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母轉(zhuǎn)頭一看，沒所謂地“哦”了一聲：“那個啊，前些時候從山上摘下來的野果，本來聞著可香可甜了，誰知道一摘回來就變成這樣了，跟塊炭似的，又硬又苦，完全沒法吃！”

    說到這事兒老祖母心里就憋屈，她看那果子長得又大又新鮮，本來是想摘了拿去賣錢的，誰想?yún)s是白折騰了一場，要知道那果子可難摘了呢！

    “這東西好像有問題……”壯壯起身躍到那裝滿了漆黑小果的竹籃跟前，仔細(xì)嗅了嗅，“和外頭的霧氣一個味道，但不是很濃。”

    “嗯？”青蠻一愣，“難道……”

    白黎一手撐著臉，懶洋洋道：“花妖的部分本體，已經(jīng)廢了，又放了很多天，所以氣味不濃?！?/br>
    割妖本體如同害其性命，青蠻一下瞪圓了眼睛，難怪花妖會在老祖母身上做記號！

    ***

    那些黑色小果確實(shí)是紫榴花妖的部分本體，白黎剛點(diǎn)燃它們，院子外的濃霧里就傳來了一個憤怒的尖叫：“住手！”

    竟是野豬精的叫聲。

    青蠻驚訝之余抓緊機(jī)會一刀劈了過去。

    “珠兒小心！”伴隨著一聲清亮虛弱的驚呼，迷霧被一刀斬開，兩個抱在一起的身影被震飛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倉皇地顯出了本體。

    “阿留！阿留你怎么樣？你有沒有事？”

    “沒……沒事，你呢？珠兒，你……你有沒有受傷？”

    一只膘肥體壯的母野豬，一朵通體藍(lán)紫，周身長滿紫色小果的大花，正緊緊相擁在一起，哭著檢查彼此的身體情況。

    所有人：“……”

    畫面太美。

    “欸，這花上的果子不是……”老祖母驚訝的喃喃聲讓大家回了神，也讓地上那倆妖停下膩歪朝這邊看了過來。

    “不是什么？忘恩負(fù)義的人類！”野豬精憤恨地盯著她，“我家阿留好心救你，你卻把他害成了這樣，如今還找來捉妖師對付我們，你簡直就是喪……喪心病瘋！”

    喪心病瘋是什么鬼？青蠻錯愕，剛要說話，就見那紫榴花妖有點(diǎn)兒尷尬地說：“……珠兒，不是喪心病瘋，是喪心病狂。”

    野豬精一愣：“哦，哦，喪心病狂，那個，哼，你這老太婆就是喪心病狂！”

    噗。

    青蠻沒忍住笑了出來。

    野豬精惱羞，小眼瞪過來：“你笑什么笑？！”

    青蠻：“笑你沒文化真可怕啊哈哈哈哈哈哈！”

    野豬精：“……”

    “乖孫女，來跟奶奶說說，你是怎么想到找一朵花做情郎的？”

    白黎的聲音很好聽，但語氣賤賤的有點(diǎn)兒欠揍，野豬精聽得更生氣了，張著血盆大口沖他吼：“我愿意，要你管！還有，叫誰孫女呢？再占老娘便宜我一口吃了你！”

    居然敢吼她的新男神，壯壯不高興了，亮出爪子就沖它冷笑：“你吼誰呢？吼誰呢！信不信老娘撓花你的臉！”

    “來啊臭野貓！化形都還不會就敢出來嘚瑟，老娘拍扁你！”

    “你會化形你很厲害哦，那你現(xiàn)在躺地上做什么？有種爬起來跟我干架??！”

    一頭暴脾氣沒文化的野豬，一只為了美色可以大殺四方的貓，就這么吵上了。

    青蠻嘖嘖兩聲，給了白黎一個“禍水”的嫌棄眼神，被白黎挑眉一看，趕緊換回了諂媚的笑。然而心里到底憋屈，忍不住暗哼一聲，拍著大砍刀上前兩步：“行了行了都別吵了，再吵我大開殺戒了??！”

    趕緊解決完這事兒趕緊走，和這討厭的家伙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以后再也不見！

    野豬精不見消停，倒是氣息虛弱的紫榴花妖趕忙抬起葉子捂住它的嘴：“仙姑且慢，我們……我們愿意坦白相告！”

