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人來人往的食堂里，蕭靜雪端著放了四杯飲料的餐盤，程嘉樹用盤子托著滿滿的麻辣香鍋和四碗飯，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過那一排排還空著的座位，來到劉敬平和方若璇的桌子旁。

    “程嘉樹要請咱們吃麻辣香鍋，可惜艾樂康把我們小笙給拉走了，”方若璇微微一笑，“他是不是心有顧慮呀？不然為什么躲出去？程嘉樹，別是你把人家打了吧？”

    “我聽嘉樹說，他倆把話都講開了，怎么可能還要打架？”蕭靜雪分發(fā)著筷子，“樂康和小笙這小兩口今天有約會?！?/br>
    程嘉樹看了劉敬平一眼，而劉敬平也回看了他一眼，他們并沒說話。

    劉敬平吃了一口菜，緩緩說道：

    “我?guī)嫫嫒チ藢櫸镝t(yī)院，先放在那兒寄養(yǎng)幾天，反正宿舍里不能養(yǎng)貓。程嘉樹，咱們過兩天到公司領(lǐng)工資，順便把妙妙也帶走?！?/br>
    “這個……”程嘉樹猶豫了一會兒，“江明浩他們會傷心的，一屋子人都會舍不得的?！?/br>
    “可我不放心把妙妙留在那家破公司里??！”

    “同事們都對它很好，誰也不會欺負(fù)它，就連小王……也很稀罕它呢。他雖然是內(nèi)jian，但喜歡貓不假，我見過他偷偷打掃貓砂，給妙妙喂食喂水。”

    “什么？還有內(nèi)jian？真刺激，你們兼?zhèn)€職，還得和上級斗智斗勇，搞得跟玩狼人殺似的?！狈饺翳p眼發(fā)亮。

    “哼。”劉敬平從鼻孔里發(fā)了一聲作為回應(yīng)，沒再說什么。

    蕭靜雪放下筷子，擔(dān)心地問：

    “你們?nèi)ヮI(lǐng)工資，能領(lǐng)到嗎？根據(jù)你倆的形容，這個公司的領(lǐng)導(dǎo)貌似不太講理誒！”

    “這樣，”方若璇將剛夾的rou扔到碗里，伸手比劃著說，“敬平，到時候你開你的奧迪去，雄赳赳氣昂昂地討薪，特別拉風(fēng)！”

    蕭靜雪皺著眉毛，卻做出笑容：

    “討薪？那不是應(yīng)該拉個橫幅搬個小板凳在公司門口靜坐嗎？我們家那兒最大的國企拖欠工資，工人們就在市政府門前這么干，我看見過好幾回。”

    程嘉樹本想轉(zhuǎn)頭看看蕭靜雪，目光卻在半路上遇到了劉敬平的探詢眼神，就匆忙移開了。

    “不行，靜雪，”方若璇起勁地繼續(xù)勸導(dǎo)，“討薪這事嘛，你越表現(xiàn)得可憐兮兮的，人家越欺負(fù)你，因為覺得你沒背景好欺負(fù)?。∷砸_奧迪去，讓老板知道你不好惹，他們就不敢拖欠工資了。”

    “嗯，我認(rèn)為有道理，”蕭靜雪看著程嘉樹，“其實開奧迪算是一種示威方法吧，老板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不敢得罪，肯定趕緊把錢給了了事?！?/br>
    “對啊，”方若璇補充道，“他們這類人，良心都爛掉了，你博同情完全不管用，倒是擺出氣勢來壓制一下比較有用?！?/br>
    周末，劉敬平聯(lián)系程嘉樹，讓他到五道口附近的一個路口等著。三名女生要去一家書店參加某個作家的新書發(fā)布會，發(fā)現(xiàn)她們和程嘉樹順路，就一起走了。艾樂康也跟了來，方若璇笑他“一分鐘也離不開女朋友”，凌江笙頗得意地說：

    “過去我非常黏他，現(xiàn)在改成他黏我啦！”

    “艾樂康，你竟然也有今天，被小笙吃得死死的！”方若璇笑道。

    “我自愿的?！彼麥厝岬財堖^凌江笙的肩膀，只吐出了四個字。

    程嘉樹略有些詫異地掃過一眼，艾樂康卻沖他輕輕地?fù)P起了唇角。

    一刻鐘后，他們五個人站在一輛通體金黃、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光芒的跑車前面，同聲驚呼：

    “不是吧？”

    懶懶地倚靠在車門上的劉敬平看見他們時站直了身體，笑逐顏開：

    “怎么樣？這輛車夠拉風(fēng)吧？”

    “夠，夠，”蕭靜雪說，“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啥車，可單看外形就覺得超酷，超級拉風(fēng)，一定能鎮(zhèn)得住公司的老板?！?/br>
    “敬平，你過分了?。　狈饺翳銖姳镒⌒?，“你就開這玩意兒去要工資？照這架勢，你們不像是去討薪的，倒像是去收購的。”

