年最大降雪, 我車就停在樓下，今天起來一看，嗬，雪都把車蓋住了！”司機笑道，“要不是為了送兒子上補習班, 我今天就不干活了，在家歇著多好。”

    喬霽望著司機，看他提起自己兒子時無奈又驕傲的口吻，問道：“都快過年了，還讓孩子上補習班嗎？”

    “那可不得！學習這事，一天都不能比別人落下！”司機道，“我這個兒子，聰明是聰明，就是太皮了，心思不用到正道上，為了他將來，我不得逼著他學么？你別說，咱們不過年，老師還要過年呢，這段時間收的補課費都特別貴！我得開一天車，才能抵上這臭小子上一節(jié)課的錢！”

    “那負擔太重了啊?！?/br>
    “有什么辦法？還不是為了他將來好嘛！”司機望著前方道，“當父母的都這樣，一心一意為兒女好，哪怕他不領(lǐng)情呢。你現(xiàn)在還年輕，等當?shù)憔椭懒?。?/br>
    “我就不想了。”喬霽隨口說著，不知不覺想起了黎mama那時候說的話，“養(yǎng)孩子真是太cao心了，現(xiàn)在要管學習，以后還要管找對象，生孩子……”

    “找對象我不管他！”司機爽朗道，“他愛找什么樣找什么樣的，他自己喜歡就行，只要不帶個男的回家，哪家的姑娘不能過日子?。渴前?？”

    他自認為幽默了一把，說完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嗯。”喬霽好一會兒才笑了，跟著揚了揚嘴角，“……是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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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霽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為什么每次出門碰上雪，回來就特別容易生病。跑步他也沒少跑，近期就沒覺得自己體質(zhì)虛過，難道是美利堅的土地給他上了虛弱buff，讓他無法適應(yīng)祖國氣候了？

    回家以后就是熟悉的頭昏腦脹，喬霽連衣服都沒脫，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一覺睡到下午，喬霽昏昏沉沉爬起來洗了個熱水澡，訂了外賣，發(fā)現(xiàn)還好家里上次買的藥還有剩，他吃完飯就自己吞藥，等藥效上來，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低燒持續(xù)了一天加一夜，到晚上的時候，喬霽的手機開始持續(xù)不斷地響起來。

    他掛斷幾次以后才接，甕聲甕氣地：“喂？”

    對面的黎敘怔了一下：“怎么，又生病了？”

    “……沒什么大事?！眴天V聽清楚他的聲音，頓了頓，說道，“剛吃了藥，挺困的……沒什么事我掛了?！?/br>
    黎敘那邊似乎還想說什么，但喬霽已經(jīng)按下了掛斷鍵，短短一瞬間，成功將一切連接掐斷。

    黎敘沒有再打過來。

    喬霽趴著看漸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手臂橫放，下頜磕在小臂上。

    直到屏幕徹底暗下去的最后一秒鐘，他又伸手一戳，讓那個名為“黎敘”的名字再度亮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扁了扁嘴巴，小聲說：

    “我該怎么辦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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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新年，對于喬霽來說，唯一還算得上高興的事，就是他終于不用一個人過除夕夜了。

    按照約定上嬸嬸家的時候，他的感冒還沒好全，戴著口罩，提著一大推水果補品，進門悶悶地叫了一聲：“嬸嬸，過年好。”

    嬸嬸應(yīng)該是剛從廚房忙活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一聽喬霽這樣叫，眼里就濕潤潤地閃了光：“噯，過年好，快進來吧！”

    喬霽在玄關(guān)脫鞋，她也在一邊絞著手看著，不住地感嘆：“長得可真俊……你是不是瘦了……比你爸年輕的時候還好看……”

    喬霽抬起臉，笑問：“我爸爸年輕的時候什么樣?。俊?/br>
    “你爸可不如你俊，你叔叔也不如你。”嬸嬸笑道，“他們倆都是粗眉毛，大方塊臉，看著就兇。虧得你專挑父母好地方長，大眼睛像你爸，瓜子臉像你媽，老喬家最好的基因都長在你身上了?！?/br>
    喬霽摘了口罩，站在原地，輕聲問：“……您不怪我嗎？”

    嬸嬸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以后，虎著臉上前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別說胡話！”

    她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嬸嬸已經(jīng)想明白了，誰是什么命，那都是一早定好的。誰家走了人，就全怪在剩下的人頭上，那是無賴才干的事！”