    打是打不過了，逃也逃不走，野豬精雖然不甘，卻也只好重哼一聲，轉(zhuǎn)過了頭。

    紫榴花妖溫柔地摸摸它的頭，這便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他和野豬精珠兒是一對愛侶，兩人一直生活在這深山里，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在洞里修煉，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在尖叫。

    妖大多性獨(dú)，不愛多管閑事，但阿留是個心軟善良的好妖，見那老太太被石頭絆倒，眼看就要摔下山去，便趕緊伸出葉子扶了她一把。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誰想第二天，那老太太卻拿著柴刀找過來，硬生生割下了它數(shù)瓣本體，說要拿去賣錢。

    若換做尋常，它一只妖自然不會畏懼人類，可那日偏偏是它閉關(guān)的日子。閉關(guān)時五感封閉，它的本體和尋常花草無異，老太太很輕易就成功了，而它，被傷得幾乎丟了性命，同時本能地在她身上做下了記號。

    外出覓食回來的野豬精見到傷痕累累的花妖，震驚又心疼，想法子為它保住性命之后就化成女子去勾引趙山，決定用他的精氣來給花妖治病，順便報(bào)復(fù)趙家老祖母。

    人的精氣對妖來說，是極好的補(bǔ)品，然而吸人精氣是傷天害理的行為，做了會背上因果報(bào)應(yīng)，野豬精知道花妖不會同意自己這么做，所以一開始是偷了他一點(diǎn)兒花粉，瞞著他去的。

    花妖是醒來發(fā)現(xiàn)它不在家，擔(dān)心它做錯事，這才匆匆趕來，沒想正好趕上它落敗，險(xiǎn)險(xiǎn)救走了它。

    聽到這里青蠻有些不解，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野豬精：“你的目標(biāo)一開始是趙山，那后來怎么變成我了？”

    如果只是想抓趙山，它身帶法寶，很輕易就能成功，可后來又是偷摸進(jìn)屋又是假意跌倒的，分明就是想對她下手。

    這又是為什么？

    第5章 青蠻（五）

    野豬精盯著她古怪地笑了一下：“你猜??！”

    語氣和白黎不同，欠揍程度卻是一樣的，白黎她是打不過，可一只豬……青蠻抽出大砍刀呵呵冷笑：“猜？我不會猜，我是個捉妖師，只會捉妖?！?/br>
    野豬精梗著頭，張口就要懟回去，花妖趕緊捂住這喜歡作死的婆娘嘴巴，與青蠻求情道：“仙姑，珠兒只是性急，并不是真的有意冒犯您，且她所做的事情全是為了我，懇請您放過她吧，所有的一切后果我來承擔(dān)！”

    一旁一開始聽懵了，這會兒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趙家老祖母也不安道：“原來……我不知道那天是有人救了我，還以為是自己幸運(yùn)呢，還有那果子，我，我也不知道……小仙姑，你手下留情，放了他們吧！”

    雖然內(nèi)心對妖怪充滿恐懼，可老太太實(shí)在沒法昧著良心恩將仇報(bào)，倒是趙山面色猶豫，看起來并不是那么想放過這兩只妖。

    青蠻看了他一眼，收起大砍刀對花妖哼道：“那你讓它說，為什么要對我下手！”

    花妖忙摸摸野豬精的腦袋，野豬精對情郎兇不起來，只好不甘不愿地說：“她的靈魄很香，很像傳說中吃了不但可以治病，還能增長千年修為的神魄。”

    所以它才會臨時起意去抓她。

    壯壯第一個笑出來：“神魄？她就一土生土長，跟著長輩學(xué)了些道法的人類小妞，哪兒來的什么神魄啊，你這肥豬，青天白日的做什么夢呢！”

    本也想翻白眼的青蠻一把揪它的耳朵：“我怎么就不能有神魄了，沒準(zhǔn)兒我前世就是九重天上的小仙女呢！”

    “求求你快放過我們小仙女吧！再說人家小仙女那是仙魄，也不是神魄，神魄可是上古大神才有的東西！”壯壯說完掙扎著朝一旁的白黎撲去，“白哥哥救我，臭阿蠻要?dú)⑷死玻　?/br>
    卻不想一下對上了青年望著自家小姑娘意味深長的眼睛。

    小胖貓頓時一驚，可一眨眼，又發(fā)現(xiàn)人家面容含笑，并沒有什么異常。莫名地，它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正要說什么，白黎忽然低頭沖它伸出了手，臉上那笑，更是勾人攝魂。

