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只有縣城里面有一所高中，因為上述林林總總的原因，認識的人中只有周致一個人考上了高中。

    上高中的大多是縣城里面的人，部分人對農(nóng)村人有些歧視和不友好，所以周致上高中時有些孤獨，沒什么深交的朋友，就更加將全部精力放在了學習上面。

    周大海是那個年代全鎮(zhèn)唯一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北城師范大學，“985工程”，周致從小學到初中哪個老師都會提上一句她爸爸周大海當年如何如何，周致也一直以父親為榜樣，將考上重點大學作為自己的目標。

    當然，周致還想著超越周父，上全國最好的大學。

    北城的那兩所著名大學，是每個高中生都有的夢想。

    周致更喜歡北城大學，覺得那里的文化底蘊更為濃厚，將北城大學刻在了課桌上，每當累了的時候看看自己的夢想，就有獲得了力量。

    功夫不負有心人，周致的成績很好，在學校里面一直是名列前茅。

    高一高二的時候周致的名次還會在前五之間徘徊，到了高三卻一發(fā)而不可收，次次都是年級第一不說，還每次都將第二名遠遠甩在后面，一點活路都不留。

    有經(jīng)驗的老師都摸出來一個規(guī)律，那就是高三一模的成績幾乎可以用來預測高考，省排名差不了多少。

    周致在一模的成績在省里排名很靠前，高考不出意外的話，北城大學是跑不了的事。

    縣高中好幾年都沒有出過北城大學的學生了，班主任甚至還在周致的作文里留下了“北城大學的校門為你敞開”的批語。

    周致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周父也不想太過干涉女兒的學習，只是有時候周致情緒低迷或者迷茫的時候才會跟她談談心，就連周致高中文理分科的時候都是隨周致自己的選擇。

    周致文理科學得很均衡，但是相對來說文科學得更好一些。

    周致上的高中歷年高考文科成績更好一些，所以也更加注重文科，學理科的人很少，每年分專業(yè)的時候班主任都會把班上的前十名叫過來勸他們選文科。

    但是學校的文科說好只是相對而言，文科一本上線率比理科高，但是考上重點的考生都很少，考上top10大學的更是幾年來一個都沒有。

    周致是個有夢想的人，她要的不僅僅是考上一本，不說未來理科更好就業(yè)那么遠的事，就高考而言，北城大學在省里面錄取的理科人數(shù)更多一些，怎么算選擇理科都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顯然選理科風險極大，班主任就第一個不同意，跑到周致的家里想讓周致的父親說服周致改注意。

    周致記得周父當時說的兩句話，對班主任說的是“孩子的路是她自己的，就讓她自己選擇”，對她說的是“自己選的路哭著也要走完”。

    周致如愿選擇了理科，也如預料中一樣吃了更多的苦，有一段時間周致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咬牙堅持過來的。

    但是當奮斗的芽兒浸透了奮斗的淚泉，灑滿了犧牲的血雨，蒼天不負，終會開花結(jié)果。

    那時候還是高考后先填志愿再出分，高考后班主任讓同學們估分，專門找到周致讓她保守估算了一下，走的時候笑逐顏開滿面春風。

    當時全校都以為周致會上北城大學，就連周致也是這樣認為的，周致甚至都計劃好了到北城后的旅游計劃。

    分數(shù)下來后，周致的高考分數(shù)不出意料地過了北城大學的錄取分數(shù)線，然而令人意料之外的是，周致接到的卻是海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北城是帝都，那座繁華的城市總是令人向往。北城是全國大學數(shù)量最多的城市，不僅量多而且質(zhì)佳，全國最好的幾所大學有大半都是在北城里面，北城大學更是全國最最頂尖的一流學府。

    海城大學也很好，知名重點高校，全國排名前二十穩(wěn)穩(wěn)的，但是跟北城大學就不能比了。

    把北城大學和海城大學擺在前面，是個人只要腦子沒問題都不會棄前者而選后者。

    周致分數(shù)這么高，明顯就是填志愿的時候把海城大學填成第一志愿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周致傻了，另一種還是周致傻了。

