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梅垂下視線：“你看看娘的這雙手, 娘沒有吃過苦嗎？娘這幾年來，哪一件事不是自己做的。娘白擔(dān)了這將軍夫人的名頭, 苦吃過多少？原本以為可以享福了, 你卻來怪娘？”

    “我沒有怪您。宋問……”許繼行轉(zhuǎn)口道，“您該將這東西還給他, 有什么恩怨，都說清楚。別叫他恨您?！?/br>
    “我還恨著宋若呢?！睂O秀梅抹著淚道，“可是她卻去世了, 一切都變成我的錯。她忍不了走了，也是我的錯。我還在這后院忍了幾十年呢?！?/br>
    許繼行搖頭道：“母親。您若沒什么好隱瞞的，更該跟他說清楚。我陪您一起去?！?/br>
    孫秀梅推開桌上的書畫，痛心道：“娘一村婦，不識字，怕給你們丟人，仔仔細(xì)細(xì)的，做這些事。你知道旁人怎么笑我嗎？他們怎么說我嗎？我哪有一日好過？”

    孫秀梅道：“我害了宋若，他們這樣說了幾十年了，如今你也來說。娘是不識大體，可是能拿她怎樣？你想想，我能拿宋若怎樣！我最多只是怨上兩句。我連怨也不能了嗎？”

    孫秀梅伏在桌上低聲啜泣：“她是官家小姐。只有娘，命賤的很?！?/br>
    許繼行一句話也插不進去?？戳怂粫?，拿她沒法。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孫秀梅緩了緩，抬起頭問：“他叫宋問是嗎？”

    許繼行答道：“是?！?/br>
    “你讓娘再想想，娘現(xiàn)在心里頭也不舒服?！睂O秀梅抬起頭道，“娘不會做人，是不是讓你丟人了。”

    許繼行握住她的手道：“兒子永遠(yuǎn)不會忘記您對我的疼愛。我知道，您是真心為了我好。”

    孫秀梅點頭，不再說話。

    許繼行猶豫片刻，向她道了晚安。起身走出門外，將門帶上。

    張府。

    侍女回來同張夫人匯報道：“夫人，奴婢方才回去的時候，看見了那名叫宋問的人。她正與少將軍在門口說話。等他們走了以后奴婢去打聽，才知道宋問帶著人正住在咱們府里呢?！?/br>
    “那宋問？處處與我張家過不去，竟還有臉去我的府上?！睆埛蛉苏酒饋須獾?，“老爺竟然還放他進去？”

    侍女答：“聽聞是他們非要留下，說要保護老爺?shù)??！?/br>
    張夫人陰陽怪氣道：“保護老爺？你們老爺哪需要別人保護！”

    侍女側(cè)立一旁不說話。

    張夫人扯著自己的衣袖道：“不成，我得回去?？纯此麄兙烤故窍胱鲂┦裁?。”

    她走到一半又定住了，回頭問道：“少將軍？”

    侍女不明所以的點頭：“是少將軍不錯。”

    張夫人恍然響起宴會上聽到的話來。思索片刻，又不急不慢的走回來道：“你去替我整理一下，過兩日我就回家?！?/br>
    翌日，張夫人邀了孫秀梅出去喝茶。

    孫秀梅原本是沒有心情的，但是又怕看見許繼行，便答應(yīng)了。

    出來后，也就心不在焉的同她聊著。

    張夫人與她扯了半天，她都沒什么反應(yīng)。給她斟杯茶，索性單刀直入道：“夫人，聽說這京中的傳言了嗎？”

    孫秀梅：“什么傳言？”

    張夫人試探道：“這宋太傅的女兒回來了。她兒子也回來了。”

    孫秀梅手一抖，險些將茶灑出去。

    張夫人見她這神情，知道有幾分真假：“不滿您說，這宋問處處與我張家過不起。若不是她，我堂兄也不必受陛下責(zé)罰，可他如今，不知為何，竟然住在我府中?！?/br>
    張夫人：“孫夫人，這傳言究竟是真是假？”

    孫秀梅猶豫了一下，便將事情和她說了。

    張夫人不想竟然是真的，心下滿是驚駭，臉上還掛著微笑。

    又提起茶壺倒了一杯，以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孫秀梅難得有人說話，便將自己的委屈都說了。

    她這委屈，也是真的委屈。誰也不容易。她如今還很是心涼。

    張夫人見她此般模樣，多是憐憫。心里對宋問，原本就不喜歡，此刻更是厭惡。

    “您可真是沖動了，還東西，還真得還給他?！睆埛蛉撕靡鈩竦?，“他既然回來了京城，近日內(nèi)又在城中鬧出那么大的風(fēng)波，你當(dāng)是為什么？難道他不想認(rèn)祖歸宗嗎？他不想替他母親爭口氣嗎？如今城中，這宋問的名頭有多響，您怕是不知道吧?！?/br>
    孫秀梅抬起頭：“他……怎么了？”

    張夫人：“這京城里的讀書人，怕是沒有幾人不知道他的。雖然他現(xiàn)在是個先生，但孫夫人，您不得不防啊?！?/br>
    “那又如何？”孫秀梅眼神飄忽，坦蕩模樣道：“我兒就算不靠他父親，也可闖出一片天地了。他回來便回來吧。只是這氣，實在受不了。為何這么多年了，我還要給這姓宋的讓路？”

    張夫人拍拍她的手：“孫夫人，這個苦頭自己吃下去也就過去了，千萬別爭這一時之氣。”

    “這東西在你手上一日，就是多一日的危險。他怎么說都好。你還是早日還給他，向他道個歉，那以后最多就是難堪，他挑不出這個錯處?！睆埛蛉宋罩氖值溃澳惴判?，此事我可以替你做見證?！?/br>
    孫秀梅聽她一席話，也覺得很有道理。她不知宋問為人如何，多想幾步總是好的。若是真的如此，那事情豈不大了？

    孫秀梅問道：“怎么還給他？”

    “別讓令公子與您生了嫌隙，他怎么說的，您都答應(yīng)她?！睆埛蛉说?，“他如今不正住在我府上嗎？您來我家換她不就成了？”

    孫秀梅猶豫片刻，點頭道：“那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