    小色鬼本就只有黃豆大的理智頃刻消散，“喵喵”兩聲就歡喜地?fù)淞诉^去。

    青蠻眼疾手快逮回它，低聲警告：“不怕被剝皮吃掉了？”

    話音剛落就聽得青年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阿蠻meimei放心，哥哥不吃貓rou。”

    小姑娘被他的突然靠近嚇得整個人跳起來，差點(diǎn)沒破口大罵。然而她動了動唇，最終卻是艱難憋出了一句“白哥哥誤會了，阿蠻可沒有說你?！?/br>
    看著她青白交加的小臉，白黎忍不住哈哈大笑。

    青蠻：“……”

    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啊啊啊她再也不想看見他！

    ***

    萬事皆有因果，花妖救了老祖母，有功德在身，不能收。野豬精雖有害人之心，但尚未鑄成大錯，也該有改過的機(jī)會，因此青蠻只是嚇唬嚇唬它們，沒有真打算收了它們。

    拿法寶測了它們一番，確定它們身上沒有背負(fù)殺孽之后，小姑娘便丟了兩顆療傷的藥過去：“修行不易，以后小心點(diǎn)?！?/br>
    她自幼與妖精們一起長大，對妖的好感大于人，雖說為了找爺爺不得不四處捉作惡的妖，可對于善良的妖，小姑娘還是很有愛心的。

    花妖感激謝過，野豬精也有些納悶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年頭還有這樣傻不拉幾的捉妖師？

    不過不管怎么樣，這藥聞著不錯，兩妖趕忙吃下，這才有力氣重新恢復(fù)人形。

    野豬精的人形模樣正是之前試圖勾引趙山的美艷女子模樣，紫榴花妖則是幻化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絡(luò)腮胡漢子。

    青蠻：“……”

    一朵花，為什么會有這么粗獷的品味？

    滿臉期待的壯壯也胡子一抽，大大翻了個白眼。

    啊呸，辣眼睛。

    “仙，仙姑……”

    趙山緊張的聲音引青蠻回了頭：“怎么？”

    她的眼睛又大又圓，清澈如水，趙山不知怎么有些不敢看她，低著頭訥訥說道：“萬一，萬一以后它們又……”

    人類畏妖是天性，他會擔(dān)心也無可厚非，就是這模樣看著有些討厭。青蠻撇嘴，但想了想，還是摸出兩道符遞了過去：“有這東西在，它們不敢。”

    花妖性情溫厚，青蠻不擔(dān)心，就是那野豬精，脾氣暴躁，又是個沒甚底線的，全靠花妖管束，這才沒有作死成功。可哪日花妖要是不在或者它那暴脾氣又上來了……青蠻有些不放心它，所以才故意當(dāng)著它們的面給趙家祖孫護(hù)身符。

    祖孫倆自是千恩萬謝，野豬精撇嘴，不屑地轉(zhuǎn)過了頭。

    花妖拍拍她的手，粗獷的臉上是溫厚的笑。

    雖然她的第三十八顆妖丹再次沒了著落，小姑娘有些想嘆氣，但一想馬上就能甩開這姓白的討厭鬼了，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對了，我這兒是沒事了，不過你們自己之間的因果卻還沒了解，尤其是老祖母，人家好心救你你卻差點(diǎn)砍死對方，雖說不知者不罪，但到底是欠下了因果債的，您老人家還是想想法子，趕緊給還上吧！”

    老祖母茫然：“這……怎么還呢？”

    “就是補(bǔ)償和報(bào)恩，你們自己看著吧。”

    青蠻是不管這些的，說完抱著小胖貓就要走。趙家老祖母卻拉著她不肯放行，還一再挽留她吃過午飯?jiān)僮摺Ｐ」媚锿得橐谎壅谙蚧ㄑǚ鄣那嗄辏壑樽右晦D(zhuǎn)，驚訝地指著不遠(yuǎn)處低呼一聲：“那是什么！”

    趁老祖母回頭的空隙，小姑娘捂住壯壯的嘴巴就狗攆似的跑了。

    花粉對于花妖來說是繁衍后代的東西，白黎這一問，花妖頓時鬧了個大臉紅，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包給他。

    “多謝。”青年收好花粉包，回頭看著小姑娘偷偷摸摸做賊似的身影，哎呀嘆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真叫人傷心。”

    說是傷心，臉上卻滿是興趣盎然的笑，花妖和野豬精對視一眼，莫名感覺那小仙姑是被……盯上了？

    ***

    青蠻御著劍，一口氣跑到城門口方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