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程嘉樹上完課，獨(dú)自去公司找江明浩，走到樓下時余暉帶著殘留的溫?zé)徜佋谒氖直凵?，他決定買兩根冰棍帶上去，就給江明浩打電話問他想吃什么。江明浩正頭昏腦脹地寫代碼，就心不在焉地說了聲“隨便”。

    程嘉樹走進(jìn)格子間，把冰棍放在他的鍵盤旁邊，他一看，笑著說：

    “還真的有‘隨變’這個牌子！”

    “這個世界很豐富，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東西都會有，”程嘉樹放好書包，開了機(jī)，“能找到的以及找不到的bug也會有……”

    江明浩啃著冰棍，臉上帶笑：

    “程哥干嘛要說這么扎心扎肺的話？對了，前幾天我就想問你，當(dāng)時被什么事打斷了——你把錢還給我了，是不是家里給你打錢了？”

    “我女朋友給我的，”程嘉樹含著一口冰棍，略微一愣，神游天外，“她確實(shí)……是我的家人啊。”

    “你爸媽有你這個孩子真省心。程哥，你實(shí)際年齡比我小，心理年齡可比我大，看起來太成熟了?！?/br>
    “可能因?yàn)椤覐某錾鹁蜎]法像個小孩一樣任性，必須快點(diǎn)成長吧。我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倒挺羨慕劉敬平的，羨慕他的瀟灑和無畏，羨慕他的一身孩子氣……”

    說曹cao，曹cao就到，劉敬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jìn)屋，沖程嘉樹喊道：

    “你今天要來，為什么不叫我？”

    “沒你的事啊，你的程序沒問題。再說，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你怎么不找點(diǎn)樂子，放松放松？”

    “是哦，所以我來找你啦?！眲⒕雌桨炎约喝舆M(jìn)椅子里，開起了玩笑。

    江明浩不平地說：

    “你別總欺負(fù)程哥，凈講些讓人尷尬的話……”

    “我一點(diǎn)兒都不尷尬，”程嘉樹敲著鍵盤，“都習(xí)慣了，反正也不用走心?！?/br>
    劉敬平憤憤地坐起來瞪他，看到桌上還沒扔的包裝紙就不樂意地嚷道：

    “你給他買雪糕，沒有我的份兒？”

    “誰知道你會來陪我們加班啊？”

    “寶寶不開心，要吃雪糕！”劉敬平開始碎碎念。

    程嘉樹見他微微撅嘴的樣子十分可愛，就起身說：

    “好，好，我去買，成了吧？”

    劉敬平得寸進(jìn)尺地要求道：

    “我不吃這個，我要吃哈根達(dá)斯！”

    程嘉樹一聽，將已經(jīng)拿出來的錢包重新放回書包里：

    “不吃拉倒，老子伺候不起?！?/br>
    劉敬平飛快地沖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拎著三盒哈根達(dá)斯，江明浩驚訝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你是真土豪啊，買這么大一盒，居然還買了三份！”

    程嘉樹也忍不住多瞄了兩眼，傻傻地問了一句：

    “江明浩，你吃過這個嗎？”

    “我吃過，但沒吃過這么大份的，”江明浩興奮地舉著手機(jī)從各種角度拍照，“我要發(fā)到朋友圈炫一炫……附上文字吧：天熱加班，吃點(diǎn)冰激凌解暑……哈哈，發(fā)送！快，快幫我點(diǎn)贊！程哥，你覺得哈根達(dá)斯好吃嗎？我覺得太甜了?！?/br>
    “我沒吃過啊，”程嘉樹微笑著說，“但我給我的女朋友買過。你們別笑，我聽信了那句廣告詞，什么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dá)斯，所以我就買了。靜雪也說偏甜，甜到掉牙，我說，可能制造商認(rèn)為，這才算是愛情的味道吧？”

    “程哥，”江明浩捂著胸口，“發(fā)糖可以，別虐狗??！”

    劉敬平拿起一盒冰激凌，塞到程嘉樹手上：

    “你快嘗嘗吧?！?/br>
    “其實(shí)，我不太喜歡吃甜食，”程嘉樹拒絕道，“剛剛已經(jīng)吃了一根冰棍，吃太多涼的也不好?！?/br>
    江明浩卻毫不氣地打開吃了起來。

    這時，技術(shù)總監(jiān)老魏走進(jìn)房間，一見程嘉樹就激動地喊著：

    “今天你在，太好了！”

    程嘉樹靈機(jī)一動，捧著冰激凌來到他面前：

    “天有點(diǎn)熱，您辛苦了！這個給您，是劉敬平特意請您吃的?！?/br>
    “唷，真有心，”老魏愉悅地看著劉敬平，“謝謝啦！你這孩子招人稀罕。”

    他交代完事情，又額外囑咐道：

    “麻煩你們了。別人都走了，你們也早點(diǎn)回去，不要加班加太晚?！?/br>
    “好的。”程嘉樹把老魏送到門外，返回時劉敬平擺著臭臉說：

    “你行，真會演啊?！?/br>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怎么樣，毫無破綻吧？幫你刷好感了，不用謝我?！背碳螛漭p拍了他的胸脯一下，坐到電腦旁繼續(xù)工作。