    “不是你說的嗎？氣勢上不能輸?。　眲⒕雌酵嶂^。

    “這到底是什么車??？”凌江笙邊摸邊問。

    蕭靜雪將方若璇拉到車前：

    “你是咱們幾個人里面最會識車標(biāo)的，快看看這個標(biāo)志，這是啥車？”

    “見鬼，我會識車標(biāo)？”方若璇皺了皺鼻翼，“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別裝了，勞斯萊斯你都認(rèn)識！”凌江笙喊道。

    “可我只認(rèn)識那一個呀！”

    “奇怪，你怎么單單認(rèn)識它呢？”蕭靜雪問。

    “嗨，”方若璇滿不在乎地說，“從前有個男生對我吹牛逼，說要開著勞斯萊斯來接我，帶我去結(jié)婚……”

    “啥？”蕭靜雪和凌江笙雙雙睜大眼睛。

    “小時候嘛，都是隨便說說的，那個人后來……媽蛋的趕上移民潮去腐國了，還說再也不回來了！”

    “哼，”劉敬平氣憤地開口，“即使他回來了，我也要把他打跑！”

    方若璇橫了他一眼：

    “礙你什么事啦？”

    “礙著我了，就是礙著我了！”劉敬平像孩子一樣認(rèn)真地撅起嘴，“我最討厭沒有信用的人了，不信守承諾的人太可恨了！”

    方若璇輕飄飄地笑了笑：

    “你沒必要這么激動。小孩子吹吹牛很正常嘛，再說你都成年了，也沒少吹牛?！?/br>
    她無意識地踢著路上的石子，自嘲道：

    “童年時期的諾言都是說著玩的，誰會當(dāng)真呢？哎，不是有句話這樣說么——‘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他踏著七色祥云來娶我?！@都是女孩子們曾經(jīng)的小幻想啊，給自己造一個夢，幻想將來有一個又帥氣又多金的男生，對自己特溫柔特體貼，還他媽的巨專一只愛你……現(xiàn)實會把美夢打破的。打破了又怎樣？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唄！呵呵，我還能真的傻傻地等他，等他開著勞斯萊斯接我去結(jié)婚么？”

    劉敬平高興地跳起來：

    “只要有勞斯萊斯，就能和你結(jié)婚嗎？”

    說完，他就撲過去抱方若璇，被她一把推開：

    “想得美，你又不是他！”

    “切，什么皓哥哥……”劉敬平極其鄙視地一撇嘴。

    “方若璇，”艾樂康忍不住插話，“你為什么不喜歡敬平呢？他人不錯，對你也好……”

    其他人猛烈地點頭。

    “哎呀，你們干嗎突然這么嚴(yán)肅？”方若璇眼神飄忽，語速很快，“扯遠(yuǎn)了，扯遠(yuǎn)了哈！我剛才只不過念了一句《大話西游》的臺詞而已——你們呢？你們有哪些記憶深刻的臺詞嗎？”

    劉敬平黯然地擺弄著手里的車鑰匙，心痛悄悄地蔓延，卻配合她說道：

    “有，有啊?！乙娺^你們?nèi)祟惤^對無法置信的事物，我目睹了戰(zhàn)船在獵戶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燒，我看著射線在唐懷瑟之門附近的黑暗中閃耀，所有這些時刻，終將隨時間消逝，一如眼淚消失在雨中?！?，《銀翼殺手》里的?！?/br>
    他輕輕吸氣，抬起眼看著其余四個正關(guān)切地凝視自己的朋友們，努力用開朗的音調(diào)說：

    “你們看過那部電影嗎？想不想一起看？”

    “我有資源，可以發(fā)給你們，”程嘉樹不易為人覺察地握住他的手，“這片子太老，電影院里不可能有了?！?/br>
    “去我家看，我家里有！”劉敬平的情緒高漲了些。

    “有什么？”眾人齊問。

    “有電影院啊?！?/br>
    “哈？”

    “我說的是家庭影院，”他解釋道，“很大，在地下室，保證觀景體驗不比包場差?！?/br>
    蕭靜雪開心地答應(yīng)著：

    “好啊，好啊，我喜歡看科幻片，咱們一起再看一遍吧！”

    “我沒看過，但是想陪你們看！”凌江笙拽拽艾樂康的衣袖。

    他們說話的時候，劉敬平靠近方若璇，耳語道：

    “你提到的那個臺詞……還有后半句——‘我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jié)尾’。這才是完整的臺詞。我不可能是你的皓哥哥，但他也成不了我。若璇，看清楚，我就是我，我是劉敬平?！?/br>
    方若璇望進(jìn)他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到了自己正在哭泣的眼睛和絲毫沒有淚痕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