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拋(二)
這片中西結(jié)合的沁園位于河岸旁,和對面的繁華熱鬧相比,靜謐不少。 許多達官貴人都會在此買上一塊地,修座小別墅或園子,其用意也毋庸贅述。 三月,榆林的天氣逐漸回暖。小樓后面的花園,幾個花匠正忙著修剪花枝。 臥室中,女傭用托盤端了小點心進去,對坐在沙發(fā)軟椅上的女子殷勤道:“付小姐吃點點心吧,這是杏仁酪,先生特意囑咐說是小姐愛吃的?!?/br> 付清如轉(zhuǎn)頭,看女傭端著托盤笑瞇瞇的樣子,起身,一句話不說只快步走出房間。 女傭見此,慌地叫起來:“付小姐,你不能出去!” 付清如不聽,一路朝樓下而去,可還沒有到客廳,就聽有人在身后道:“付小姐,請留步,” 從走廊迎面走來幾人,為首的男人向她禮貌道:“付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下人去做,不必親自出去?!?/br> 付清如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人?要把我軟禁多久?” 那人笑道:“我是這里的侍從人員,周志生。” 付清如站在那里,目光透出質(zhì)詢,“這是什么地方?” 周志生撫慰道:“付小姐不用擔(dān)心,我們沒有惡意,這里是榆林?!?/br> 她一怔,往客廳外看了看,陽光順著大門照進來,有哨兵筆直地站在兩旁。 周志生客氣地說:“付小姐這一路十分辛苦,還是上樓好好休息吧。” 她很快清楚這好比是守衛(wèi)嚴密的牢籠,不可能跑出去。 她回身,見那個女傭小跑到面前向自己欠了欠身,道:“付小姐,我叫玉萍,你要是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說?!?/br> 付清如推開她,走了兩步道:“叫你們的主人來?!?/br> 周志生張嘴,剛想說什么,付清如回眸看著他,嘴唇輕啟,一字一句說得異常清晰:“叫他來見我?!?/br> 臨近傍晚左右,章繹之才到沁園。 周志生領(lǐng)著侍衛(wèi)迎上來,他卻揮手讓他們都退了下去,自己走上樓。 推開臥室的門,只見厚重的赭紅色窗簾由金鉤掛起,付清如側(cè)身站在窗邊,臉龐在壁燈的映照下透出熟悉的溫婉。 望著她,恍若重又回到昔日屬于二人美好的年少時光,他不由輕輕喚了一聲:“清如?!?/br> 她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才停留在那人身上,臉色微白,竟朝后退了一步。 章繹之穿著件上好的淺灰色西裝,面容秀逸。 看到眼前人的瞬間,付清如只覺得心中好像被滔天巨浪沖擊著,震驚地愣住,竟無法開口講半句話。 倉皇,錯愕,困惑,痛苦……無數(shù)情緒突然齊齊涌動。 章繹之平素冷漠的眉眼終于露出微微笑意。 在監(jiān)獄分別之際,他曾對她說,讓她等著他,他會來接她走。而如今,他的確是做到了。 像是心有靈犀,彼此都沒有過問其他。他也知道她是聰明的,自然明白。 可是付清如現(xiàn)在的心情復(fù)雜得多,多到她難以立刻梳理好頭緒,來面對這樣措手不及重逢的狀況。 她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為此傷心至極,然而他卻好好站在自己眼前…… 章繹之緩聲道:“清如,我們終于又在一起了?!?/br> 付清如看著他毫無芥蒂的笑容,勉強擠出一絲笑道:“繹哥哥,你真的是繹哥哥?!?/br> “是我,”他頷首,走過去拉起她的手,“這些年委屈你了,四年前不辭而別是我的錯,上次離開沒能告訴你,我也是迫不得已。反正以后日子還長,這些事我慢慢給你解釋。” 謝敬遙要是真想殺他,絕不可能留一線生機,她此時心里一片混亂,不知是驚更多,還是喜更多,眼下根本無心追問他是怎樣金蟬脫殼死里逃生的。 再次相見仿佛隔了一世,章繹之的目光軟下來,抬手將她拉到了自己懷里,輕聲道:“我真的很想你……” 也許是春寒料峭,他從外面帶進的冷氣沒散,付清如身體一僵,無端覺得這懷抱似乎凍到了骨髓里。 連他的聲音,也是帶著冷意的。 他是在笑,但她就是感到令人生疏的冷,簡直差點忍不住從他的懷里逃開。 忽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是玉萍的聲音,“先生,晚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您和小姐可以用飯了。” 付清如忙從他的懷里掙脫。 沁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除了章繹之有時候歇在這里,平時就四五個下人看管打掃,所以未免顯得冷清。 如今付清如住進來,自然使空蕩蕩的房子多了分生氣。 玉萍喜氣洋洋地瞧著兩人相對而坐,用完餐,不多時就端了盤甜點放在桌子上,道:“先生和付小姐坐著,我去給你們倒茶?!?/br> 章繹之的目光停留在付清如身上,仿佛沒聽到玉萍的話,低聲說:“你先出去,我和付小姐有話說。” 玉萍看這情形,只怕兩人確實有許多話交談,便轉(zhuǎn)身退出飯廳。 他從盤子里拿起一塊甜點,吃了一口,皺了下眉就放回去。 付清如安靜地坐著,目光只是略略一閃,也不說什么。 章繹之用紙巾仔細擦干凈手指,抬起眼看著她,半晌才道:“清如,你何時變得這么生分了?” 他終究還是問出這句話,她默然坐在那里,盯著那盤甜點,嘴角動了動,良久說不出一個字。 章繹之道:“難道我們不是青梅竹馬的戀人?雖然過去了很長時間,我卻始終沒忘,你現(xiàn)在這樣對我,算什么?” 付清如被問得怔住,眼中漸漸浮現(xiàn)迷惘之色,手指越絞越緊,心里更是空落落的。 青梅竹馬的戀人……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似乎回到了最初,但似乎一切又不同了,就連眼前的這個人也有了變化。她低頭,眼睫跟著垂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覺得有什么東西冥冥中阻隔在了他們中間。 她明明該很歡喜,可是腦子亂得很。 章繹之走近,蹲下去握住了她的手,仰頭望著她喚道:“清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