    周致村里的人對高考不太關(guān)注，只知道北城大學江城大學那幾所著名大學，一聽說周致考上了海城大學，都紛紛議論說周致是落榜了，考了個不好的大學。

    海城在遙遠的南方，那座靠近大海的城市，聽著都很遠，不少鄉(xiāng)親們聽都沒聽說過海城這座城市，更別提海城大學了。

    有些懂的人告訴他們說海城大學也是非常不錯的大學，周致是高考志愿填低了，那些人才半懂不懂地“哦，原來是這樣”。

    然后又議論紛紛說，海城也太遠了，要是他們的話，上大學都不會讓女兒出這個省，女孩兒的心一出去就野了，不想回家了。

    傳到周大海耳朵里，只說是不能耽誤了女兒的前途。

    總之，每個人對這種結(jié)果都感到十分訝異，一時間周致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慰問。

    有真心表達惋惜的，比如不懂高考志愿規(guī)則的村民，還以為周致高考失利了；

    有說風涼話的，比如那些一直被周致成績壓在后面的同學，雖然他們連海城大學也考不上，但是看到周致考不上北城大學心里也莫名感到安慰；

    有痛心疾首罵周致傻的，比如周致的班主任和處的好的幾個同學，他們可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周致自己選擇的……

    當然，每個人都會在最后問一句“為什么”。

    周致的回答五花八門，有時候會說海城大學是全國最美的大學，心向往之；有時候會說從小生活在北方，想到南方去看看；有時候會說自己估分估低了，不敢冒險想穩(wěn)妥些……

    這是周致自己的選擇，周致說什么就是什么，現(xiàn)在已成為了既定的事實，并不能改變什么。

    他們也只是好奇而已，聽了之后發(fā)表下自己的感嘆，不過是就多了一些談資罷了。

    錄取通知書送到家門口的時候，周父的表情也明顯是吃驚的。

    將圍觀群眾驅(qū)散之后，和周致回到屋子里面，周父當著女兒的面對著自己就是一巴掌。

    ☆、第 61 章

    第六十章

    填志愿的時候, 周致信心十足, 興沖沖地跑到周父面前告訴他, 自己準備幾個志愿全部填北城大學。

    以前只有在虛擬的小說或者影視劇里面周致才能看到這種令人滿身熱血的事例，周致對自己有信心，也想有生之年來一次刺激的。

    但是周父卻說還是穩(wěn)妥一些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江城大學也不錯，北城大學后面填個江城大學，再填上一個分數(shù)線更低一點的大學, 這樣更有保障。

    填好以后，周父說幫她封信封, 周致想著也許是周父也想?yún)⑴c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 就答應了。

    那一段時間很少吸煙的周父, 吸煙卻吸得很猛, 周致自然以為周父是在為自己的高考發(fā)愁。

    但是周致是個粗心的，去學校交高考志愿書的時候，路上不小心把信封掉水坑里面了, 連忙將信封拆開看志愿書濕了沒有。

    看到里面的那張紙的時候, 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上面的第一志愿被改成了江城大學。

    周致拿著那張紙跑回了家, 雖然心里很不愿意去相信，但是除了周父沒有人會動她的高考志愿。

    在周致的聲聲質(zhì)問下，周父皺著眉頭吞云吐霧了半天，后來終于開口，直言不允許周致上北城的大學。

    不僅僅是北城大學, 而是北城所有的大學。

    周致紅著眼問“為什么”，周父對之諱莫如深，只道江城大學比北城大學不乏多讓。

    周致盯著周父的眼睛，咬牙說如果她就像填北城大學呢，周父沉默了會兒，說了一句讓周致至今想起來都心涼的話，那就別再認他這個爸。

    周致擦掉自己的眼淚，笑著說了聲好，她不去北城大學。

    然后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這樣，周致如了周父的愿，不僅沒去北城大學，還選了最南邊的海城大學，離北城要多遠有多遠。

    托老師找了張高考志愿書，三個志愿后兩個都是空的，只有一個海城大學，下筆的時候周致心中有一種異常的快感。

    周致就是這么矛盾的人，她愛她的父親，愛到寧愿放棄自己夢想。但是那是自己幾年的夢啊，心里怎么可能沒有埋怨沒有不滿，所以她選擇了這樣乖張的做法，那么狠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誰。