    劉敬平氣悶地說道：

    “你搞得我跟個馬屁精似的！”

    “怪了，你本來就是馬屁精，”程嘉樹調(diào)侃道，“當(dāng)初拍孫經(jīng)理的馬屁那叫一個響啊。你還不如拍拍老魏的馬屁，至少他這個人不錯，很厚道?！?/br>
    “哼，他就是把你哄高興了，讓你多干活?！?/br>
    “他不哄我我也要好好干活呀，”程嘉樹笑了笑，“看在錢的面子上么。”

    劉敬平坐下來，掏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嘴里嘟噥著：

    “別人的錢在你眼里就倍兒有面子，怎么，我的錢就不是錢嗎？我的錢就比別人的燙手？你成天躲著我，動不動就拒絕我，和你交朋友真特么累……”

    程嘉樹盯著屏幕，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壓根不去理會。

    劉敬平努力sao擾他，把筆記本放在他眼前炫耀起來：

    “看，我寫的這個程序帥炸了！我們老師告訴我，他突發(fā)奇想的點(diǎn)子只有一名在我們學(xué)校被稱為大神的師兄用代碼實(shí)現(xiàn)過，我是第二個搞出來的，厲害吧？”

    “厲害?！?/br>
    “你倒是看看啊。”

    “等我編完手里的這個就看。”

    天漸漸黑得深濃，江明浩告別了他倆，離開公司趕地鐵去了。

    “小程程，你今天怎么這么慢？”劉敬平寫完作業(yè)，站起來活動身體。

    “我早就完事了，”程嘉樹抱著筆記本坐在他的工位上，“順便瞅瞅你的程序。看你寫得亂七八糟的，我給你重構(gòu)了一下?！?/br>
    “??？哪里有錯嗎？”劉敬平撲向桌面。

    “錯倒沒有，只是你的方法太繁瑣了，我?guī)湍阏煤啙嵰稽c(diǎn)?！?/br>
    劉敬平讀著代碼，越讀越激動，忘形地?fù)ё〕碳螛涞哪X袋，在他的臉頰上猛親了一口：

    “程大神！程無敵！小程程……愛你！我明天可以去班里裝逼了。不過我得跟老師說明，這不是我寫的，我真的寫不出來！”

    程嘉樹的臉慢騰騰地紅了，劉敬平這才意識到他做了什么，面色微窘。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劉敬平握住程嘉樹的手腕，懇切地說：

    “這家破公司的錢你都要掙，可我不想看你浪費(fèi)才華。將來，咱們都畢業(yè)了，你給我打工吧，我一定高薪聘用你?！?/br>
    “不?！?/br>
    “那么，咱倆一起創(chuàng)業(yè)好不好？”劉敬平的眸子清澈閃亮，“我有多少股權(quán)，你就有多少，我舍不得讓你吃虧?！?/br>
    “你在說啥？”程嘉樹輕嘲地一笑。

    對方深深地注視著他：

    “你到底要什么？”

    程嘉樹想了想，反問道：

    “那你到底要什么？”

    劉敬平低下頭：

    “我只是很單純很單純地……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工作，一起玩，一起研究有意思的東西，一起搞事情……”

    “你不覺得我無聊嘛？”

    劉敬平俏皮地眨眨眼：

    “程嘉樹，其實(shí)你挺記仇的?！?/br>
    “誰也不是無知無覺的木頭。說實(shí)話，你和我做朋友那么累，干嘛還要強(qiáng)行交朋友？”

    “是很累，但我早已放不開了。”

    劉敬平忽然抬頭，真誠地說：

    “我傷害過你，現(xiàn)在向你道歉還來得及嗎？你能原諒我嗎？”

    他的話語在程嘉樹的心里翻攪著，那心田的泥土在萬物復(fù)蘇的春天迅速解凍，變得柔軟，飽含著生機(jī)和希望。窗外的暖風(fēng)徐徐吹進(jìn)來，程嘉樹覺出了一種溫潤的快樂，這快樂卻混雜著陣陣襲來的酸楚。

    “我可以原諒，”他低語道，“但很難遺忘。我無法把發(fā)生過的事當(dāng)作沒有發(fā)生，我曾經(jīng)的痛苦記憶也消除不了。請你理解，我不想騙你，更不想騙自己。我以為自己能做到愛憎分明，沒想到生命中會出現(xiàn)一個叫人愛不得也恨不得的你。我過去認(rèn)識的、能在心里留下痕跡的人，要么就是對我很好，從不傷我，要么就是對我有敵意，并且冷酷到底。你算哪一種呢？一會兒對我好，一會兒對我不好，隨心所欲，視感情如游戲，而我又是特別認(rèn)真對待感情的人。我忘不了你對我做過的事，對我說過的話，但是，我都能原諒，其實(shí)我早就不想計(jì)較了啊?！?/br>
    他笑著移開劉敬平的手指：

    “你別多想了，我不怪你啦，開心點(diǎn)兒吧！”

    劉敬平并不開心，反而感到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