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被另一個人負于背上,劍未出鋒,已叫當時的他,一敗涂地。 渾身血液在迅速冷卻后又突然沸騰,他還沒來得及壓制自己洶涌的情緒,身后便傳來的石門開啟的聲音。 葉浮生心頭巨震,眼中殺氣突顯,右手附于刀上,回頭看了過去。 第44章 脫困 “你……” 陸鳴淵扶著阮非譽急匆匆闖入密室,沒想到里面還有別人,幸好他記性不錯,在這片刻間搜刮出這人姓甚名誰,說道:“葉公子?” 葉浮生聽這聲音還算耳熟,再看他攙扶著的老者,正是此番風(fēng)波所向的南儒,心念一轉(zhuǎn),道:“是陸公子吧,好巧?!?/br> 聽到他的聲音,南儒抬眼看了看他,不做聲,只是嘴角一挑,手在陸鳴淵小臂上輕拍一下。 這就是可信的意思了。陸鳴淵松了口氣,問道:“葉公子怎么在此?” “受人之托,來找個逃家的小姑娘,不知二位可曾見到?”葉浮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把那長劍拿起來,腳下一踏,飛身落在陸鳴淵面前,保持著讓雙方都安心的距離。 陸鳴淵在斷水山莊時曾見他力戰(zhàn)步雪遙而不敗,不曉得這到底是何方神圣,眼見此人如今眼不瞎腿不瘸,心里更不敢輕慢他,只好含糊說道:“小半個時辰前見過的?!?/br> 葉浮生盤算了一下,想必那丫頭跟這書生分路不久便撞上了自己,然而眼下自己誤打誤撞跟這兩人碰了面,秦蘭裳卻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阮非譽卻道:“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br> 他這話說得很不客氣,要是一般人聽見有人把貪生怕死講得這樣光明正大,心中再怎么都會生出不悅來,只是葉浮生早年跟他打了數(shù)次交道,陸鳴淵也是他教導(dǎo)長大,兩人都不會錯解他的意思。 現(xiàn)在整個地宮亂成了一鍋粥,既適合渾水摸魚,卻也是節(jié)外生枝的時候。他們?nèi)齻€人這般情形,并不適合去蹚渾水,否則不僅找不到人,還可能把自己折進去。 一念及此,葉浮生問道:“這間密室,是什么地方?” 他純屬走了背運才會到了這里,哪里知道它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洞府?只是手中劍鞘冷然如冰,讓他整個人都生出一把寒意來,容不得半點輕忽,是故有此一問。 陸鳴淵擔憂地看了眼阮非譽,道:“在下也不甚清楚,只是之前從此地守衛(wèi)口中套得消息,說這里有個閑人免進的密室。剛才為了躲避守衛(wèi),這才向這邊趕來?!?/br> 葉浮生不得不佩服他的膽子:“萬一這是個有進無處的絕路呢?或者里面有個閉關(guān)修煉的老妖精呢?” 陸鳴淵:“……” 阮非譽咳嗽兩聲,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潮紅,看著有點喘,身體如風(fēng)中殘燭。 可他的聲音卻還算穩(wěn),道:“若老朽沒猜錯,這里是個練功室。” 說話間,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墻壁,葉浮生心頭一動, 他拔下一顆夜明珠,只見那洞深約莫半指,而且墻上的洞五五成堆,像是被人五指穿入后再把夜明珠填入空洞,然而指洞周遭沒有半絲破裂痕跡,仿佛只是插進了一堆棉花中。 如此指力,天下罕見。 南儒見多識廣,又閱歷深厚,在這方面的底蘊遠勝葉浮生,眼下侃侃而談:“蕭艷骨暗器之法可謂一絕,但武功并非一流,能使出這般指力者必身懷上乘武功,內(nèi)力深厚,還要手段狠毒……因此,在這里閉關(guān)練功的人,定不是蕭艷骨?!?/br> 葉浮生一點就透:“她將此列為禁地,不準旁人靠近,是未免走漏消息,也就是說在此地閉關(guān)的人身份十分重要且需要保密。既然如此,里面的人定不會從尋常門路出入,那么在這密室里一定會有直通地宮之外的暗道。” 陸鳴淵聞言,趕緊把周遭都打量了一遍,奈何這密室修得十分嚴密,除了墻上指洞和葉浮生掉下的甬道口,再無什么出處,然而那條甬道光滑狹窄之外,盡頭仍在地宮內(nèi),說不準就要跟蕭艷骨等人打個照面。 “沒見著暗門啊。” 葉浮生瞇了瞇眼睛,突然撕了截布條把刀劍往背后一掛,縱身跳入水池,快得讓陸鳴淵阻止都來不及。 池水冰冷刺骨,尤其越往下越覺暗流涌動,他心里有了計較,浮上水面道:“這是活水,下面有出口。” 陸鳴淵大喜,卻又猶豫了,他咬咬牙,對葉浮生道:“公子,能否請你幫我把師父送出這里?我……秦姑娘想必還在地宮一隅,此地危機四伏,她助我良多,我是不能把她丟下的?!?