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看上去很美
王金昊細細思考了一會兒,倔強地說: “反正,在我看來,愛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還不是至關重要的那部分,有了更好,沒有也不影響什么。從前我不這么認為,可能是因為我那時候還很幼稚,現(xiàn)在我覺得,愛情嘛,它就是一種……一種……” 他做了個手勢,卻沒說出來,程嘉樹幫他補充完整: “一種點綴?”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王金昊拍了拍他的后背。 “這樣想也不能說不對,”程嘉樹思忖著說道,“你清楚自己要什么就最好。人一定得對自己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心知肚明,不然就只能糊里糊涂地過日子。我的一個朋友,家里賊有錢,他從小就被送到美國上貴族學校,接受精英教育,本來可以一直讀下去的。只因為離家太遠,沒有父母的陪伴,他就鬧著回國,人家爸媽還真同意了。他對我說過,他從來不后悔,直到今天他還認為他的選擇太對了,他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br> 王金昊聽著,隨意地踱了幾步,忽然抬眼問道: “是北大的那個小子嗎?你倆……相處得挺好吧?” “嗯。” “交心了?” “嗯,我們幾乎無話不說,”程嘉樹誠實地點點頭,“你怎么看出來的?” 王金昊輕笑一聲: “一旦有人跟你講起小時候的事,那就意味著你們已經(jīng)卸下心防了?!?/br> “為什么?” “因為,一個人的過去,是打開現(xiàn)在的一把鑰匙。他把鑰匙給了你,你才有可能進一步了解他啊?!?/br> “是,沒錯,”程嘉樹看他一眼,“你小時候就想往外跑,跑得越遠越好——你拿筷子就拿得特別靠上,我還笑你拿那么遠,以后不知道要離家多遠呢。中考之后你的成績能進重點班,可你很不開心,我記得當時你說,你要是生在哈爾濱,早就考進哈三中了!后來我想過,你要是生在北京,保準進清北了……” “我要是生在北京,哼,”王金昊懊惱地接過話來,“肯定進人大附中,現(xiàn)在早出國了!咱們家鄉(xiāng)的教育水平啊,太爛了!” “如果一個人有強烈的愿望,極度向往什么東西,那不是因為他沒得到,而是因為他覺得,他本可以得到,”程嘉樹微笑著說,“我不是很熟悉這種心態(tài),但我能想象出來。你喜歡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心氣高,眼光也遠,中考后就想跑省會去,高考后就要跑首都去。我猜呀,王子墨要是認識你,一定相見恨晚,他就喜歡這樣的人?!?/br> “那你呢?”王金昊狡黠地一笑,“你對哪類人更有好感?王子墨,還是北大那小子?” 程嘉樹敏銳地感到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便將它拋回去: “金昊,你想問什么?” “我隨口問的,沒別的意思?!蓖踅痍徊蛔栽诘剞D(zhuǎn)移了話題,“我真的愛琳玲,可我必須出國?!?/br> “其實我想說,”程嘉樹直視著他,“你的專業(yè)在國內(nèi)的發(fā)展前景也很好,這里也有供你施展身手的空間啊。況且,你這個領域的人才,在咱們國家還挺緊缺的……” “你覺得,你就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嗎?”王金昊不滿地提高音量,“我就不能有自己感興趣的方向嗎?你呢?難道你沒有嗎?” “我……有?!背碳螛鋺浧鹉莻€令他永生難忘的晚上,他和朋友們喝酒唱歌,狂歡了一夜,順便拐著劉敬平奔向一條看不清未來的道路。 “就算你有,說不準哪天你也會放棄的?!蓖踅痍粩嘌?。 程嘉樹往天橋的臺階走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考慮。你和夏琳玲從來沒有吵過架,多完美的感情??!我和靜雪還鬧過很多次別扭呢。如果你們的愛情就這樣丟了,怎么說都是一件可惜的事吧?!?/br> 王金昊本來跟著他一起走,這時突然在頂層的臺階上站住了: “我懂了。從來沒吵過架,也就從來沒交過心?!?/br> “?。俊背碳螛浯蠡蟛唤?。 “兩個人相處,怎么可能沒有摩擦?遇到問題,不交流不討論就能心意相通,誰信哪?什么心有靈犀一點通,不說也能領會,誰又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即使理解了對方的心思,同不同意還兩說呢!想法、觀念不一樣才正常,別說倆人了,就是自己有時都想和自己打一架!兩個人心靈交匯肯定有各種沖突,對方又是你在乎的人,那就會動感情,然后導致吵架……從沒吵過架只能說明根本沒有走進對方的內(nèi)心世界,倆人根本沒有深入地探討過人生!” “你才意識到,”程嘉樹惋惜地看著他,“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你們再也沒有時間、沒有機會深入探討了。” 他走過去安慰王金昊: “從不吵架、只包含快樂不包含痛苦的感情也不錯啊,日后想起來也不會心疼?!?/br> “原來我們的愛是這樣浮皮潦草、流于表面,”王金昊郁悶地反省著,“怪不得,連分手都沒那么痛不欲生。原來,我和她的感情,從來沒有刻骨銘心過。我們這段情,看上去很美,實際毫無靈魂……真悲哀!” 程嘉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拉著王金昊走下臺階,走到蕭靜雪和夏琳玲身旁。 夏琳玲把飲料遞給王金昊,用平淡的語氣說: “靜雪勸我了,我也想通了。” 她站起來,臉上現(xiàn)出透明清澈的笑容: “你走吧。等你以后想安定了,如果你未娶,我未嫁,咱們就結(jié)婚吧?!?/br> 王金昊與程嘉樹詫異地對望了一下,不明白兩個女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夏琳玲和王金昊上了公交車離開后,滿腹心事的程嘉樹問蕭靜雪: “你勸他倆和好了?” “沒有。你呢?” “我也沒勸?!?/br> “夏琳玲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自己的決定,把眼下的困局擱置起來,不去觸碰,一切交給命運,”蕭靜雪似乎很不快活,“明明有著主體性的人,卻喜歡被動!” “你說啥呢?” “沒啥……就很不爽?!?/br> “靜雪,”程嘉樹跨了一步,站在她面前,“我寧可和你吵架,吵得七葷八素七竅生煙,恨不得讓你給我一把刀,用它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你看!我也不愿意……” “你怎么跟賈寶玉似的?”蕭靜雪抿嘴偷樂,“我是不相信你了,還是不理解你了?。恳阏f這么嚴重的話?” 她抱住程嘉樹的腰,柔聲說: “你不要受了他們的影響就開始胡思亂想,我又不阻止你出國。” “我不會出國的。” 蕭靜雪抬起頭,認真地囑咐他: “你怎樣選擇都沒關系,但是如果你想留學,哪怕只有一點點向往,一定要告訴我?!?/br> “留啥學,沒影兒的事?!背碳螛湫Φ迷频L輕,把她擁進懷里,沒讓她看到自己眼里深藏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