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盒中，此前離得遠(yuǎn)，也不曉得府上是奶奶當(dāng)家，先前送與奶奶的東西便有些上不得臺面了，這是二爺回來又讓備下的，便當(dāng)做是勞煩奶奶這段時日照拂了?！?/br>
    王熙鳳臉上的笑意這才真切了三分，等丹鷺職責(zé)盡到離開，她打開那錦囊瞅了一眼，不由就倒抽了一口涼氣，臉上哪兒還有什么被質(zhì)疑的不虞？先前的什么不愉快，存在過嗎？

    這囊中的是“林姑娘的房費”，說是房費，他們不過是出個地兒，林黛玉的衣食住行奴仆車馬，分明都與府上不相干的?？蛇@房租錢，別說個年輕小姐住上幾日了，便是以供給賈母院子那等開銷來計算，都能供個兩三年。

    這林家人好闊綽的手段。

    平兒進(jìn)來的時候就覺出王熙鳳臉色不對來，哪里有什么被動的郁悶或者糟心，這喜上眉梢的模樣……

    “奶奶，那林家人已經(jīng)在梨香院安定下來了，只是太太那里……”

    王熙鳳淡淡一瞥她，不在意道：“太太畢竟是當(dāng)慣家的，很知道二手準(zhǔn)備，想來先前讓我一手準(zhǔn)備著騰出梨香院便是為了這一遭呢……左右是老太太下的令，我這個晚輩又能說什么去？太太問起，你也只管這么說便是了。”

    平兒懂她意思了，卻更驚訝她怎么態(tài)度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轉(zhuǎn)變，王熙鳳笑意加深的。

    若說那房租是闊綽，那擺明送給王熙鳳這個“管家奶奶”的禮物就更是顯出對林黛玉的重視了。兩萬兩銀票，再加一張京城中剛開張的錦繡坊上等貴賓卡。那簡單粗暴的銀票，送給旁人多半要被嫌棄粗糙，對王熙鳳卻是打到心坎兒上了，她前兒才為了填補(bǔ)府上的窟窿剛當(dāng)了兩件陪嫁呢，這轉(zhuǎn)眼卻是一大筆橫財從天上掉下來。

    這……平兒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是這林家人瞎貓撞上死耗子呢，還是當(dāng)真這么抓得住奶奶心意？王熙鳳只道是林湛陽那人性子耿直手腕粗獷，平兒卻隱隱有些懷疑。

    畢竟那啥，再怎么也是林家啊，清流啊，書香世家啊，動不動直接送人銀票，你家的書香世家有這規(guī)矩？

    至于那貴賓卡，王熙鳳掃過一眼便不甚在意，她略略聽聞過一耳朵這錦繡坊的名頭，知曉里頭東西聽說頗為不錯，在南邊風(fēng)評極好的……大約是這樣才會讓揚州來的林家人當(dāng)做是什么貴禮送出手吧。隨手只讓平兒收好了便作罷。

    轉(zhuǎn)念又想起之前林家人送的見面禮，又讓平兒取出來一看，除開什么香囊胭脂水粉一類的常規(guī)手信，兩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里頭竟還有一套極為炫目別致的頭面。

    平兒是個習(xí)慣樸素低調(diào)的，此刻也禁不住女孩兒天性，看了一眼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黏在上頭了。

    王熙鳳更別說了，她天生喜歡明艷燦爛的東西，這金貴堂皇卻絲毫不顯繁復(fù)累贅，一點沒出格逾越，可卻華美得凌厲逼人……根本把持不住！

    這是哪兒來的好東西？怎么京里頭從沒見過這樣的款式……不對，這做工、材質(zhì)，竟都是聞所未聞么！

    王熙鳳眼光銳利，心中起了疑。心念一轉(zhuǎn)便從先前丹鷺的話里抓出蛛絲馬跡來。林家人不知道自己當(dāng)家，言下之意她這份是與旁人差不得的？這不可能，不是她自夸，沒那金剛鉆不攬瓷器活，這套頭面，也不是什么氣質(zhì)都能壓得住的，傻子才會把這種好東西統(tǒng)一送人。

    王熙鳳留了個心眼兒，派人偷偷去打聽了，不多時便傳回消息。

    那林家人極有意思，送出去的禮物不是裝樣子的，的確是每人皆不同，就算是香囊荷包，也分梅蘭竹菊還是鴛鴦圖案，送她的是胭脂水粉，送李紈的是滋補(bǔ)養(yǎng)生之物，送三春的則是分別是棋譜、琴譜、畫冊，正好兒對應(yīng)了三春愛好。甚至大房的賈瑚、二房那被賈家人自己都瞧不上的凍貓兒賈環(huán)、李紈所生的賈蘭，都得了不同卻剛巧合適、不好不壞卻妥帖不出錯的禮。

    王熙鳳聽到此處方覺出厲害來，不覺想到之前林黛玉親手逐一相贈時，玩笑似的提過一句：“與諸位jiejiemeimei初見，只得粗略準(zhǔn)備些，只望莫惹了嫌棄，鬧出笑話。”

    所以，這等精細(xì)的心思，竟是這么個溫柔嬌俏、十二三歲的女孩兒手筆？

    乖乖……這年頭的小娃娃了不得了，這，她這么能耐，當(dāng)真還需要自己照拂么？

    得了，管人家需不需要呢，林家人惹不起，她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別想不開當(dāng)人家脾氣好是性子軟就是了。

    王熙鳳的性格說得難聽叫勢利，可也有好聽的說法，實在，精明，趨利辟害……這些詞都可以。從直覺上她寧愿相信是瞧著溫和無害的林黛玉深藏不露，也不相信是那懟天懟地的林湛陽。

    雖然說這么著也不能解釋林家人為何對榮國府上下人等的秉性嗜好了若指掌。

    可想不通就不想，短短時間她就已經(jīng)擺正了心態(tài)，原先是她被賈家的富貴拘住了心竅，可眼下林家分明是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厲害得緊……她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犯上去。

    要不然怎么說王熙鳳腦子轉(zhuǎn)得快呢，她思維的跳躍性也不是一般二般的，等知悉其余各房小姐娘子太太，也都受到了不同分量、不同風(fēng)格的類似她手上那套華美頭面的消息之后，王熙鳳就敏感地抓住了腦子里一閃而過的癥結(jié)。

    “平兒，你親自去，拿著方才那張卡去錦繡坊走一趟……帶上我那套頭面，小心仔細(xì)點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