/br> 葉浮生一笑:“有了姑娘就不要師父,書生你很有前途啊。” 陸鳴淵臉色尷尬,連忙道:“不不不,不是這樣……只是我本就不諳水性,從這里走也是拖累師父和公子,再者說把小姑娘留在這里,實非君子所為?!?/br> 葉浮生不置可否,目光不經(jīng)意間與南儒相對,心下轉(zhuǎn)了轉(zhuǎn)念頭,應(yīng)道:“既然如此,你將師父安危交我,我便把丫頭性命托付給你,還望我倆都能不負此約。” 陸鳴淵肅然道:“不敢失約?!?/br> 葉浮生問道:“這位老先生可會水性?” “南地人,焉能不作浪里白條?”阮非譽笑了笑,“只是我現(xiàn)在氣力不夠,還需公子幫襯著些?!?/br> “好說?!?/br> 阮非譽深吸一口氣跳入水中,葉浮生一手抓住了他,兩人立刻潛了下去。陸鳴淵站在岸邊看了片刻,確定水下無甚危險,這才從葉浮生掉落的甬道口小心爬了上去。 這池水十分怪異,表面平靜無波,下面卻是暗流疾涌,聲勢驚人,兩個大活人落入其中,就像被狂風(fēng)摧折的枯草。好在他倆水性都不差,葉浮生憋著一口氣,拖著阮非譽順流而下,直到胸中漸漸憋悶欲炸裂,才覺水力減緩。 他估計這是到了出水口,便拉著阮非譽向上游去,待到鉆出水面,才發(fā)現(xiàn)這番折騰一夜,原本黑沉的天光已然將明,天邊出現(xiàn)了魚肚白。 周圍是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水勢到了這里便減緩了,葉浮生和阮非譽爬上了岸,全身氣力幾乎耗盡,癱在地上歇了會兒,他轉(zhuǎn)頭打量附近,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英雄河下游一處偏僻位置,可算是前不見人后不見鬼。 想來那池中水正是從英雄河中引入,依據(jù)地勢修成了水道。 葉浮生坐起身來,輕拍南儒后背,讓他把不慎喝入的水吐出來,老者身體虛弱,好半天才緩了過來,咳嗽數(shù)聲,看得葉浮生都不禁擔心一代南儒就此兩腳一蹬,要去跟老天爺將經(jīng)論道了。 所幸阮非譽還是挺了過來,他吐了幾口水,喘完了氣,對葉浮生露了個笑容,道:“這一次,多謝統(tǒng)領(lǐng)了。” 這老東西活成了精,心眼兒多得跟雨打沙灘一樣,更何況葉浮生在這十年里與他多番打交道,因此一點也不意外自己被看破了身份,只慶幸楚惜微眼下不在此處,否則又要揪著這陳芝麻爛谷子鬧脾氣。 他擺了擺手道:“哪里哪里,舉手之勞,倒是阮相老當益壯,龍精虎猛?!?/br> 阮非譽:“……” 他咳了一聲,道:“之前聽聞統(tǒng)領(lǐng)殞身驚寒關(guān),老朽深感天妒英才,如今再見,方知天公有眼。只是統(tǒng)領(lǐng)既然脫險,為何不回天京向陛下報個平安呢?” 這話說到最后,已經(jīng)帶上隱隱的嚴厲。葉浮生笑了笑,道:“阮相以為,陛下會不知道我活著嗎?” 阮非譽深深地看著他,半晌才道:“急流勇退,死里逃生,統(tǒng)領(lǐng)是得天眷顧的聰明人?!?/br> 他笑道:“謝老先生吉言,在下葉浮生?!?/br> 言盡于此,兩人都放過了這個話題,葉浮生琢磨著陸鳴淵雖然嘮叨了些倒也不失為個可靠的人,秦蘭裳又是個鬼靈精,想來趁亂保住自己應(yīng)該是不難。 唯一讓他掛心的是,楚惜微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蹤跡,不曉得是在地宮遇到了硬茬子,還是在地宮之外就被什么給半路引走了。 心里掛念,可惜毫無頭緒,葉浮生也不可能真把阮非譽丟在這里,便干脆帶他回了將軍鎮(zhèn)。 兩人一路跋涉,回到鎮(zhèn)子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想著南儒在此地頗有名望,葉浮生把外衣脫下罩在南儒頭上,去之前跟楚惜微約好的客棧開了間房,等著他自己回來。 這一等,就等到夕陽西下,陸鳴淵和秦蘭裳沒回來,楚惜微也沒回來。 葉浮生向來是個很有耐心的人,現(xiàn)在卻有些坐不住了。 阮非譽倒了一杯熱茶,葉浮生無知無覺地接過來一口喝了,被滾熱的茶水燙得一哆嗦,這才把目光施舍過去。 “統(tǒng)……葉公子以前,可不會如此自亂陣腳?!比罘亲u淡淡道。 葉浮生反問道:“先生的弟子也沒回來,可您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關(guān)心則亂。”阮非譽搖搖頭,“左右眼下情勢不明,我們不如說說別的事情?!?/br> 葉浮生挑眉:“與此有關(guān)?” 阮非譽的目光落在桌上:“你從密室里帶出的這把劍,有關(guān)無關(guān)?” 