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jié)
然而,溫吞與激進,誰也不能斷言哪種方法才是對的。 但凡激進突變的事情,必然伴隨著莫大的風(fēng)險。它的成就與它的失敗,幾乎是不可分割的。就像王義廷因此將自己送進了大理寺一樣。 宋問打開折扇,感慨道:“王侍郎,你膽子真的很大?!?/br>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的膽子不也很大?” “我膽子是很大,所以我現(xiàn)在自食惡果了呀?!彼螁栥皭澋溃拔沂莿倧拇采吓榔饋?,三殿下是現(xiàn)在還躺著呢?!?/br> 王義廷問:“宋先生,身體無恙吧?” 宋問抬手,示意此事不要再提,聳聳肩膀重新坐直道:“王侍郎,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br> “你想問什么就問吧,如今我也不會瞞你的。”王義廷抱拳道,“此前還要多謝先生替我解惑?!?/br> “我之前是懷疑過你,可又覺得不對。你哪里來的銀子買米,把價格提上去的?”宋問道,“你買這么多的米,怎么會不被發(fā)現(xiàn)?就算你是戶部侍郎,不應(yīng)該做不到?!?/br> 王義廷道:“不,我沒有買米。我只是說服幾家米鋪,將價格提上去而已。其他人就跟著上調(diào)了?!?/br> “原來如此?!彼螁枱o奈一笑,繼而豁然開朗:“原來如此?!?/br> 還能有這樣的cao作。 王義廷:“我與京城幾大米鋪的東家,確有私交。我找了六間米鋪,讓他們先上調(diào)價錢,再以戶部的米做許諾,請他們代為售賣。等稻米豐收,米價下跌之后,讓他們再幫我補進,盈利二八分成。我是戶部侍郎,我父親是吏部尚書,他們自然深信不疑,便答應(yīng)了。” 宋問:“可是戶部的米倉沒有被動過。”否則早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 “我說近幾日米倉有人看管,怕被戶部同僚發(fā)現(xiàn)。所以先借米鋪的米,待稻米都清點入倉之后,再還給他們,他們答應(yīng)了?!蓖趿x廷道,“我說未避懷疑,我要盡快售出,價錢稍低些許并無所謂。所以米鋪開始調(diào)價?!?/br> 宋問抱頭,沉沉吐出一氣。 這是完美的空頭cao作啊。沒有投入任何的本錢,用三個月的時間,完全翻轉(zhuǎn)了京城的米價。 她真是低估了王義廷。 王義廷:“他們互相并不知情,然后我再不斷鼓動他們,繼續(xù)降價。只是他們起頭后,其他米鋪紛紛效仿。長安城里那么多米鋪,都收了不少米,自米價上漲來便有所擔(dān)憂,見風(fēng)向有變,就紛紛拋售?!?/br> 王義廷低笑一聲:“之后事情鬧大,就算是知情人,也不敢說出來,而且不確定我是有心還是無意。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br> 宋問覺得血氣直沖頭頂,不禁唏噓道:“山蟾斗仰名空在,桂折蘭摧恨未休?!?/br>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這話過了吧?我還活著,既沒折,也沒摧。我倒不覺得我會死?!?/br> 宋問道:“我不會讓你死。我也不會讓你把下半生,留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獄里?!?/br> 王義廷不置可否:“先生的第二個問題呢?” 宋問抹了把臉,鎮(zhèn)定情緒,正色問道:“二,為何有人急著要殺三殿下?” 王義廷頓了頓,放低聲音道:“南王要回京了,你讓殿下多小心。往后,別帶他去那么危險的地方?!?/br> 宋問蹙眉道:“南王……與此事有何關(guān)系?” 南王,是陛下兄長的遺孤,算是唐毅的堂兄。 當(dāng)年皇位之爭,他父親很有遠(yuǎn)見。在唐贄登基之前將他送出京城,并給他留了十萬守軍。 他比唐毅安全的多,也比唐毅危險的多。 唐贄剛登基的時候,根基不穩(wěn),就暫且放任他在嶺南,沒去清剿。 可是如今唐贄身體欠安,嶺南又很是富庶,南王勢力越發(fā)壯大。此患不除,他恐難以安心,便下詔命他回京。 南王很識相。他如果不識相,就怕人直接派兵打到嶺南去了。 只是這書信來來回回,再準(zhǔn)備準(zhǔn)備,還可以拖個一年半載。 王義廷道:“具體我也不知,有些不能說的事吧。我只知道,只要提起南王,就要說到三殿下?!?/br> 宋問:“可是三殿下,見過南王嗎?” 王義廷想了想:“沒有吧。” 宋問嘆道:“原來如此。的確是我莽撞。連累了你與三殿下?!?/br> “其實你不必自責(zé),我原本也就想來自首了。我知道大理寺與御史臺難做,如果我不出來,此事無法善了。只是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想再等些時日?!蓖趿x廷跟著嘆道,“我應(yīng)該早點告訴你們,是我心存僥幸。” 宋問皺眉搖手道:“不。我以為那個人是你,我以為在京城那掌柜不敢這么大膽,光天化日痛下殺手。我以為一切可以商量。說到底,不過都是我以為而已。我太看得起自己了?!?/br> “你正是因為懷疑我,才會放松警惕,決定要去。你賭那個人是我,你賭贏了。你賭對方不敢加害于你們,你賭輸了?!蓖趿x廷抬起套著沉重鎖鏈的手,搭在她肩上,道:“賭的人不止是你,還有我。我覺得米價會降,我賭贏了。我覺得米價降了人人都好,我賭輸了?!?/br> 王義廷:“就像你說的,這世上有許多想不到的事。沒有人是本著失敗的打算去做事的。有些轉(zhuǎn)機就是靠著冒險得來的。” “我沒有自責(zé),我只是在反省?!彼螁柋氐?,“你如今這樣的情況就不用來安慰我了,我自己清楚的很,這次是我的錯。” 王義廷笑道:“宋先生,某一點上來說,你我很像。你我決定了的事情,都不會聽從別人的勸誡。我倒是不覺得你莽撞,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因為已經(jīng)有了足夠去做的理由,我也說服不了自己停下?!?/br> 王義廷道:“你唯一不該的是,牽扯了三殿下?!?/br> 宋問也知道,唐毅這次遭罪,大半是因為她。 是她帶著唐毅去了米鋪,又是她的糟糕身手連累唐毅受傷。 王義廷看她神色,覺得這話重了些。 宋問這樣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實則自尊心強烈的人,不需要人說,心里肯定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