    周父不說，周致也能猜到原因，具體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和那個女人有關(guān)。

    周致十九年的歲月里，周父一共打過周致三次。

    第一次打了她的屁股，第二次打了她的臉，第三次沒打到身上，但是巴掌落在心里，比哪里都疼。

    海城是南方沿海城市，常年有臺風地震，很不安全。

    開學的前一個月，海城突然發(fā)生了幾十年來最嚴重的一場臺風，火車線路飛機航班什么的全部停止運行。周致去那邊上學，周父天天守在電視面前看關(guān)于海城的新聞。

    新聞里有放海城前線記者躲在車里錄得視頻，一輛摩托車直接被大風吹到了半空，百年老樹連根拔起……周父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不停地抹眼淚。

    在周致的眼里，周父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頂頂厲害的大英雄。但是現(xiàn)在看到周父這個樣子，周致突然意識到，她長大了，她的父親也老了……

    周致上前抱住自己的老父親，什么心結(jié)都沒有了。

    周大海長嘆了一口氣。

    高考后女兒跟他冷戰(zhàn)了一段時間，他心中有愧，女兒選擇去海城歸根到底是他的錯，他也沒有那個立場去說些什么，只能默默地祈求女兒的原諒。

    他也知道海城的真實環(huán)境沒有那么的危險，只是看到新聞里的畫面，還是忍不住擔驚受怕。

    沒想到女兒卻主動上前來開導他，安慰他，說海城也不是一直都有這么嚴重的臺風的，十幾年才一次，幾率很??；說海城雖然臺風地震很頻繁，但是都比較輕；說現(xiàn)在的保護措施很好，即便有臺風也沒有人員傷亡……還說海城很美，海城大學也很美，她很喜歡，并不后悔她的選擇。

    之后女兒刻意不提當年填志愿的事，表現(xiàn)地像是因為她喜歡所以才去了海城一樣。久而久之，他都有些當真了。

    海城那么遠，女兒一年沒回家，他當然想念女兒，剛才一時順嘴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一聽女兒說道“北城比較近”，周大海就知道女兒心里還是有些怨自己的啊。

    ★★★

    “爸，我想吃你做的面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周致突然停了下來。

    罷了罷了，都兩年了，沒必要因為那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傷害父女間的感情，不值得。

    “好好好，想吃爸做的面還不簡單，爸這就去給你做?！?/br>
    從巴掌大的嬰兒到如今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周致從小就是周父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女兒這么一說，周父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女兒，終究是長大了。

    兩個人繼續(xù)推著車往家里走，走路的步子不經(jīng)意間都歡快了起來。

    “梔子啊，屋里熱，你先出去，一會兒就好?！?/br>
    大夏天的，周圍的街坊都是在院子里面的灶上燒柴火做飯，周父的手不方便，一年四季都是。在屋子里面燒得煤球。

    窗戶和門都大開著，屋子里還是熱的嚇人。周致剛一進屋，就被周父趕了出去。

    “你要是閑得慌就去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別杵在這兒礙事兒。”

    周致見父親熱得滿頭大汗，又洗了條濕毛巾給父親遞了進去，然后再次被趕了出來。

    父親還是和以前一樣，以前高中的時候周致住校，一個月才放假回家一次，一回到家父親就開始張羅著做好吃的，總覺得她在學校吃不好。

    周致看了看里面樂呵呵地忙活著的父親，整顆心都被暖化了，這就是為什么人總會想家的原因吧。

    把行李箱里面帶回來的衣服整理好，周致開心地在自己的床上打了個滾。

    床上的床單枕頭都曬過了，滿是陽光的味道。

    回家真好。

    “爸，你別老一直這么看著我的面，鍋里還有呢?！?/br>
    從周致拿起碗的那一刻，周父就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周致就笑著打趣。

    “誰稀罕你的面啦，又拿你老爸逗樂子呢！快嘗嘗，老爸的廚藝和以前比有進步?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