    “——你叔叔是個老無賴，嬸嬸可不會再無賴下去了。再說了，嬸嬸可是當老師的，跟你叔叔那個迷信的怎么能一樣，那不是拉低我文化水平么，你說是不是！”

    喬霽忍俊不禁：“是、是?！?/br>
    嬸嬸也跟著笑了起來。

    許多年的隔閡、陌生、畏懼和審視仍然橫亙在他們之間，不是一時半會解決得了的，但也有許多東西，在這除夕夜的相視一笑里，不知不覺消融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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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嬸嬸特地做了不少喬霽愛吃的菜，只不過她沒想到，喬霽自己做起菜來也是行云流水，動作嫻熟老練，一看就是常下廚的人。她看著喬霽，忍不住紅著眼感慨：“小霽，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客廳里大聲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窗外有焰火不斷升空，伴著轟轟的嘯聲，喬霽沒大聽清，扭過頭來問：“您說什么？”

    “我說，小霽，明年也來嬸嬸這過年吧！”嬸嬸提高了聲音。

    喬霽這回聽清了，笑得眼睛微彎：“好啊?！?/br>
    熱騰騰、色香味俱全的菜上了桌，喬霽把手機放到一邊，一邊吃飯，一邊和嬸嬸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著春晚。喬霽對春晚的記憶已經(jīng)是很多年之前的了，出國以后就沒看過，去年剛回國時，也因為沒有這個意識，一個人打打游戲、蒙頭一覺就渡過了除夕。

    現(xiàn)在放的是春晚的歌舞類節(jié)目，一群在喬霽印象里是演員的人，正其樂融融地拿著話筒唱起了大合唱，喬霽看了會兒，忍不住吐槽：“一看就是假唱，那邊那個人的口型都沒對準?！?/br>
    嬸嬸跟著看，樂了：“可不是，歌詞都放到‘吉祥如意’了，他嘴還張那么大！”

    喬霽說：“他是不是反應(yīng)慢半拍，現(xiàn)在唱到‘鮮花’了，他嘴巴怎么又閉上了?！?/br>
    嬸嬸笑得直拭眼角的淚：“這小伙子長得這么帥，是演員吧，我看過他的電視劇，演一個一直穿白衣服的神仙?！?/br>
    “現(xiàn)在怎么都讓演員來唱歌了，讓他們表演小品不行嗎？”喬霽無語。

    “沒辦法，現(xiàn)在搞音樂的都不怎么景氣?！眿饗鸬?，“你叔叔原來的生意就和實體音樂有關(guān)，但前兩年就說要賠錢了，干不下去，他基本全給轉(zhuǎn)讓了——”話說到這里，她微微頓了一頓，問喬霽：“小霽，你現(xiàn)在，就是在網(wǎng)上唱歌嗎？”

    喬霽愣了愣，想到自己之前和她在電話里聊過彼此的近況，點頭：“嗯，我主要就錄歌發(fā)在網(wǎng)上、給粉絲直播什么的?！?/br>
    “在網(wǎng)上，天天也不出屋，能掙著錢嗎？”

    “要是特別厲害的那種能掙到?！薄拖袂⒛欠N，隨便唱個游戲主題曲都能上五位數(shù)——喬霽摸了摸臉，笑得不太好意思，“不過我現(xiàn)在還不行，直播那點錢還不夠我吃飯的，就是在家里坐吃山空?！?/br>
    “那你、有沒有想過出去上班？”

    “……?。俊?/br>
    “就是跟你商量一下?！眿饗鸱畔铝丝曜?，神色柔和地看著他，“我是覺得，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兒——嬸嬸不是說你什么，你叔叔給你的也就是你的，你隨便花——就是感覺，人天天悶在家里，不和社會接觸，容易憋著，也對自己的心理健康不好……你覺得呢？”

    喬霽也跟著放下了筷子，鄭重道：“您說得對。我是剛回國那會兒不知道干什么，正好被朋友拉進圈子，感覺很新鮮，就一直泡下來了?，F(xiàn)在想想，是有點兒逃避社會的意思，不能老這么下去。那我過了年就開始找工作試試……”

    “不急，小霽。嬸嬸想跟你說個事兒。”