葉浮生皺了皺眉,他緩緩拔劍出鞘,劍身泓亮如水,映出他的眉眼如鏡。 但是這把劍太新了。 他在十幾年前見到這把劍的時候,雖未出鞘,已有古拙大氣盤旋其上,想必是一把傳承多年的古劍,不管保護得多好,也不會這般嶄亮。 因此他在拔出劍后,就覺得失望。 他抬起眼:“這把劍,有什么來歷嗎?” 阮非譽的手指一寸寸撫過劍柄云紋,道:“這把劍出自巧匠之手,鋒利剛硬,是好劍,但依然改不了它是個贗品?!?/br> 葉浮生追問道:“那真品何在?” “葉公子,你今年方過而立,不認得它情有可原,只是對我們這樣的老家伙來說……那把劍,是永遠不會忘的?!比罘亲u的目光里掠過懷念,“一劍破云開天地……這天下第一的‘破云劍’,已經(jīng)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三十多年了。” 葉浮生心頭一跳,來不及說話,就聽到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有人拍門,聲音壓低,卻能聽出是秦蘭裳的聲音:“有人沒!快開門!” 第45章 憂患 葉浮生剛打開門,滿身是血的陸鳴淵就砸了過來,他差點沒往后栽倒。 秦蘭裳順手關(guān)上門,兩腿一軟就跪倒在地,葉浮生把陸鳴淵往床上一放,回身拎起這丫頭擱在凳子上,把脈一探,氣血兩虧,內(nèi)息翻滾,但不算什么大礙。 倒是查探著陸鳴淵情況的阮非譽眉頭深鎖,看來頗為不妙。葉浮生皺了皺眉,懶得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之前的事情,從袖袋里摸出一枚藥丸,拿開水化了遞給秦蘭裳,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秦蘭裳也不矯情,一口把藥湯子灌了,喘了下氣,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昨夜與你分路之后,我便回去找書生,結(jié)果人沒見到,反而遇到了蕭艷骨他們?!?/br> “他們?”葉浮生皺起眉,雖然只跟這丫頭見過一面,但是來路上向楚惜微打聽過一些,知道秦蘭裳年紀雖小,卻是個驕縱潑辣的性格,一般嘍啰絕不會被她拿來跟蕭艷骨并提。 秦蘭裳重重點頭:“嗯,還有一個男人,又高又瘦,穿著身白色衣服,臉上還戴了個銀雕面具?!?/br> 葉浮生的臉色剎那一白:“蕭艷骨怎么稱呼他?” “我聽著……是宮主。”秦蘭裳拍了拍胸口,“我本來藏得挺好,蕭艷骨都沒發(fā)現(xiàn)我,卻被他一下子察覺到了。我沒辦法,趕緊鉆進小道跑,結(jié)果還是被攆上,要不是書生突然出現(xiàn),蕭艷骨的一把暗器就打在我身上了?!?/br> 葉浮生按捺住心里波濤洶涌,問道:“那你們怎么逃到這里的?” “多虧我小叔?!鼻靥m裳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他傷了蕭艷骨,又搶了我的雷火彈扔向那個什么宮主,趁機帶著我們倆出了地宮?!?/br> “那他人呢?”乍聞楚惜微的消息,葉浮生不但沒放下心來,反而提得更緊了些。 秦蘭裳的身體不自覺地抖了抖,眼里流露出一絲恐懼:“我們逃出來沒多遠,那個宮主就追上來了,小叔……讓我?guī)е鴷s緊跑,到這里來跟你們會合?!?/br> 葉浮生心上好像有一塊塌了下去,灌進了呼嘯的冷風(fēng)。 葬魂宮主,他十幾年前就領(lǐng)教過這個人的手段,至今仍是他無法忘卻的夢魘。 楚惜微,雖然重逢不久,但葉浮生太了解這個從小就有些倔脾氣的孩子,不到萬不得已,“求”與“退”都是輕易不開口的。 他讓秦蘭裳帶著陸鳴淵跑,只能說明……他自己脫身的把握不大,所以干脆留下斷后。 秦蘭裳不敢說話了,她看著剛才還好端端的葉浮生,在這幾句話的功夫里臉色陡然慘白,仿佛成了具被抽去魂魄的死尸。 “我去找他!”一念及此,葉浮生霍然起身,提起桌上的刀就要往外走,他腦子里嗡嗡作響,在這一刻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曉得要趕緊去把楚惜微找回來。 “葉公子,你現(xiàn)在去,有什么用?”阮非譽的聲音聚成一線傳入耳中,聲音不大,卻如兜頭潑了一盆帶著冰渣子的冷水,讓葉浮生渾噩的神志一清。 他渾身一顫,手上松了力,差點連刀也握不住,回頭看著屋里的三個人,目光在這剎那竟是茫然無措的。 阮非譽道:“葬魂宮的人到現(xiàn)在還沒追過來,說明被什么事情給絆住了,也就是說你那位同伴應(yīng)無大礙,而且還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