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贄這才轉(zhuǎn)向他，略有些詫異道：“你也來替她求情？”

    唐清遠(yuǎn)抬頭，不明所以，還是繼續(xù)說：“宋先生委實(shí)無辜。她沒有那樣的本事，將三哥送出大理寺?！?/br>
    “你還叫他三哥？”唐贄搖頭，“我兒，你就是太善良了，為父才放心不下你。”

    唐清遠(yuǎn)道：“父親，孩兒會努力的。廣聽諫言，虛心好學(xué)，不叫父親失望?！?/br>
    唐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去回去吧。叫宋問過來見我?！?/br>
    宋問手里敲著扇子，聽她的獄友們講當(dāng)年壯闊的歷史。

    “想當(dāng)年，我一拳將那惡吏的鼻子打斷。當(dāng)時我是村中最健壯的男人。愛慕我的姑娘成群結(jié)隊(duì)。”那大漢坐在宋問對面，一手搭在腿上，驕傲的說道：“這么多年，我也從未后悔。此事鬧大后，朝廷派人下查，那人也沒比我過得更好?！?/br>
    他滿身肥rou跟著他的話抖動。

    宋問委婉道：“看出了你……曾經(jīng)的影子。健壯！”

    對方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道：“渴了?！?/br>
    宋問：“我也渴了。”

    她起身走到門邊，對外喊道：“獄丞兄！獄丞兄?。　?/br>
    獄丞跑來，不悅道：“你又怎么了？”

    宋問笑問：“有茶嗎？”

    “沒有！”獄丞板起臉怒道，“這里是監(jiān)獄，不是你家里！”

    宋問卻沒管他的怒火，繼續(xù)說：“你可以去我的茶樓里拿。報(bào)我的名字，掌柜不敢收你的錢?！?/br>
    獄丞氣道：“還要茶？你怎么不把家搬來？有本事你就在這里一直呆著！”

    宋問攤手：“我怕你??！我倒是樂意，也有這個本事?！?/br>
    獄丞發(fā)現(xiàn)說的有點(diǎn)毛病，又改口道：“有本事你現(xiàn)在就給我出去！”

    恰是這是，門口響起一道拖長的聲音：“宣——宋問覲見！”

    眾獄友靜默片刻，然后開始起哄。

    獄丞捂著臉。

    帶走他這條老命吧。

    宋問提提褲腰帶，大搖大擺走出來，朝他呵呵敬禮：“謝您吉言勒！”

    獄丞：“……”

    宋問與他們說笑，出了門，立馬收起表情。跟在來喊人的內(nèi)侍后面，走出大理寺。

    無論來過多少次，她都不喜歡出來那一瞬間的光線。刺眼，難受。

    她不知道唐贄為何忽然想要見她，但她從來不想見唐贄。坐上來接人的馬車，一路前往皇宮。

    唐贄坐在正中，審視的看著她。

    宋問走進(jìn)來，門就在背后被關(guān)上。殿中已無他人。內(nèi)侍也都退了出去。安靜的可怕。

    宋問跪下行禮：“罪臣參見陛下。”

    唐贄不說話，許久起身，朝她這邊走來。

    “宋問。你究竟是誰，你都知道些什么？”唐贄彎下腰，“你的先生是誰？”

    宋問目不斜視，看著前方道：“罪臣沒有先生?！?/br>
    唐贄輕笑：“朕不信。朕不信你知道那么多，都是自己悟出來的人?！?/br>
    “罪臣的確沒有如此聰慧，更想不出那么多好的方法?！彼螁栒f，“陛下若是信，那大概就是，罪臣偶得天書，窺覷天機(jī)。下知一千年。”

    “一千年?！碧瀑椔勓杂中α藘陕?，卻沒有直接反駁她。負(fù)手走到旁邊，背對著宋問道：“那天書上，又是如何寫朕的呢？”

    宋問：“天書上如何寫的不重要，陛下難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那？”

    唐贄：“那你說，朕是個什么樣的人？”

    宋問一字一句道：“陛下治世有功。平定內(nèi)亂，振興大梁。減免稅賦，寬濟(jì)百姓。廣開言路，制改科舉。于天下，于后世，影響深遠(yuǎn)，可稱明君。亦有過。但陛下的過，不是罪臣可以說的?！?/br>
    唐贄又問：“那朕是功多還是過多？”

    “功就是功。過就是過。功不抵過，過亦不能消功。”宋問道，“勿論是功或是過，都只是相對而比。既成定局，陛下又何須在意？”

    唐贄在前面走了走，然后沉聲道：“朕若是讓你，嫁入太子?xùn)|宮，你覺得如何？”

    宋問忽而一驚。第一次橫起眉毛，看向唐贄，認(rèn)真道：“那陛下的天下，恐怕就危險了。”

    唐贄跟著冷下臉，哼道：“你敢嗎？”

    “天底下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彼螁栒f，“而我從來不喜歡妥協(xié)。誰要是惹我生氣，我就是個瘋子?！?/br>
    唐贄回身怒斥：“你休得不識好歹！”

    宋問：“許多人說過這話。可罪臣覺得，也就這樣?！?/br>
    唐贄忽然捂住心口，面色漲紅，然后慢慢滑到了地上。