    “什么？您說?！?/br>
    “你叔叔生前有個老朋友，是搞錄音室的，好像在音樂圈里是挺有名的一個人?！眿饗鸬溃八F(xiàn)在需要一個助手，干的活挺多挺雜的，工資也不高，不過能近距離接觸音樂圈的事兒，我想你說不定能感興趣，所以拿來問問你，你愿意去嗎？”

    第四十七章

    在喬霽的印象里, “錄音室”等于專業(yè), 等于高大上, 被黎敘已經(jīng)培養(yǎng)得相當有“音樂追求”的他，聽到嬸嬸的問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yīng)了：“我去！”

    嬸嬸還有些意外, 似乎是沒想到他能這么痛快地答應(yīng)，補充道：“上班的地方也挺遠的，而且一天干下來應(yīng)該很累……”

    喬霽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觀摩專業(yè)訓練”“圍觀業(yè)界大佬”, 不假思索地道：“搞藝術(shù), 辛苦點是應(yīng)該的，這都不是問題！嬸嬸, 我答應(yīng)的話就定我了嗎？最快什么時候能去上班?。俊?/br>
    嬸嬸看他這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他也就是找個打下手的, 哪有那么多人排著隊等？你放心好了，他們沒有休息日, 快的話初五你就能去上班了?！?/br>
    喬霽也意識到自己表現(xiàn)得太急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咳，我知道了——我?guī)湍帐白雷影? 您到沙發(fā)上看電視就行?！?/br>
    嬸嬸怎么可能放他一個人忙活, 跟著站了起來，兩個人一起收拾凈了桌面，喬霽像跟誰搶似的，抱著用過的碗筷，率先一步擠進廚房, 打開了水龍頭，成功奪得刷碗權(quán)力。嬸嬸在旁邊搖著頭無奈看他，眼睛里盛滿了笑意。

    刷完了碗，也快到零點了，喬霽坐在沙發(fā)上，身邊挨著嬸嬸，電視屏幕里一群穿得喜氣洋洋的主持人，滿面笑容地報著新年鐘聲倒計時——

    “五、四、三、二、一！”

    煙花轟然綻放，新年的鐘聲響起，在一瞬間傳遞過千家萬戶。

    與此同時，喬霽也看到自己的手機一陣震動，亮了起來——

    黎敘：“小喬，新年快樂?！?/br>
    簡潔明了，但明確的稱呼又讓人知道這不是一條可以隨意敷衍的群發(fā)短信，喬霽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復(fù)道：“新年快樂，哥?！?/br>
    對方很快回過來：“怎么又開始叫哥了？”

    喬霽：“……”

    黎敘等了半天，就等來一個省略號，真是好氣又好笑。但為了繼續(x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對話，他只能換了新話題：“上微博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很多了，你的評論底下都是催你回來發(fā)微博的。而且到底是怎么樣我們都清楚，不用在意，我們還和以前一樣?！?/br>
    沒想到，這一次得到的卻是比剛才持續(xù)更久的沉默。

    久到黎敘都要站到窗邊，看是不是自己的信號斷了，才看到喬霽慢慢吞吞的回復(fù)——

    “以后還是不要合作了，私底下沒關(guān)系，在粉絲面前還是不要了……我們。”

    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么，他的這句話說得顛三倒四、不甚連貫，但黎敘還是在第一時間看懂了。

    黑白因為被抱到黎敘父母家過年，有些懶洋洋地不愛動，走過來無聲無息地在主人的褲腳邊趴下。等主人一動，它敏感地抬頭望了望主人的臉色，自己抖抖耳朵，又一溜煙地跑開了。

    喬霽回完這句，其實自己也不大敢看，好一會才借著去廁所的時候，按亮了屏幕查看。

    上面靜靜躺著黎敘的回復(fù)，他說：“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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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嬸嬸把客房打掃出來給喬霽住，幫他開門的時候，看著喬霽的臉色，不確定地問：“小霽，你身體不舒服？”

    “??？”喬霽摸了摸自己的臉，趕緊笑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在想點事情?！?/br>
    “如果實在不想去那個工作，就不用去了。”嬸嬸面帶擔憂，“嬸嬸不是一定非逼你去上班不可。”

    喬霽才知道自己讓她想歪了，搖手道：“不不不，那個工作我很想去！我就是，就是在想別的事……”

    “想什么？”嬸嬸若有所思，“有關(guān)處對象的事兒？”

    喬霽臉上一紅，下意識就想否認，卻在多看了嬸嬸一會以后，決定大方承認：“……嗯，有點兒不知道該怎么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